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谈恋爱④

上次说到吉田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是否要跟他交往，老实说，当时的我对吉田并没有什么兴趣，开玩笑逗他只是因为觉得好玩。

现在我远离了之前的感情，才敢承认：我被前男友的事情影响很深，那样面都没见就结束了长达四年的恋爱，对我来说是种伤害。我希望我自己显示出大度和温柔，我也确实做到了，还给他发了那样的信息，完全没有表示我的失望和痛苦，给他留下了个淡淡的印象。

但实际上我没有恢复。

从吉田说给我一个月时间交往的那天算起，足足有两个星期我们没有见面。他最初发line来问有没有时间在车站那边一起吃饭（就像那天之前一样），但我借口有事，他应该懂了我的拒绝，就没再问了。那之后line也没有来，还是那句话，边界线。他感觉到我想要一个人呆着，他就划清了边界线。

这两个星期里我每天打工，上学，把自己的时间排的很满。尽管如此，我还是有时间想起来前男友，跟他认识的时候我还是大学生，而他已经工作很久了。因为他社会经验丰富，人际交往能力也比我强，总是处处帮我，教我很多。他为了我做了很多事，有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个小孩子，带着一种保护欲，也有一种不平等。

确实，当时的我做不到他同龄人那样得体，懂事。在他面前，我总是有怯怯的一面。本能里，我觉得我对我自己没有自信心。并且因为他总是帮我，我有一种和他绑定在一起的感觉，很多时候是甜蜜的感觉，但一旦离开他我的安全感就失衡，这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我需要自己成长。

在没和吉田见面的两个星期里，因为打工上学跑来跑去也没好好吃饭，我瘦了一圈。这就是失恋吗？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过敏，我起了荨麻疹。那也是我来日本几年第一次去医院，全身荨麻疹持续了三天，夜不能寐，痒的睡不着，换了两家医院才治好。

第三周的周末，吉田的line发来，【我去冲绳旅游了，给你带了伴手礼】

在车站我三周来第一次见吉田，他比我印象里晒的更黑了。他带了两包黑糖花生给我，就拿着一个简易的塑料袋，因为日本男生很少背包，他们都是把钱包放在裤子后面的兜里。我们走路去吃饭时，我说我把黑糖花生放我包里吧，他说【有点重，你会累的，还是我提着吧】。于是他就提着个小小塑料袋和我走了20多分钟去吃饭。温柔呀！我想。

吃饭期间，他说起他在冲绳冲浪的事情，说有很美很美的岛（我没去过的孤岛）。我一直听着，直到他也没话可说，我们就默默地吃着饭。

【你还好吗？】吉田突然问我。

【嗯！就是有点累了。还起了荨麻疹。】

【想要转换心情的话，下个月1号的花火大会去吗？】

【我还不知道1号有没有打工或上课。】

【是哦。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如果你到时候有空再说。】

简单的对话，他送我回家。这次见面，除了简易塑料袋装着的两袋黑糖花生，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这种距离感，甚至是疏远感，是日本人特有的。不会追问，不会干涉，最多就是默默在身边相伴一会，然后立即分开，没有丝毫压力，不用在意，淡淡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好意。我作为一个纯中国人习惯的那种约会和追求，在吉田这里全都是不可能想象的，而恰恰，恰恰在我最低落时候，这种疏远感安慰我最多。如果当时是中国式的追求，我很可能会下意识逃跑。

月末，我第一次主动发信息给吉田。

【1号的花火大会，我想去。】

他很快回复好。

距离感，疏远感。但始终是在默默等你的回复。那根细细的线隐隐能看到，是种不起眼却非常坚实的安全感。这个事情让我的心里感觉很柔软。

1号的花火大会，是今年全日本的第一场花火大会，在湘南海岸。我和吉田都非常非常喜欢的海边。

我们约好当天在车站的咖啡馆碰头，一起走去海边的会场。那天还是工作日，我先到了咖啡馆，等吉田下班过来。

吉田来的时候穿着西装衬衫，背着双肩包，又是我第一次喝醉时在车站见他的时候的样子。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结结实实。

他在卫生间换了一身衣服，T恤牛仔裤。我们一起从车站出发，往海边走的时候，路上很多男男女女，都是要往海边的会场走的，大家都很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我也被感染了，蹦蹦跳跳。一路上看到很多花，我问他那花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很多遍，而我却记不住，他笑我，我也笑了。

【秋酱笑了！好久没看你笑了。】

【我的朋友说我笑起来和不笑的时候是不同人，不笑的时候很凶，是吗？】

【那倒还好。不过笑更适合你！】

【果然】

【秋酱笑的时候，我也感觉很幸福】

一片空白！越界了！我心里只有这句话。吉田第一次说了越界的话！我装没听到算了。

那晚的烟火太美了，我们坐在河堤，河对面烟火一直不停，天空像一块干净的深蓝色画布，而画布上不时绽开各种美丽图案。我们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啤酒和坚果，一边吃一边看，我眼睛都舍不得眨。来日本几年了，每年都看几次烟火大会，每次却都像第一次看一样兴奋又感动。

全程我和吉田都没怎么聊天。还是那种距离感，疏远感。感觉虽然是在一起看，但不说话也完全不会尴尬的那种。除了偶尔会相视一笑，说一下烟火好美之类的，我们没刻意找话题。

一个半小时后，烟火大会接近尾声，最后一波烟火极其绚烂，几分钟持续不停在天空绽放各种颜色形状，映着海面的微光，美到心痛。旁边很多人在叫在喊，还有人相拥在一起，在那种氛围下，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幸福感。

自己是如此渺小，生活却对我那么好。已经很好了。还奢求什么呀，还有什么不开心。于是关于前男友的事情终于咚地一声落地了。那是一种【前面的路我自己一个人走也好像没问题不是吗】的感觉。

烟火大会结束后，很多人都往车站那边走，路很挤。吉田说他知道一条小路，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他带我走小路好了。小路确实只有稀稀疏疏的人，天太黑路看不清，我们又都喝了一点酒所以走的很慢。

【怕跌倒的话，你可以抓着我】吉田说。

我确实怕跌倒，怯怯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奇怪，这话他说出来，毫无违和感，丝毫不会觉得他是在耍心机拉近距离，因为那种距离感疏远感一直都在！他认真地看着路，带着路，抓着他的胳膊也很自然。

【秋酱知道我们要回去的车站在哪个方向吗？】他考我。

我指了一个方向，直觉。

【不对。是你指的反方向哦！哈哈。如果你自己走的话，一辈子也回不到家了哦】

【。。。哦。。。】

【秋酱方向感不好。】

【。。。哦。。。】（这还用你说？以前在中国的时候，我东西南北从来没分清过，都是前男友带着我。虽然他也会说希望我学会用地图之类的，但我到现在也没学会）

【秋酱平时很有大人的样子，但出乎意料的很多常识不知道呢。】

【是啊，我也觉得我在有些方面很笨，做不好的事情也很多】

【这就是你嘛。我觉得秋酱就按照现在的样子生活下去很好！】

吉田在鼓励我，他不想改变我，他甚至不评价我，他只是陪着我。这是他的性格，却最大程度地安慰到了我。

出了小路，渐渐看得到车站了。我自然地放开了吉田的胳膊，这时候吉田拉住了我的手。

【明天就是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了。你答应和我交往吗？】

我看着他很认真很紧张的样子，突然自己也心跳加速。

【好。】

就这样，我们开始正式交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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