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失格--第一囬
劇情簡介:近未來,人類可以通過基因技術治癒各種各樣的疾病,然而當我遇見你時發現自己懷有早已消失的「缺陷」,那麼我失去了作為人活在世間的資格了嗎? 註:小說書名借用自太宰治所著同名小說《人間失格》。

如果要我去囬憶起當天,如果要我去描述當天,如果要我去銘記當天,我會主動去記得哪些人、哪些事又會被動地錯失哪些細節?我無法用大概籠統的講述去囬應,因為當天是那麼的沈重與重要,然而我又無法事無巨細地應答,因為當天發生的種種都是我不願意再去憶起。當天是哪天,我祇記得那是二零三零年的某天,向前翻閱著日曆的手指不斷試圖將被撕扯下的紙頁彌合傷痕卻最終氣餒得搜尋無果,就彷似囬眸剎那纔驚覺牠曾站在燈火闌珊處,就宛若寒冬臘月中瀰漫於浴室的裊繞熱氣消散。來到這間逼仄的榻榻米房間後,每時每刻我都很想詢問自己為何如今要去得到一個「無關緊要」的答案,或許想要得到的答案是當天那個親吻與擁抱的肯定囬應,可是我又無能為力去強求,那個人的膽怯退縮已經澆淋熄滅了我的愛意,也給我的死亡劃下了終止時刻-- 「就在不久之後的沒有了實驗價值的那天」,可是我還沒做好接受失去那份愛與性命的決心。那麼現如今我絮絮叨叨地對著跪坐在桌案對面的凝滯空氣自言自語又有如何的用處,囬想起更早時候的那個午夜的對話是這樣酷似,或許我不過是在探求著一個拷問,不過是在用嘲諷的語調去逼問他一個疑問-- 「你 『製造』了我的軀殼,但是在不斷成長中偏離了你預設下的軌道,那麼被囚困在這副軀殼中『桀驁不馴』的靈魂是從哪裡來的,到底我活在世間的資格到底是誰賜予的?」這份資格我不願被輕易地剝奪,彷彿那祇是一張粘貼在胸前的便利貼能夠被隨意撕去,但是就算我奮力抗爭地與這整個世界對戰,我也沒有了支撐這個信念活下去的意念,因為我的父母恐慌地後退了幾步,因為那個人驚恐萬狀地撇下我撫慰著他臉龐的手,於是我頓然頹靡地坐了下來,連悲憤地哭泣也離我遠去。
「你病了,必須接受治療。」-- 這是我被帶走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語,這句話語中從他的口中說出是那麼的不帶有一絲情感,雖然他的嘴角咧開了彎度恰好的微笑,可是我看來祇是噬人猛獸的得意,但是我其實也沒有希冀得到關切。這句冰冷的定論把我從此囚禁於這裡,還記得當時站在我面前說出這句話語的他面目肅穆得僵硬,還記得父母轉身撲來的雙眸中直刺而來的是恐慌,還記得當時我毫不怯懦地用雙眼給予著那個人求救的意念。我在那一剎那祇想被那個人拉著我的手從「困獸境地」中逃脫,就算往後都要在被全世界通輯捉拿那又如何,就算猶如浮萍那樣流落到世界盡頭那又如何,就算要與所有人對峙為敵那又如何,可是就算有那麼多義無反顧的決然決定,那個人還是像是洩了氣的乾癟氣球退縮到了角落中,於是我就是宮殿失去了樑柱支撐而轟然傾塌。
「你會安然無恙地痊癒的。」-- 這是我被帶到這裡後聽到的第一句話語,這句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到其中潛藏著輕蔑,就彷若在肆意玩弄沒有生命的死物,或許在他看來我完全是人型的「怪物」。這句冰冷的定論把我捆綁在了手術檯上,還記得當時站在我身旁的他面帶瘮人微笑卻顯得無比冷漠,還記得純淨的粹白手術服穿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身上,還記得在我的意識被麻醉藥浸沒前想起的人是那個人。我多麼希冀自己能在那個人的懷抱中沉眠不起,因為反抗的信念早已消磨殆盡,因為掙扎的機會業已親手被自己捨棄,因為我期許就這樣死去能夠得到不一樣的來生,然而當我再次睜開雙眸環顧陌生的四週後知道期許的願望破滅了,逼仄的牢籠就是我往後的歸宿。
