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怪老头儿”谈当爹的那些年
“怪老头儿”孙幼军先生,给孩子们留下了许多风趣幽默的故事。他创作的了不起的童话《小布头奇遇记》感动了好几代中国儿童;《小猪唏里呼噜》至今还受到很多小朋友的喜爱;还有,他化身“怪老头儿”,在书的奇境中为小朋友们演绎神奇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这位永远乐呵呵的老顽童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但是,先生留给我们的那些作品和艺术形象,却永远陪伴着小朋友们。
先生的这篇文章,充满了对儿女的爱。原来,生活中的“怪老头儿”是如此可亲、可爱又有趣的人啊!

感情问题
孙幼军
我很讨厌“无毒不丈夫”这句话,觉得它是人们对自己恶行的辩解、粉饰。然而我也同时讨厌自己软心肠,常为包藏在颇有几分强悍的躯壳里的柔弱感情而羞愧。
我不愿儿子将来也像我,遭受太多感情上的折磨,所以竭力把自己的温情掩盖起来。每逢他扑向我,搂住我的脖子亲我的脸,问我:“爸爸喜欢我吗?”我就粗暴地推开他,用鄙夷的口气说:
“哪里还像个男子汉!”
他还爱问:“爸,你喜欢我姐,还是喜欢我?”他提这类问题并不奇怪。姐姐大他八岁多,当了相当长时期的独生女儿,“娇”“骄”二气都很足。她也不明白家里何以又多出个小东西来跟她平分秋色,难免有维护自己一统天下的倾向。我呢,又认为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从不掩饰对女儿的偏爱。这些,小儿子都看在眼里,自然会生出些疑虑。我心里觉得小儿子可怜,但并没有改变既定方针。男子汉必须有个男子汉的样子!
不知是我态度的长期影响,还是他天生就具有男子汉气质,稍大一些,他的性格就和姐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女儿整日聒噪不休,像只麻雀,儿子却沉默寡言,一天说不上两句话。女儿偶尔挨妈妈一巴掌,会哭闹一个晚上,儿子在相同情况下不过拧拧脖子,以示不平。女儿没钱花,大大咧咧对我说:“爸,借十块钱!”儿子很少开口,急需时总犹豫再三,还要独出心裁地写个条子给我:“今借到孙幼军人民币伍圆整”,下面签上名字,还有日期,一旦拿到我们给的零花钱,立即归还。

让我觉得近乎奇迹的,是儿子自入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直到上班,从来没让我们早晨叫过一次。说他体内有一只准确的生物钟固然不错,但还应看到他的那只“钟”有自谋独立的精神作为动力。不止一个清晨。我出于担心走近那个熟睡的小子,可他活像一只警觉的小兽,听见猎人的脚步声会立即从梦中跳起来,并且说:“我早醒了……”显然,他是认为像姐姐那样上学还要爸爸妈妈叫醒,是很“跌份儿”的事。女儿有时候叫醒了还赖在被窝儿里,哼哼唧唧说:“人家困嘛……”
儿子这种性格也给我们造成一些麻烦。他身体不舒服从不吭声儿,我们觉出异样,伸手去摸他额头,他总是厌烦地推开。好不容易动员他试了体温表,还是白费工夫,他烧到三十九度,照样去上学。劝到最后我暴跳如雷,他却我行我素,背起书包走了。现在工作了,他仍然旧习不改,只要能动,蹬上自行车就走。他认为感冒是“小事一桩”,嫌我们“婆婆妈妈”。
从来没女孩子找他,男朋友倒走马灯似的在我家出出入入。有一回我听见那群小子跟他开玩笑,意思是他在学校里得到太多小姑娘的青睐。我查看一下他拿回来的生日贺卡和礼物,果然大多数是女孩子赠的。读书时我对女同学的赠物格外珍惜,哪怕是个书签。他却漫不经心地随手一丢。都二十一岁了,他好像还没有过“朦胧的爱情”。他有一点跟我一样,就是从来不照镜子——原因或许不同,我是不敢照;他是不必照。
初中即将毕业的一天,难得他一本正经地坐到我面前,跟我商量:
“爸,我想报烹饪学校。”
我大吃一惊,立刻跟他讲了一大通,说别看现在读书不吃香,要把眼光放远点儿,你姐是女孩子,尚且大学毕业,还去了美国,我们对你负责到底……等等,等等。他静静地听我说完,只开玩笑似的讲了一句:
“您倒是大学毕业了,听说还念了六年,您又怎么了?”
我没再说什么。是啊,我又怎么了?一个副教授,收入还抵不上“一个大字不识”的卖白薯的。作为“念了六年”的人的儿子,他自有他的切身体会。很多同学都拥有的旱冰鞋,他却眼巴巴盼到初中毕业也没盼到。再说,大主意自己拿,也够个男子汉。女儿为了报考哪所学校,就跟她妈妈喋喋不休了两个月,只讨论得天昏地暗。瞧瞧儿子,就一句话!
其实儿子也有丰富的感情,不愿轻易流露而已。他天天写日记,多半都发泄在那里头了。偶尔也有表现,例如我过生日:他花了近百元买了一条好烟,不声不响放在我书桌上。我伏案工作,有时连续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真的很疲倦。儿子觉察到了,装作有事走过,伸出一只手在我头顶胡噜两下,把我头发弄得更乱。那是表示慰问,干扰里还包含着“歇歇吧”的意思。我心里升起暖意,却似笑似嗔地说:
“少来这一套!”
两个男子汉的感情交流,如此而已。

读“怪老头儿”风趣幽默小故事
感受有趣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