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激流

周末在家，f 在电视上看魔兽世界新扩展包的短片。我是不玩游戏的（主要是视力差，受不了屏幕上第一视角的运动），但是蛮感兴趣，之前跟他看过魔兽世界的电影，就让他讲了一下魔兽世界主要的故事脉络。讲完以后f自己又看了好几个以前的短片，说，啊，主角的故事看得我难过。毕竟是陪伴我长大的故事，每一个情节我都记得，所以重看的时候这些感觉也都回来了。还挺伤感的。

末了他有点担心地问，你不会觉得我很傻吧？就，很幼稚这种，怎么快30的人了还为一个游戏多愁善感的？

我说，怎么会呢？我自己是一个从小为各种小说漫画球赛而哭鼻子的呆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f 说，倒也不是坏事，但是很多人会觉得为事不关己的事情动感情是挺傻的吧。

我说，岂止是傻，简直是奇耻大辱。我是从那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小时候因为喜欢的球队输了，哭鼻子，被我爸痛打。他觉得为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球队哭鼻子不是丢人么？人家球队，一群外国人，赢了，挣好多钱，输了，也不影响他们职业生涯，跟你一个小学生有球相干。又蠢又没出息。他是真的这样认为。我觉得是因为他的感情跟我比实在是有限，也不在一个维度，就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f （震惊）：这也太恶劣了。。。我知道你为球队哭是因为你看球赛的时候特别投入，跟球员共情，而且带入了很多别的方面的情感。怎么能因为这个打你？

我：但是这种管教并没有改变我情感丰富的现实。你不也发现了吗，我到现在都很难控制感情，泪腺特别浅，经常说着话声音就变掉，从感情激动到眼泪掉出来不要一秒钟。我都怀疑是因为小时候挨打的经历强化了这种条件反射。我以前挺为这个尴尬的，除了因为小时候有挨打的经历之外，还害怕会被人抓住弱点而利用。有些人看到别人感情激动的反应会是“她哭了，说明她弱，有机可乘”。现在的我能冷静地告诉自己，我确实是在哭，但是哭着也能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完，我哭只是因为我有感觉，并不是说明我弱，也不代表我会放松警惕。也就这几年才慢慢接受，这就是我的样子，没什么好丢脸的。我发现，情感和情绪对我来讲不完全是负担，也是动力。

我想起这两年在网上写作的经历，最开始也是因为生气，实在气不过，必须要把话说出来才行。再就是对其他人经验的强烈共情。我每次觉得很烦，不想再做下去的时候，总是在看其他朋友的文章时得到力量。那些朋友承担着常人难以承担的压力，做着大多数人根本不敢想不敢碰的事，我看她们的文章时常常会哭，那种情感的触动是推着我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我以前也想板着脸做个铁齿铜牙，刀枪不入的理中客，这样比较容易跟议题拉开距离。距离远了风险就小了，不管写什么都是在写别人的事儿，跟自己没关系，在泥潭里滚打的活儿留给别人，什么脏水也不会泼到自己身上，岂不轻松。但我还是克制不住会气得发抖，或者为别人的事情哭出来，最后写着写着还是会把情感代入进去，怎么改也不能理中客，索性放弃了。我慢慢意识到，当我不滥用情感去喊口号和发泄时，情感会是一种很可靠的力量。即使暴露情感的我自己会陷入被指摘的危险中，情感依然帮助我打开了和读者对话的通道。另外，我从心里反感那些“xx有泪不轻弹”“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的说教。轻视，贬抑情感的文化，难道不是在给冷漠和冷酷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