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半球做酿酒工作是怎样一种体验丨职野
文/ 若鹿
我毕业于南半球某个国家的葡萄种植与酿造专业。
听上去非常的新鲜有趣,但实际上是一个相当辛苦,但是的确又有些意思的行业。
毕业之后,大多数学生都会给当地酒厂疯狂的投简历,谁都不例外。好在酿酒季期间,所有的酒厂都要招人,第一份工作来的也不算是太困难。
酿酒季大多是持续三个月,而且还是在夏季,其实一个行李箱就足够了。但是我最后打包的好的行李还是塞满了整个车后备箱:锅碗瓢盆电饭煲,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都没拉。
除此之外还带了专门用来煮火锅的电磁炉和几包海底捞火锅底料,以及两瓶人见人爱的老干妈。
听老板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德国的姑娘和意大利的小伙子。作为酒厂里面唯一一个中国人,不仅要体现出我们民族吃苦耐劳的优良美德,也要让他国人民看到我们的美食文化。
有句话咋说来着的?火锅是最棒的社交手段。
大家都是有些经验的人,也不需要老板过多解释。带着转两圈就摸清了酒厂里的每一个角落。晚上跟同学说起来,同学叹了口气说,幸亏你们酒厂不大,我的这个太大了,我到现在都还会在里面迷路呢。

尽管这个地方机械化水平高,但庄主还是执意要部分人工采摘。而且为了保持温度,都是早上5点多就开始收葡萄,那边葡萄园里刚收完,一刻也不停歇地运到酒厂里开始破皮。根据整个葡萄园的大规划,一天必须要压碎定量的葡萄。
而且这些葡萄尽可能要在10点之前就要处理完,否则逐渐升起的温度会影响后续发酵过程。于是从站在葡萄藤前的那一秒开始,我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忙得连轴转:一小篮一小篮的葡萄收完之后倒到大筐里面,收完今天份的区域之后再赶紧压榨,期间还要分析样品,计算所需要添加的酸和酵母。

之前在学校里,加酸都是拿个烧杯,放在电子秤上面精确称量,小数点后一位有误差都要纠正,生怕这一点点多出来的量会导致发酵失败。而在酒厂里,多得是上千升的大型发酵罐,酿酒师计算完之后抬抬下巴说:那一袋的酸,全加进去。
我走过去看清标袋子上印着“50kg”,有点目瞪口呆。
原来学校和真实职场之间的差距,就是30g和50000g之间的差距啊。在50000g这种量面前,谁还会在意小数点后面究竟是0还是别的数字呢?
开始发酵后,我还期待着能看到酿酒师卓越的酿酒技术。实际上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步骤:反复把葡萄酒从发酵罐下面抽出来,再从上面灌回去。增强酒体增加风味,这些课堂上都解释过。从这个时候开始,日子就变得有些无聊了。

一样的事情一样的姿势,偶尔空闲下来就逗逗酒厂里面的狗。整个酒厂信号也不好,没有路由器。唯一一个信号好点的地方就是窗台,大家白天工作的时候都是失联状态。那有时候需要人远程操控开关和阀门的时候,没有电话怎么沟通呢?
庄主丢过来两个对讲机,冲着我们眨眼睛问我们会用吗。
哭笑不得。
发酵完的酒迅速转移到橡木桶里,紧接着就要清空发酵罐发酵下一批酒。期间我们要清理掉发酵罐里面的残渣。这都是要靠人用叉子挖出来的。

这项工作开始的第一天下午,我的腰,腿和胳膊就特别酸痛,晚上睡在床上的时候龇牙咧嘴地感叹自己的身体素质竟然这么差了,第二天起来依旧在做同样的事情。几天过去了也就慢慢习惯了。清理完再用专门的液体清洗,全部处理完前前后后花了一周。
其实再后来也有很多辛苦的部分。体力劳动难免磕磕碰碰,晚上洗澡的时候我就在数身上哪里多了一些紫青。来之前信誓旦旦的想要向众人展示我国的美食文化的念头,也在每天的“腰好酸,腿好疼,妈呀不想做饭了”,流产了大半部分。

倒是老干妈真的得到了一直的好评,庄主连连说下次进城要多买几瓶放家里。意大利小哥做过意大利面,德国姑娘烤过牛排,我的那几包火锅料还是派上用场的——礼尚往来,火锅在餐饮界还是不输阵势的。
撇开酒厂的辛苦工作不说,私底下大家还是其乐融融的。庄主高兴的时候还会开自己私藏的好酒,曾让我一度觉得来喝好酒才是我到这个酒厂工作的真正目的。

随着最后一批进入橡木桶后,我们的临时工作也逐渐进入到尾声。像是以前农场欢庆一年一度的大丰收那般热闹场景,庄主开心地多搞了几次烧烤。他一边夸奖自己的调味有多棒,整个地区都找不出比他还会烧烤的人了,一边钻回自己的地下酒窖摸出来两瓶法国好酒,用拇指抹开标签上面的灰冲着我们嘿嘿嘿地笑。
晚上吃完饭几个人拿着椅子在篝火前做成一排。老板拎出来几打啤酒,拉着众人侃大山。说自己去德国酿酒的经历;说自己喝过那些那些意大利的好酒;说自己之前跟几个特别精明的中国商人打过交道;说我们学校的老师(师出同门)曾经的趣事。

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开始说自己做这个觉得非常辛苦,天气也不好,葡萄质量不稳定,酿不出自己满意的酒。然后开始细数曾经的好年份,那些年酿出来的酒自己特别满意,就算卖一样的价格自己也是开心的——做到了自己预订目标的事情,就很满足。
我看了一眼庄主的脚边,七横八竖的散落一地的空啤酒瓶。
再过不了几日,我们几个临时工就会离开。这个晚上的故事,也就戛然而止。

后来回到城里再见同学的时候,免不了要聊起各自的老板。有我老板这种几代都是酿酒师的少庄主,也有那种半路出家的,比如说之前是画家,赚够了钱就突发奇想想来酿酒,买个酒厂自己学着酿,现在酒庄里面的酒标都是他自己画的。
无一例外都感觉像是追梦人,想好好酿酒,想酿好酒。尽管中间过程极其辛苦,可大部分的人都一年一年地坚持下来了。
酿酒不光是等着酵母开始发酵,我们什么也不做;酿酒也不光是每天优雅的从橡木桶中取一点酒尝尝味道,电视里都是捡着大家想看的东西放,实际上大多数的体力劳动都藏在那些已有些蛛网的陈年橡木桶背后,无人所知。
而这些橡木桶的主人,只是希望在数年之后,再度开启这些橡木桶之时,能惊艳所有人的味蕾,就无愧于那些黑白颠倒的日日夜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