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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平成最后的夏天——homestay初体验

7月底参加一个培训项目,在日本待了半个月左右。学校在东京市区,住在千叶县松户市,每天通勤一小时,跟日本上班族同时赶早高峰。和以往作为学生、住在学生宿舍的交流经验不同,这回真正体验了一把日本市民生活。
去日本前看了傅高义的《日本新中产阶级》,这本书是上世纪50年代末期傅高义夫妇对于东京市郊真间町社会情况的田野研究报告,主要针对的对象是工薪族及其家庭,书中谈到工薪族是为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而日本在传统与现代间充满撕裂和融合。后来看了日剧《总觉得邻家更幸福》,里面小宫山家的家庭情况和书中讲的十分相似:作为工薪族的爸爸小宫山桑、作为专业主妇的妈妈深雪桑、两个孩子优香和萌香。

在去日本前,对于住宿家庭构成的想象完全是建立在书本和日剧之上的;再加上在中国时并没有跟日本同学进行过交流,学的日语完全是哑巴日语,所以在只身赴日前一直非常忐忑。
落地成田机场,上了前往松户的电车,由于上晚了一班电车,鼓起勇气第一次用日文发了邮件给住家妈妈解释情况。住家妈妈在邮件里面用了好多表情符号欢迎我,还夸我用日文发邮件,并且安慰我车站很小,肯定一下子就能找到她们。走下站台,远远看见住家妈妈和举着我名字的五岁的优花酱,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杏花酱还没下课”,住家妈妈这么跟我说,把我的行李放上了她们家的七座尼桑,开了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
柴田家是一座二层小楼,和日剧里面看到的日式住宅一模一样。我的房间在二楼;由于日本今年罕见高温,柴田一家四口都在一楼的和式榻榻米房间睡觉。一进家门,就看到白板上面写着我的中文名、日文昵称和欢迎的图画。不一会儿,上小学三年级的杏花酱戴着帽子背着小学生书包回来了。晚上7点准时开饭,吃了在日本的第一顿料理。
01
住家妈妈和我商量好了每天的作息时间,7:20吃早饭,7:50出门,走到东松户站大约15分钟,坐8:20的武藏野线转中央总武线,9:20能到学校。(准时的电车运行时间除了出现人身事故时才会有所减速,这半个月中仅出现过一次)住家妈妈把时间写在了门口的白板上。
接下来的每天就是几乎不差一分一秒地遵守这个时间规律作息。每天早上虽然说可以睡到七点,可实际上由于今年日本被报道为自然灾害的高温,我每天身处于没有空调的房间,四点半太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晒进来,不到五点钟我就被热醒了。早饭一般是吃面包、沙拉、果汁和酸奶。7点45分左右,小学生杏花酱要去走路五分钟可达的小学上学;7点50分是我出门;8点半是妈妈带着优花酱坐公交车去幼儿园。
把优花酱送去了幼儿园,住家妈妈回家开始一天的洗衣、打扫工作。下午去幼儿园接完优花,4点钟开始做晚餐,然后迎接一个一个孩子回家,一个一个去洗澡,7点钟吃晚饭,晚饭大多是米饭或者冷面、一点炒菜和鱼。晚上8点,在银行工作的住家爸爸回家,妈妈再伺候爸爸吃完晚饭。10点半左右大家差不多去睡觉。
在日本,时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只要自己不出问题,绝对能按照一条规划得井井有条的时间线生活。这种观念从家里随处可见的钟表(一个客厅里面两个钟,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小钟),到电车运行的时间,到几乎人手一本的小笔记本写着的日程安排,无不体现着“守时”、“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系列观念。
02
7月20号,日本的小学终于放暑假了。礼拜五晚上7点开始放两集哆啦A梦,7:30放两集蜡笔小新。日本的电视台不多,一共就七八个台,但是我觉得每一个节目的精良程度远胜中国,好看的节目比B站上翻译过来的多得多。几乎只要打开电视,就不会产生“这个节目怎么这么无聊赶快换台,换了六十个台觉得还不如关电视看视频”这种想法;就拿每天早上的NHK天气预报和新闻来说,我都觉得这些常规节目做得很有人味,而不是单纯念稿播报而已。
周一到周五的晚间时间段似乎不太放动画片,到了周五晚上和周末才有比较多的面向小朋友的节目播出。日本小朋友没有手机,娱乐活动除了看电视和玩玩具外,就是和邻居家的小朋友在附近玩得满头大汗。如果在外面玩,妈妈们一定会在外面看着孩子,叫他们注意来往的车子,不过在居民区里面的车辆也都开得特别小心。