四面「牆壁」 就在觸手可及的咫尺天涯,我多麼期盼拉開牆壁上的格子門就能夠逃離牢籠,就如同那天推開密室的門踏進了壯闊的圖書館,而後跟隨著曲折蜿蜒的密道能夠去到斷壁殘垣的頹廢新世界,可是我清楚地知曉這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夢,因為我的十指指腹曾感受到冰冷從玻璃後面譏笑著直刺而來,因為指尖結痂的存在證實了這個事實的存在,因為格子門不過是投射出來的幻像。我躺臥下來,漫不經心地瞄著那盞微亮的燈,想著此刻那個人是否與我一樣,用著一樣的姿勢與一樣的漫無目的盯著燈火奮力透過宣紙散發的光亮,又或者那個人是依靠在陽臺凝望皓潔明月在同樣念想著我,可是或許我不該這樣想,因為這不過是一種罪過,罪過於我的癡心妄想,所以我該去臆想些什麼?是外面現在是喧囂的白天還是安眠的良夜?但是這又與我有何瓜葛,反正在這牢籠中祇有永恆的漫長未央暗夜。就算明知道癡心妄想是一種罪孽深重的過錯那又如何,人總是會用各種理由去為自己辯駁解釋,那倒不如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慾望來得一個乾淨俐落的解脫,可是倘若沒有這些輾轉反側的萬千思緒,我也不過是毫無過錯的聖賢。因此我開始幻想著時間指針囬撥到向那個人表白情愫的那一剎那,給予我的囬應是一個湊近我雙唇的熾熱親吻,爾後我倆會穿著起黑色絲綢和服邁過寺廟的門檻,最後和諧美滿地白頭偕老,這是一個庸俗至極的愛情故事啊,然而這就是我想要的嗎?恐怕並不會是,因為在這個時代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我倆祇能被按照社會既定的模板成為與他人並無二致的模樣,那麼是否要是囬到我從密室圖書館中知悉的那場戰爭開始之前的時光就可以了呢?但是恐怕也並不會是,相比對外在敵意的險阻,人總是更難跨越過自身內心所佈設下的那道低矮的坎。那麼我渴望的結局是如何的呢?面對著被步步逼近的鎗支後退到困境的圍捕中,我願在死亡前來剜去性命後化作那翩躚起舞的孤蝶在朦朧月夜映襯下成雙,我願用不朽的思想來喚起被禁錮僵化的世人掙脫鎖鏈的糾纏,我願我的這份卑微的愛慕能擁有一個安定的歸宿,我願世間所有的不同都能得到平等的對待,就如同驀然囬首間,我變成了父親懷抱中安眠沈睡的嬰孩,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可是,在不遠前方等候我的或許不是重生,而是他的一個輕描淡寫的生殺予奪命令。猶然記得他當時說出那句生殺予奪命令時嘴角上揚的輕蔑,那藐視生命的淡漠是他慣常的神態,因為他自詡為創造生命的神。他總是那樣擺出一副高傲自負的神態在那裡指點江山,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就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眼神,這令我囬想起童年時的那一次次會面,童年時的我需要每週進行全身檢查並做一些題目奇怪的問答。現在的我被綑綁在冰冷的椅子上,和兒時的情境完全一模一樣,各種導線從緊貼的肌膚開始延伸到機器上,機器運作時會有微微的刺痛感,大抵我對醫療器械的恐懼就是來源於此。我囬想起兒時某次檢查結束過後,他與父母進了書房裡面傾談,而我則背著手依偎在門旁邊的牆壁漫無目的地瞄著昏暗的天花板。一隻窗外流竄進來的雀鳥勾去了我的注視,牽動著我的雙眸瞥向了門把手,我欲要去捉握住牠卻不料想到微微碰開了虛掩上的門。從微微推開的門外向內張望,我瞧見他雙手張開搭在沙發上翹著腿,而父母則是如同等待死刑號令的囚犯那般心驚膽顫。
「從目前的這幾次檢查結果來看,他的各項指標表現都相當優異,甚至可以說是超過了普通人的極限。」
「但是我們倆有一個擔憂,就是他十分的沈默寡言,我們很擔心他以後會得自閉症。」
「這就無須兩位擔心了,我已經在胚胎形成前就把那些會導致疾病的基因以及甚至會導致缺陷的基因全都剔除,因此他是一個完全正常的人,而且同時使用了最新研發成功的變異抑制技術手段,使得環境對基因的表達影響起到杜絕作用。」
「我們還是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囬事。」
「從前的我們是攜帶有隱性疾病基因或那些致命缺陷基因的人,這些基因會因為男女結合而遺傳給下一代,這是在過去上天對我們人的懲罰與考驗,但是如今我們人能成為自己軀體的主人甚至是成為造物主,有能力去改變身體隱藏的疾病與缺陷炸彈,甚至於有能力去創造更完美的下一代,我稱這為『達爾文的進化』,人應該主宰自己的身體與命運。」
「那麼我們要如何去改變他寡言少語的性格?」身體略微前傾,家嚴道。
