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2007)
他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在外人眼里,他看上去那么白,穿着一件毛领的棕色棉布外套,左脚靠在右脚的棕色麂皮鞋上,还很年轻。 他茫然站在教室前面,教室里的交谈,熙熙攘攘的人们的走动发出的风微微吹着他的头发。 “到底要不要进去。”他问自己,“还有我在这里在做什么?” 不应该动这种念头。他感觉到一股柔和,淡红色的水流又缓缓地流入他的腹部。他又开始融化了。 融化在一堆围着糖浆的蚂蚁里面,像一座粉红色的山慢慢地融化在其他山流出的岩浆里。而那些排除了岩浆的山们谈笑风生地走来走去。像一群围巾一样。可怜地看着他(也许!),粉红色且具有美感地慢慢融化。 “还有我在这里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绵软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绵软的人,我是说以前。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他比以前更明白这句话。那些绿色的草地,褐色的泥土啊,八角金盘下的蚂蚁,年历片上的美人儿,红木桌子下的嵌石水泥地板。他面前站着一个咨询师,正在说话,他把他的思路打断了。为什么他的思路比我的更加紊乱?他看着这个咨询师。难道他比我更加没有把握吗?他脸色发黄,带着一根红色的领带。“我们四个人都感冒。”他又说废话了。他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么?一个丝毫不好笑(也确实没有人笑)的笑话。过多的享乐耗费了他,或者不如说是一种注定要放弃的恐惧,让他在各种情形下放弃自己,多抽了一根烟,或者多喝了一杯酒。他终于转而开始怀旧了:“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那一代人……你们能理解吗?聪明不行,要耐心,耐力,才能实现理想……”好了,他开始贩卖那些当初他厌恶的老人身上的东西了,他开始耗费他作为本体的尊严了。他想起今天他在北大大讲堂那边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人脱他的衣服,号称有人在人群中看他,给他拍照,完全不使用理智地大喊大叫,可是就算放弃理智,依然是讲台上那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哪个人更加在侮辱自己的生命呢?后者是为了一起冤案,他相信那应该是真的。普通话是有说服力的。但是面前的那个人呢? 没有关系,总有人给这样的人辩护。就像下午,有人对他说,就你这个年龄么,恋爱只是为了享乐,谈婚论嫁还太早。他这么说也许是因为他的年纪比他大。正因为如此,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好像用身体相互摩擦的鲸鱼,在八角金盘下一起躲雨。我因为爱不揭穿他,而他用他自己的生命,他承担着风险,来安慰我。世界是造出来的。本来没有什么世界。他不无遗憾地想着,也许最终他也会放弃他。他本来就比我强。这时那个咨询师让一个穿毛线衣的人回答问题。“啊,也许是,是,”他说了一个答案,“我不太清楚。”热情而局促。是的,从那些稍弱的人身上更容易获得爱,可是我能忍受着这种生命的被拖累到多久?或者,我完全不被拖累,我忽视那些,然后去把那个人剥夺殆尽。(那需要神多爱我。)生命和爱到底哪个更重要呢?如果我的生命全部变成爱呢? 咨询所的人不停地发着一些书本。这些人的脸都像浮在水面上的影子。他们只能决定他们浮在哪条河上了。(如果他们来得及。)一些河去吞噬另外一些河。或者借助一条河的河水去吞噬另外一条河上的影子。 或者,爱只是对别人的辩护。 他们最终成为了一个键盘,等待着别人来触动他们。 那个咨询师的混乱看来本身形成了一种触动人的怜悯的力量,他必须完全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收回来。重新回到那个场景。“我在这里做什么?” 他被别人强奸过。或者说,在爱这条路上他走得太久,走到完全失败为止。我为什么是个男人?我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我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做个男人了。我的权威已经被消耗殆尽。那种出生时的活力,和它带来的灵感已经消耗殆尽。我所被迫接受的已经超过它能够负载的了。如果谁要让我继续做一个男人我就杀了他。那么必须赶快在女性的位置中占据一席之地。应该任性,应该做同性恋,蛮不讲理。因为我是女人。Pink。 他很想自杀。 “我在这里做什么?” 谁都看得出他是谁。一个失败者,不属于这里。 这时他看到对面,站在讲台边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歪着头看着。眼睛闪闪发亮。 这是新世界的神。他想。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07年的时候写的。。这真的是我写的么?这里写的东西后来也真的在我人生中发生了,由另外一个人。感触是人类的本体果然就是一个。那么我就再发表一次,让光来审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