经济思想史 | 李嘉图与马尔萨斯：相爱相杀的知己
乍看上去，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1772-1823）和托马斯·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1766-1834）是两位出身、经历、个性和思想观点等方面都有着明显反差的思想家。
马尔萨斯出身于上层贵族社会，而李嘉图出身于富有但却缺乏社会地位的犹太移民家庭。
马尔萨斯少年时代就博览群书，并进入剑桥大学；而李嘉图从未接受系统的正规教育。
马尔萨斯过的是平淡无奇的教师生活；而李嘉图不仅在证券经营中一帆风顺，还担任过议员。
在李嘉图出名之前，马尔萨斯就因《人口原理》的出版而名满英伦。李嘉图也对他的人口理论表示折服，认为《人口原理》是仅次于斯密的《国富论》的伟大著作。而李嘉图于1810年和1811年发表的两篇论文也引起了马尔萨斯的注意。
1811年，两人相互结识，开始了一段深刻而又持久的友谊。尽管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非常亲密，但由于理论观点的尖锐对立，两人在谷物贸易、价值理论、经济周期等方面的争论在相识后全面展开，并持续到李嘉图离开人世。
《谷物法》之争
1815年，英国议会通过了《谷物法》：禁止谷物进口，除非国内谷物价格上升到一个确切的数额。
这一问题引起了工业家与土地所有者之间的争斗：土地所有者希望减少来自欧洲大陆的竞争，以避免破产；而工业家则认为《谷物法》是在花费他们自己的资本积累来使一小部分人受益。食物价格越高，就意味着工场主不得不支付更高的工资。
1815年2月，站在土地所有者立场上的马尔萨斯发表了《地租的性质与发展及其支配原则的研究》和《限制国外谷物输入政策的意见的研究》，为《谷物法》的实施及政府提高谷物限价进行辩护。
作为资产阶级利益辩护人的李嘉图随即发表了《论谷物低价格对资本利润的影响》，对马尔萨斯的观点进行了猛烈的批驳，并引出了《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的写作和出版。
于是，立法问题变成了经济分析和揭露阶级斗争中之间的竞赛。那么，国民收入又是如何在地主、工场主和工人之间分配的呢？
地租理论
隐藏在争论背后的是后来被称为报酬递减规律的思想：在生产中，当只有一种投入增加而其他投入的数量保持不变时，这种同质的单一投入数量越大，它所带来的产出的增加值就越小。
马尔萨斯首先提出了这一论点。他认为，由于肥沃土地的供给是有限的，并且技术进步幅度也不够快，因此食物生产不可能比人口增长更为迅速，工人的收入将下降到不能足以维持生计。饥荒成为马尔萨斯对人口增长所给出的一种拙劣的“积极性”限制措施。
李嘉图赞同马尔萨斯关于人口对自然资源造成压力的观点，并提出了他的级差地租论。李嘉图的论点比马尔萨斯的论点更为精确。然而，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问题的症结在于土地所有者的利润，或者说是“租金”。
对于李嘉图来说，经济地租是由于“土地原有的、不可毁灭的自然力的使用”而支付给土地所有者的。这种租金和通过土地上的改进所获得的报酬是不同的，后者能增加利润而不是地租。马尔萨斯认为对土地所有者来说，高额租金是一件有益的事情，但是李嘉图并不这么认为。
李嘉图指出，最肥沃的土地利用最少的劳动和资本就能生产出最大产量的粮食。但是随着人口增加，人们不得不耕种更贫瘠的土地。在贫瘠的土地上，同样的投入只会生产出更少的粮食。为了确保充足的土地被开发，粮食的价格也将由在最贫瘠的土地上耕作所花费的成本来决定。
这样一来，贫瘠土地的所有者取得的仅有工资和赚得的利润，而肥沃土地的所有者还可以获得租金。因此，李嘉图认为单独来自于自然的土地所有者的“租金”是不公平的，因为它是脱离粮食生产所必需的资本和劳动数量之外所产生的非劳动所得。
土地所有者的特权
如果停留于此，我们只能获取李嘉图撒哈拉似的、简洁而通俗的经济学抽象概念。但是李嘉图天才地指出了租金的触角是如何伸展并触及整个社会的。
随着人口扩张，生产力更差的土地被用于耕种，食物的价格随之上升。工场主不得不提高工资，为了让他的工人不至于饿死。当然，这意味着工场主只能获取更低的利润率，从而削减了整个社会的投资。
我们开始明白，为什么像李嘉图所指出的土地所有者的利益“总是与社会其他各个阶级的利益相对立”。更高的货币工资率减缓了资本积累的步伐，由此造成的不断下降的利润率导致制造业增长减慢。由于食物价格的持续攀升，工人们将会一直在维持生存的实际工资水平线上挣扎下去。
与此同时，肥沃农田的所有者将比以前变得更为富有。土地所有者不会利用他们的租金去投资于制造业，因为这种生意不能获得和他们租金率一样高的利润率，这种租金率就是一种不劳而获的报酬。
所以说，限制粮食进口的《谷物法》将会维护土地所有者的特权而削弱其他社会阶级的利益。李嘉图看到了工业家是生产性社会增长的真正来源，更进一步，他注意到了在没有政府干预的情况下经济是自动调节的，因此萨伊定律将会排除工业危机。
马尔萨斯的反驳
马尔萨斯进行了有力反驳。与往常一样，他的异议又将经济分析与对拥有土地贵族阶层守旧的偏爱混杂在了一起。进步是与地主阶级相伴的，更高的租金将使他们能够永久提高土地的生产力，同时他们对于奢侈品的购买将防止一般性生产过剩的发生。
更为普遍的是，马尔萨斯关注到制造业快速扩张将会带来的后果：正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人口在城市集中，城市的环境状况对人们有害。他更偏爱于田园牧歌的农业时代。
马尔萨斯认为，制造业中的雇佣关系本质上是不稳定的，因为消费者的口味是变化无常的。他担心，这种潜在的不稳定将会导致工人的动乱。也许最重要的是，马尔萨斯预计，工业化的罪恶将会破坏建立在上流土地阶级基础之上的社会的文化繁荣。
尽管持有不同的学术观点，但基于对真理和科学的共同信仰，李嘉图和马尔萨斯在讨论问题时能做到笃实不欺，不为情感所俘虏。按照马尔萨斯的说法：“我们共同探讨感兴趣的问题，只为真理，别无他念。”
自从1811年6月相识之后，他们不仅十几年间持续通信交流思想，还经常相互拜访。李嘉图不仅帮助马尔萨斯赚取投资收益，临终时还留赠了马尔萨斯一笔生活费用。
在李嘉图生前给马尔萨斯的最后一封信中，他写道：“现在，亲爱的马尔萨斯，我完了。像其他争辩者一样，在许多辩论之后，我们仍然保持各自的观点。然而这些辩论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友谊。即使你同意我的观点，我也不会比现在更爱你。”
（本文部分内容取自E·雷·坎特伯里的《经济学简史：处理沉闷科学的i巧妙方法》及赵峰的《与大师同行：经济思想史公开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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