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 没有温度的世界
文/南江野驴
一
“还要走多久呀?”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鹤不想听父亲说这句话,耳朵都快长茧了,也没见到希望。
他的整个身体,就像塞在冰袋里,拖着又沉又冷的冰袋,在荒原上前行。
“爸爸,我们就在这歇一会吧。”帽子和围巾,将鹤的整个脸都遮住,笨重的厚棉衣,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疲劳的眼睛。就是这样,眉毛上还蒙着一层寒霜。
父亲举起左臂,瞧了瞧左胳膊上的手表,然后又甩了甩,手表的指针,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在严寒面前,手表电池就像植物一样,迅速枯萎;机械表,也像路边的石头一样,冻僵了。
父亲抬头瞧了瞧太阳的位置,估算太阳落山的时间,建议鹤再走两个小时。
鹤实在不想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父亲一把抓住他胳膊,将他提起来,告诫道:“不能坐,一坐就起不来了。”
“可我实在走不动了。”鹤才十岁,他跟着父亲,在这看不到头的荒原上,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月,举目都是冻土和冰凌,饿了,就嚼几粒硬得和铁珠似的干黄豆,渴了,父亲就敲下路边的冰凌,放在小铁锅里,然后用魔法生火。
鹤也想学魔法,但是父亲不让。
魔法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的,父亲也只会这一门简单的生火魔法。然而,他却不肯教鹤,怕鹤滥用魔法耗费生命。但是,父亲从来不吝啬用魔法为鹤煮水。
可是现在,鹤真的不想走了,想躺着睡觉。
“我们再往前走一小时,等到天黑,我们再休息,好不好?”父亲半妥协、半哀求、半推攘。鹤垂着头,弓着背,好像头颅就是一个多余的东西,要是摘掉,他就能走快点。
半年前,他们生活的城市毁了。
一个拥有五个太阳能发电厂的城市,一个拥有玻璃罩保护的城市,被寒冷击垮了。
恒星像一块冷却的白色大饼,太阳能电池能吸收到的热度,不到百分之五,大家只能把一切可燃烧的东西,用来取暖。图书馆的书,连不上网的电脑,可以燃烧的木地板,可以撕开的壁纸……全部用来燃烧取暖。
强如钢铁的城市玻璃罩,坚挺了二十年。期间,修修补补,还用四个巨塔一样的钢管顶着倒碗一样的玻璃罩,终究还是垮了。
谁也没料到,在冰寒面前,玻璃膜很快失去粘合的作用;谁也没料到,玻璃罩突然一夜之间就成了粉渣;谁也没料到,当粉渣砸下来的时候,粘附在玻璃罩上的冰,足足有几十米厚。几十米厚的冰落下了,城市建筑不堪一击,拥有近十万的大城市,一下子成了不到一千人的村落。
鹤的母亲,逃过了厚冰,却没躲过建筑的倾倒。
鹤还没来得及伤感,父亲就背上行囊,抱着他,逃离城市,寻找一个叫亚蒂斯的矿井。
据说,在冰河期来临之前,一个叫龟的先知预言过,那里将是人类最后的栖息地。
但是,寒流没来之前,没人信他的话。等寒冷降临人间,人民还以为是短时间的气候起伏,全都缩在家里。半年、一年、十年……等夏天也寒如冬天的时候,大家才确定,冰河期来了。
温水煮青蛙,渐寒灭小鸟。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后悔已经迟了。
“那我们歇十分钟就走,行不行?”父亲做出妥协。
二
“爸爸,拿开你的手。”
鹤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是,爸爸的手臂,像钳子一样,弄得他动弹不得。鹤怎么扭,都翻不了身。
鹤没办法,只好撒谎:“爸爸,我要上厕所。”鹤知道,只要一提上厕所,父亲一定很小心地呵护他。尿在裤子里,裤子会立马结冰,尿在冰天雪地里,连尿尿的地方都会冻僵,父亲每次把暖壶塞到鹤的裤子里,让鹤尿好了,再拿出来倒掉。
鹤喊了好几声,父亲也没动。
鹤感觉不对,探出一只手,推开遮在父亲头上的帽子。帽子和父亲的头黏在一起,硬得和岩石一样。鹤感到阵阵寒意。
父亲像一朵食人花,将鹤包在里面。此刻,他的双眼,像岩石一样,紧闭着,动也不动。