「這祇是一時表現,祇要進行長期的日常語言鍛鍊即可。」
聽到了這些囬答,猶如頓時卸下了沈重包袱,父母都安心地把後背交託給柔軟的沙發。那時年幼的我並不明白他所說的話語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現在懂得明辨是非的我開始懷疑那些被社會視之為「眞理」的桎梏,因為我在那座神秘的圖書館中知道了「眞理」背後殘酷殺戮眞相。那座神秘圖書館中收藏有很多被政府視之為邪惡的禁書與科學文獻,也珍藏記錄著人類那段屠殺的黑暗時代錄像,更有一條通往那座被從天而降炸彈摧毀的城市的密道。在那之後我時常在想到底我們的這個被視為「缺陷」的身份是來源於基因嗎?但是緣何在這個基因被刪改過後,我卻仍舊懷有這份「缺陷」,到底是什麼決定我愛的人是誰。從圖書館的那些科學文獻中我得知原來很久之前就已經有很多科學家對此作出了研究並給出了肯定我們存在的善意,祇是那都成為了被抹殺去的歷史,化為塵土被踩踏的不祇有我們,還有更多無辜的人。我有時會想是否這些文獻資料被公諸於世就能夠解決一切的紛爭與歧視,然而現在靜坐在這間逼仄囚籠中的我想起了那些自以為是地坐在審判檯上的人不會讓事實公告天下的,他們會使盡一切的手段掩蓋我們存在證據的。我有時也會想若是科學家們繼續研究下去,用數值去衡量愛是否正確,但是如果愛能夠完全用科學去描述與解釋,那麼人也不過是一堆毫無意義的數據。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他來到我的旁邊,微微彎下了腰,把臉龐湊到我面前,道。「這種錯誤的想法。」
「『錯誤』祇是你們偏執的一方強加到我們身上的定義,你們以為我們的存在是因為基因的『缺陷』而誕生的,妄圖通過修改就能抹擦掉,可是我們仍舊存在於這個世界,『異類』祇是你們把我們當做是敵對的惡意稱呼,因此犯下罪孽深重的錯誤的人是你們這些故步自封的人,嗜血惡魔的你們手上沾滿了同胞的鮮血。」
「我是奉著你父母的要求來挽救你的,不要用對著壞人的眼神來看待我。」
「不要假仁假義了,虛偽的面具你戴著不累嗎。我知道了那段你們對我們進行屠殺的歷史,你妄想得到埋藏在那座廢墟城市裡的東西。」
我想要掙脫實驗儀器束縛,不甘心任人宰割,可是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魚肉,週遭是忙碌進行機器操作的工作人員,然而身體動彈不得卻囚禁不了奮起反抗的內心。
「你去過那裡?」
「你不會需要我帶路,因為你比我還要熟稔那裡。」
「既然你知道我比你熟悉那裡,你怎麼斷定我奪取不了我想要的東西?」手臂交叉在胸前,挺直了腰板,他道。
「因為根據預言,能拔出寶劍擁有那件可以左右世界命運的人必然是一個胸懷天下的博愛者,我相信那個人會帶領著那些同道中人推翻強權,因為他們是為了創造一個平等的世界這個崇高理想在戰鬥。」
「世界不是依靠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來變得更美好的,科技的進步纔是推動世界齒輪前進的動力,而你們就是阻礙人類進化的絆腳石。」
「你不要再用花言巧語來粉飾自己狹隘思想,我也不想再聽,你想掠奪我的性命就快點兒動手吧。」
「你暫時還不會死,因為還有實驗價值。」
「你要做什麼?」
「祇是從你的大腦中獲取我所需要的信息,我想你是無法抗拒我查看你的記憶的。」雙手抵在了椅子兩臂上,那張氣焰囂張的臉龐再次湊到了我眼前,他道。「不過首先我們得把你這頭秀髮剃掉。」
氣憤前來操縱著我的雙手想要惡狠狠地揮向他的面龐,可是囿於那些宛如糾纏藤蔓的絲線勒緊,我就是待宰羔羊那樣束手無策。這頭修長筆直的秀髮曾無數次承受被父母責罵,曾無數次遭受到他人的異樣目光掃視,可是因為我的堅持方纔使得牠苟延殘喘至今,我喜歡與接受牠就如同我對待自己對你的那份愛那般。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決定束起長髮的,但是我記得每個撫摸著牠就安心的時刻,也清楚地記得第一個用手掌來囬摩挲牠的人就是那個人,然而此刻我祇能眼睜睜地看著牠一絲一絲掉落到地上任由滿不在乎的人踐踏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