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上的北极熊

最近看到三个故事。 一个关于北极熊。一艘核动力破冰船在北冰洋上航行的时候遇到了一座独自飘行的冰山，船员们惊讶的发现，冰山上有一只北极熊。在被破冰船的声音吵醒之前，它正团成一团在冰上睡觉。船员们远远注视着这只北极熊，北极熊也远远的打量着这艘把它吵醒的庞然大物。一座冰山上的一只北极熊，周围是辽阔而寒冷的大海，故事讲述者告诉我们，这就像是一个寓言一般。船上的极地专家说，好在把它吵醒了，冰山是往南漂流的，再往南就是绝地巴伦支海，而这只北极熊此时下水往北游一个小时，还能回到法兰士约瑟夫岛。后来这只北极熊回到岛上了吗？没人知道，而我希望，它最终是勇敢地下水了，它记得往北的方向，它在寒冷的海水里游过漫长的一小时，然后回到家，老死于能获得食物的大陆之上。 另一个是关于两只逆戟鲸。一只叫Tahlequah的母逆戟鲸在经历了17个月的等待之后，终于迎来了她的生育时刻，但令人悲伤的是，上帝在小鲸鱼仅仅出生一个小时之后，便从世间收走了它的生命。这只母逆戟鲸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独自托着她死去的孩子离开了族群，在接下来的十七天里，游过了超过一千英里的大海，然后，她再也托不动了，幼鲸沉入大海深处，一只母逆戟鲸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不是逆戟鲸，又如何去理解甚至分担一只丧子逆戟鲸的孤独和痛苦呢？这只出生即死亡的幼鲸，虽然没能真正在海中翻腾过身子，但最终还是在妈妈的帮助下，游过了一千英里的大海，海水温柔，而它，也如同活过一般。 最后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叫理查德·罗素，是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一名地勤人员，29岁，朋友们说，他正直善良。过去的29年岁月中，波澜不惊。而在8月10日那个晚上，他却做了一件大事。8点下班后的他，偷偷溜上停机坪上的一架无人的庞巴迪客机，然后凭借着从模拟飞行游戏中学来的驾驶技巧，把飞机开上了夏日晚八点橘红色的天空。自911以来，美国第一次发生劫机事件，两架F15战机匆匆升空，准备拦截。在长达75分钟的时间里，塔台一直试图劝说他降落，给他指明可以降落的跑道，他告诉塔台，他不想把那里弄得一团糟，他说他想去看看奥林匹克山，还想去看看那条逆戟鲸，那条托着死去孩子的逆戟鲸。他告诉塔台，他看到的景色很美，他准备再做几个翻滚的动作就降落了。最后，他说，他不知道怎么降落，也没准备降落。几分钟之后，飞机坠毁在一个小岛上，理查德没有生还。 读完理查德的故事，我突然想到，距离理查德驾机坠毁四年前，广东深圳一个年轻人从高楼跃下，生命定格于24岁，他叫许立志。他生前曾在富士康流水线上工作，沉重而乏味，在他之前，接二连三有如他一样年轻的富士康流水线工人选择从楼上跳下，原因繁杂，终是源于绝望如水漫过头顶的生活。他阅读诗歌，他书写诗歌，他想成为一名诗人，他当然也成为了一名诗人，他的诗很好，我是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的。他死前说，我来时很好，去时，也很好。而父母满面悲伤，无法理解。 王小波说，我相信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经历：傍晚时分，你坐在屋檐下，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寂寞而凄凉，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剥夺了。当时我是个年轻人，但我害怕这样生活下去，衰老下去。在我看来，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十四亿人啊，各有各的悲伤，但都一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