“爸爸该不会死了吧?”鹤没了睡意,拼命挣脱,可怎么也挣脱不了。
“爸爸,我不想死,放开我。”鹤叫着,嚷着。父亲却听不见,他保持昨天睡觉的姿势,将鹤抱紧,一动不动。
鹤想到在路上的时候,父亲说的话,如果他死了,一定不要管他,坚持往南方走,一定要找到亚蒂斯矿井,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鹤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他连父亲的怀抱都挣脱不开。
鹤渐渐冒出了汗,他想到一个办法,踢掉鞋袜和衣裤,再从父亲的怀抱钻出去。
寒冷像蛇一样,钻进鹤的裤腿,鹤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必须先脱掉能脱掉的衣服,先从父亲的怀抱里解脱出来,再迅速穿上。
鹤一面哭,一面整理衣服。父亲真的走了,以后的路,只能靠自己了。他搬不动父亲的身体,也找不到砖石,将父亲的尸体掩埋。只能将多余的衣服盖在父亲身上,然后撒上一些碎冰。只要经过一夜,衣服就会硬得和木棍一样。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安葬父亲的办法。
这一路而来,鹤见过各种姿势、倒在路边死去的尸体,斜着的,跪着的,爬着的……父亲说,有的尸体已经倒在那里五六十年了,没有人有时间和精力去掩埋那些被冻死的尸体。然而,那些尸体也没有腐烂,更没有被野狗吃掉,因为野狗早就冻死了。
现在,父亲坐在那里,像打盹。
鹤望着身前的篝火,说不清,父亲到底是被冻死的,还是因为使用过多的魔法,最后耗尽生命而死的。但是,他确定,父亲真的死了。
鹤背不动父亲的包裹,只能把背带套在肩头,像小牛拖着犁,沿着昨夜父亲指着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十米、五十米、一百米……鹤觉得,自己在冒汗,又觉得,自己一步一没移动过,因为包裹和冻土还在接吻。
突然,鹤看到两条淡淡的轮胎碾压过的痕迹。那轮胎宽度,足足有两米。
鹤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深约万米、宽约四千米的碗状矿井,像一条巨蟒,张着血盘大口,出现在他眼前。
一条盘龙大道,像一条游龙,盘旋向下,深入井底。其深处,飘着白雾,又泛着红光,让人既恐惧,又欣慰。
“这就是父亲说的亚蒂斯矿井吧。”
鹤瞧回头路,离父亲死的位置,并不远,大约一千米。
鹤仰天长啸,撕心裂肺地朝天怒吼,所有的不幸和泪水,都在这一刻爆发。
如果昨天他能坚持一下,如果父亲昨天再推他一把,就能轻松突破这一千米。他们只要抵达矿井的边缘,父亲就不会使用魔法取暖,就不会耗费生命,就不会因为给鹤取暖被冻死。
鹤留下悔恨的泪水,是他杀了父亲。
三
中午时分,鹤扯下厚重的毛巾,呼出一口白气,把消瘦的脸裸露在阳光下,用皮肤去阳光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两道冷风立即顺着这股呼吸,爬进鹤的鼻腔,深入鹤的肺腑。鹤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凉意,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把衣衫裹得更紧了。
这是鹤过得第二十七个夏天,也是鹤第二十七个生日。
鹤还记得,十岁陪父亲在荒原寻找矿井的那个夏天,他解开围巾,吸了一口冷气,打了一个喷嚏;二十三岁的那个夏天,他带着爱雅爬到亚蒂斯矿井的上面,去告诉父亲,他结婚了。那一天,他揭开围巾,打了两个喷嚏,还受了凉。没想到,今天吸了一口凉气,打了三个喷嚏。
看来,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还要冷,那么,到了冬天,只怕要滴水成箭、片风成刀了。
鹤回头朝矿井内瞧了一眼,又扭过头擦拭眼泪。自己这么任性的一走,爱雅会哭吧,孩子会闹吧。他不是一个冷酷的丈夫,更不是一个无情的父亲。只是,现实需要改变。
爱雅的父亲龟,那个传说中的先知,预知到了冰河期会到来,蜷缩在这个拥有地热的矿井里,一呆就是几十年。