杏花总是吃晚饭前做作业,我看见做得最多的还是国语和算数,另外放暑假后要上钢琴课。我很好奇为什么没看见做英文作业,住家妈妈说现在英文仍旧要到小学五年级才开始作为小学授课课程,但是有的家庭会把小朋友送去补习学校里面先开始学起来。我看见电车上总是有英文学习班的广告,其稳定程度甚至超过Arashi成员们的维他命果汁和生啤;附近街道的英文补习班每到晚上也总是灯火通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学校的英语课程要到那么晚才开始。有的同学说是因为要保护国语,但是也没有特别合适的解释,不过和我们同年龄的学伴们说他们是从初中才开始学,所以看来也在慢慢推进了吧。
优花酱只有五岁,不上幼儿园后每天都睡到很晚才起。睡姿清奇,永远都是横在铺盖正中央,妈妈叫她起床后总是像只小企鹅一样一摇一晃地走去吃早饭,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最喜欢吃蜜瓜喝酸奶,家里超多毛绒玩具,我看到后也两眼放光。杏花不看电视的话就在看绘本,她说“理树酱想看哪本都可以拿上去看喔”;不过看到全是假名的绘本后,我心里默默放出了“打扰了”的表情包。
03
我觉得“工薪族+专业主妇”的家庭模式很有意思。和住家妈妈熟络后,想了解一下《日本新中产阶级》中描述的模式是否过了五六十年有变化,但是似乎是没有。只是在读书时总会用中国的思维模式去套,觉得怎么都不能理解没有工作的女性,但是和住家妈妈以及周围邻居妈妈们进行交流过后,觉得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才浮现出来。
日本的家庭一般不接受“保姆”,认为让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来到自己的家里心里不太能接受得了;祖父母同住照顾孩子也不太常见。小孩子稍微长大一点是可以送去类似托儿所的机构,但是花费相对较多,也是近年来才开始出现的。那么在孩子的幼年阶段只能是由妈妈做家庭主妇照顾孩子,而赚钱养家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做会社员的爸爸。等当小孩子稍微长大一点了,比如邻居家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有的妈妈会重新开始工作,这一点相较于五十年前的情况有所变化。
《日本新中产阶级》中重点提到的工种就是“工薪族”。柴田家以及周围邻居家的爸爸们都是会社员。我的住家爸爸在一间银行工作,工作地点在埼玉,本社在东京市区,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坐电车上班,还要常常回本社汇报工作后才能回家。在杏花酱更小一点的时候,由于“転勤”(调动工作)的原因,去名古屋单身赴任三年时间(学标准日本语的同学是不是感觉看到了课文里面的情节!)。住家妈妈感叹说不知道下一回的“転勤”是不是要去海外了呢?周围邻居家的爸爸们也都是在各个公司工作,比如电气、电视台、医药行业等,他们连回家的时间都差不多,经常结伴而归。
住家妈妈辞职前和住家爸爸在同一所公司任职。她本身是大阪人,一直在关西长大、读书、工作,到快三十岁时通过了公司的考核来到东京的本社,认识了自己的先生。结婚还是时兴的旅行结婚,到夏威夷举行了仪式(霓虹金是真的爱夏威夷啊!),再回东京和大阪分别办了婚宴。婚后本来是住在东京的公寓里面,等到杏花出生后,搬到了千叶的楼房里。周围邻居也差不多同时搬过来,而且大家的孩子都差不多大,关系最紧密的五家人一共九个孩子,里面有好几个都做过同班同学。
04
离开的前一天周围几家人一起在空地上办了烧烤派对。烧烤派对结束后,大家一定要围成一个圈,由一个小朋友拍了几个拍子(似乎是某种仪式?),每家派人说一点结语才能结束。由于是由邻家主办,我看见我家的住家妈妈还送了一点小礼物给她。分别的时候大家突然开始说敬语,鞠了好几个躬后才纷纷回家。
我在电车上看到大家依然还看书读报,住家爸爸在吃晚饭的时候也一定要拿每天的日本经济新闻来看,神保町的旧书店还能热火朝天开下去,三省堂书店结账的时候还要排队。离家的时候说“我走啦”,回家的时候说“我回来啦”,吃饭的时候说“我开动啦”。依旧在买CD、听CD,在书店租电影碟片看。依旧带着纸质的小本子,用笔记下日程。过新年的时候一定要互寄新年卡,把家人的照片打印在新年卡的正面……
另外是极其注重细节。店员用胶带封口时一定要折一下方便撕开,饮料瓶的塑料纸上留有撕口方便撕下来分类回收,花洒上多加一个类似“暂停”的按钮以便不用重新调水温,衣架上多两个小杠使得衣领不会被撑大,公共卫生间的马桶盖功能里还有流水声音响功能。为了生活实用的设计实在太多了,很多时候一下子都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设计,自己亲身一体验下来才觉得真是把什么细节都考虑到了。

日本人好像在努力抵抗全面的“现代化”(如果现代化某种程度上是指物质或载体的发展的话),可他们的自动化技术还是走在世界前列。他们非常感谢明治维新,今年是明治维新150周年,东京国立博物馆把佩里的画像放在纪念展览的显眼位置;但在比任何一个亚洲国家都早先融入世界潮流的同时,又能保留下自己古已有之的东西。非常超前,非常顽固;非常现代,非常落后;非常矛盾,可能这就是日本吧。
(文中柴田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