这些年来,鹤和龟吵了无数次,已经不可调和。
“地热的热度越来越低,我们必须改变。”十七年前,鹤来到亚蒂斯矿井的时候,底部还有温泉。现在,温泉的水,都是凉的。到底是天越来越寒冷,还是地热在萎缩,亦或者两者都有,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改变现状。
龟提出一个想法,继续向下挖,越靠近地幔,温度越高。
“地幔之下,都是岩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岩浆喷出来,我们这些人,都要为你的理想买单。”
龟有预知能力,但是,每次鹤看到龟后背上爬出岩石般的小石块,就在想,龟可能已经将预知能力透支尽了,如今的他,只会饮鸩止渴。
“你有别的办法吗?”龟反过来质问鹤。
鹤说,目前没有,但是,一定要到井外找生机。
“在你来这里之前,你知道这个星球冻死多少人吗?你忘了你父母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龟固执起来,说话都是带酸味的。
对于父亲的死,鹤一直愧疚。
龟得理不饶人,继续挤兑女婿:“臭小子,翅膀硬了,带头顶撞你岳丈,是吧?”
鹤再也忍不住了:“不能因为你是我岳丈,就对隐患视而不见。”
“你以为我想挖穿地幔吗?该死的冰河期,没完没了,你能解决吗?”
“可以建高塔,离恒星越近,肯定越暖和。”
“你去呀,你要是能向天索取温度,老子就不建地下城了。如果你拿不出成绩,就别在我面前唧唧歪歪。”
龟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鹤的自尊心,鹤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四
一个年轻人,在亚蒂斯的矿井道上慢跑。天还没亮,就从下往上跑,然后又从上往下跑,等他再回到底部时,天早就黑透了。
“妈妈,为什么我们的星球会进入冰河期?”豆豆总想起小时候自己问妈妈的话。
“以前,这个星球是有龙的。人和龙和睦相处,人会魔法,龙会飞翔。后来,因为能源发生了战争,人屠杀了龙。最后一头龙死前,下了一个诅咒,谁用魔法,要付出生命代价。然后,它变成冰龙,对着星球吐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这口气绕着星球转,转了上百年,多转一圈,星球就更冷一点。”
“温水煮青蛙,渐寒灭小鸟。等人发现的龙真的施咒的时候,龙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是吗?”
“是的。”
“那我们不能解除这段咒语吗?”
“冰龙将星球带进冰河期的时候,它自己早就死了。我们也不知道那段咒语怎么破。”
“那魔法为什么会消失?”
“在龙灭亡后的三十年内,魔法就差不多消失殆尽了,因为魔法真的会折寿,谁也不希望将魔法传给后代,让后代折寿。”
豆豆是为数不多能二十四小时内,在亚蒂斯的盘龙大道上一次性跑一个来回的人。
外公龟年轻的时候,经历过酷夏,下过海洗澡。爸爸和妈妈都没经历过酷夏。豆豆也没经历过,他感觉年年都是冬天。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父亲鹤了。
不过,每隔三年,他都收到父亲的信。父亲说,他在建造一个螺旋向上的塔,伸向天空,伸向恒星,寻求温度。父亲还说,他在利用冰,制造放大镜,制造热量。
但是,从十年前开始,母亲就不提父亲了。
豆豆向很多人打听过,他们说,这个星球根本没有螺旋塔,一个叫鹤的男人,曾经为此努力过,但是,塔倒了,他人也消失了。
“冬眠说不定可以走出冰河期。”
这是龟在十年前说的最后一段预言。自此,龟就缩在井底,既不吃饭,也不走动,偶尔渴了,才喝两口水。
虽然龟有很多信徒,但是,大多数人根本做不到像龟那样冬眠。他们卧在半温半凉的井底,亦或者承受不住寒冷,被冻死,亦或者越来越懒惰地躺在那里,靠别人给他们送食物。
没人能做到龟那样,他已经有三年没吃过一颗豆子了。他的女儿爱雅做不到,他的外甥豆豆,更做不到。
“妈妈,矿井上面的鹰塔就要搭好了。”豆豆跑进井底栖息地,对爱雅说。
“我一直弄不懂你们年轻人,你真的要给矿井加一个盖子?你知道盖子有多大吗?”爱雅也觉得自己爱唠叨了,可是,不唠叨,她又能干嘛呢?
“爸爸以前的信里面不是说,他们用冰做放大镜吗?那我们在井顶搭建一个圆形冰层,做成放大镜的现状,制造一个热源。”
爱雅听得懂儿子的话,这是他向死去的父亲致敬。
五
“抓住怪物了。”长毛的怪物掉在大伙设计的陷阱里,困得严严实实。
“一只稀罕的四蹄兽,杀了吧。”只要是四个蹄子走路的动物,这里人都叫它们四蹄兽。几个满身肌肉的年轻人握着长矛,望着豆豆,他们很期待尝尝四蹄兽的肉。
豆豆成功用冰制造了一块超大的放大镜,给亚蒂斯制造了一个热源,是亚蒂斯的英雄,很有声望。
“唬……唬……唬……”怪物四肢着地,仰着头,张着獠牙,嗤嗤地乱叫着。
“要不要和先知说一样,看看这是什么怪物?”一个长老向豆豆提出不同意见。
“先知已经冬眠,十多年没说话了。”年轻人希望把反对意见压下去。
“可是,据我所知,除了亚蒂斯谷底,外界根本没有其他生命存活迹象。”
“先解剖,再烧烤?”年轻人提出了折中意见。
长老点头,表示可以。
“唬……唬……唬……”
怪物似乎听到了人要杀它,后退一蹲,一弹,前爪一扑,差点要跳出陷阱。豆豆反应最快,抓起一支长矛,扎在怪物的肩头,接着,又是几记长矛扎在怪物后背上,硬是将他按进了陷阱。
怪物的气力很大,但是,豆豆的锻炼也不是白练得,他能坚持每周都在盘龙大道上跑几个来回,就胜于常人。
“先关着,看看有没有第二个怪物营救它。”豆豆算是同意了大伙的意见,只是暂缓执行。
“妈,昨晚抓住一头四蹄兽。很凶,差点让它溜了。我们准备先解剖,看它靠吃什么活,然后再分食。”豆豆回到谷底,对爱雅说。
“我能看看吗?”爱雅决定去矿井的顶部走一趟。
“很凶的。”豆豆强调道。
“我就看一眼。你看你外公,以前和人一样,现在,背上驮着一块石板,还都能冬眠。”爱雅唠叨着。
豆豆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同意答应母亲的要求。但是,他听母亲言外之意,让他有了其他想法,他决定去亲自问问外公。毕竟,在此之前,长老已经去请教过龟,结果龟啥也没说。
“外公,我是豆豆。”
龟动了一下,代表它还活着。
“我们抓到一头四蹄兽,母亲说,想去看看,看看那四蹄兽是不是和你一样,是先知。”
许久,龟睁开了双眼:“我虽然能预知冰河期的到来,但我们走了很多弯路。”
“什么意思?”豆豆连忙问道。
“我靠地热取暖也好,你用放大镜向天索要温度也罢,这都是企图利用环境,改变环境。而冬眠这条路是反其道而行之,是被动地适应环境。如果四蹄兽是先知,那么他就是主动适应环境。”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不仅可以进化成皮毛兽,还可以长出翅膀,成为翱翔在天空的鹰?”
“生存之道,是要付出代价的,媒介就是魔法。”
“可魔法到你这里,已经失传了。”豆豆还想再问,龟已经把头缩回了龟壳,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六
“孩子,你为什么放了那四蹄兽?大伙会失望的。”爱雅站在离亚蒂斯的矿井边缘,隔着围巾,质问豆豆。其实,她是在担忧豆豆,他会失去大家的信任。
豆豆摇头,不解释,转移话题地问道:“妈,你知道什么是魔法吗?”
爱雅隔着衣帽,挠着头发,说道:“你外公从来不教我这些,说会折寿。不过,你父亲和我谈恋爱的时候,他倒是说过,说你爷爷会魔法生火,他会跪倒在地,闭着眼睛,念听不懂的咒语……可惜,失传了。”
“可外公活了很大年纪。”豆豆对使用魔法会折寿感到质疑。
“他不会魔法,他只是会预言,但是,他会预言,也付出了代价。”爱雅说完,将身子缩得更紧。
“妈,你回谷底吧。”豆豆知道,他母亲在谷底待得太久,已经适应不了井外的严寒。
爱雅本来还想唠叨几句,见儿子不想聊,还是妥协了,拖着疲惫的心,慢慢沿着盘龙大道,慢慢往谷底走。
豆豆反方向走,慢步走到一千米以外,那是有爷爷的墓。
“谁?”豆豆见到一个影子闪过。
“是你吗?四蹄兽?”豆豆站在原地戒备着,久久,周围也没有一点动静。
空气里,只有寒冷,没有半点危险的气息。
爷爷的墓边,摆着一块冰,像冰凳,看上去很光滑,好像有人经常坐在那陪墓说话,已经磨成两个微微凹陷的平坑。
豆豆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放走四蹄兽。因为平时,只有豆豆和爱雅才会祭拜爷爷,但没人会坐那个位置,会是谁呢?豆豆不知道。但是,豆豆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把爷爷的尸体挖出来吃掉。如果要做,早就做了。
豆豆没有向任何人解释放走四蹄兽的原因,不过,他内心欺骗不了自己,他觉得,四蹄兽很可能是他父亲鹤。
尽管四蹄兽长相凶恶,已经面目全非,但是,鹤毕竟曾经见过爷爷施过魔法。也许,父亲为了生存,早把灵魂卖给了魔法,也许,进化成长着厚厚的皮毛,变成四蹄兽,就是魔法的代价。
豆豆想着,模仿着母亲提到过的施魔法的样子,跪倒在地,闭上双眼,伸出双手,喃喃自语。豆豆尝试感受周围的气息,将自己和周围化为一体,和天地合二为一。豆豆感觉头皮开始发麻,像蚂蚁吞噬他的头皮。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去睁开眼睛。接着,他感到内心的小宇宙,膨胀成一个火球。如果可以,豆豆希望这个火球能绕着星球转,直到把冰龙吐出的寒气全部抵消,让尘封的冰融化,让阳光再次拥有炽热的光芒。
豆豆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用心去感受那颗火球。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魔法,他只是跟着自己的意识走,试图融化这个没有温度的世界。
过了很久,豆豆听到了有人在远处尖叫,在喊他,他想,大家应该发现了他放走四蹄兽的事。
豆豆希望大家发现他之前,把内心的戏做完,他拼劲气力,将火球推了出去后,身子内的气,一下子空了,他被周围的气息压倒在地。豆豆希望,自己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改变,就像冰龙吐了一口气,绕着星球转了好多圈,他希望火球绕着星球,中和冰龙那口气。然而,豆豆匍匐在地上,不敢睁眼,他感觉周围没有变化,地上很凉,寒冷穿过衣物,直击骨髓,寒冷依旧存在,他不敢睁眼,他怕一睁眼,什么都没有改变。
此后,豆豆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数百年过去了,气温慢慢回升,冰河期终于结束了。
一些活下来的人说,一个叫豆豆的先知,他是一个集大成的奇人,不但像龟一样长寿,而且,他从未学过魔法,一朝顿悟,却成为无所不会的魔法大师。
当然,也有人质疑他,说他不传魔法,说他虽然给周遭带来了温暖,也能看透时间一切,却治不好自己的眼睛。
豆豆解释说,他不是不传魔法,而是不轻易传魔法,因为使用魔法需要付出代价,他眼睛看不见就是代价……他还说,人定胜天是小,顺天应人是大,魔法不过是在这两者之间投机取巧。谁能参透此中奥秘,才有资格当魔法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