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夏日傍晚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夏天的傍晚。记忆中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动辄三十六七度的高温,傍晚更是暑气褪去的时候。我在妈妈的单位写一会儿作业,就跟小伙伴们跳皮筋。两个小朋友撑着皮筋,一个人跳,然后轮流。我非常善于跳皮筋,可以从皮筋撑在脚踝,直跳到高举过头。一边跳一边唱:
“马兰花呀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一一二二三三四!”

如果不跳皮筋,我会无聊地转裙子,欣赏飞舞的小裙子绽放美丽花朵。要不就是躺在地上看天,湛蓝湛蓝的天空像一口大锅扣在地上。后来我知道,这叫“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不久妈妈就下班了,我们一起走路回家。
夏天的傍晚常常有晚霞出现。金黄、橘红与沉沉的墨蓝混合,染在一絮絮云彩上,给人一种安定的、一天即将结束的沉静感觉。
妈妈牵着我的手走在金阳路上。路边种的是柳树,柳条先是静默着,一阵微风吹来,就袅袅飘荡起来,再复归静默。阳光琐碎又金黄,从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徐志摩写“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道旁的金柳,情与貌,略相似。

回家之后,妈妈做饭,我看《大风车》。饭好了,爸爸在院子里支起一个小桌,我们就趁着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吃饭。我最喜欢的饭是炒土豆丝、排骨和卤鸡爪,但并不能每天吃到。那时候各家都有一点穷,妈妈会在饭前单独给我炒一小碗瘦肉吃,加营养。现在哪还有人特特的吃瘦肉呢?我现在理解她是想尽各种办法,希望我多摄入一些蛋白质,好长得高一些。她还喜欢逼我吃鸡蛋。可惜每次都把鸡蛋煮老了,我只能坚决不吃。实际上我小时候并不知道鸡蛋难吃是因为煮老了,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鸡蛋,不管是我妈煮的还是学校食堂买的,通通都是煮过头的硬蛋黄加腥气的蛋白,我要是早知道有溏心蛋这种美味的吃法,说不定能比现在长高一丢丢。
我爱吃的是卤鸡爪,妈妈从门口的菜市场买的,酱红色,鸡皮松松垮垮,鸡掌是一块粘粘的胶质,口感好极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长大后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爪。
我妈妈还喜欢做非常粘稠的稀饭,插筷不倒的那种。真是奇葩,稀饭之所以称为稀饭,难道不是因为可以哧溜哧溜的喝,暖肚溜缝儿吗。可惜我的腹诽不起任何作用,每次还是只能吃这种干饭一样的稀饭。
我的专用餐具是一个浅浅的塑料盘子,上面有浅浅的小花。我拿勺把稀饭划成四份,沟壑分明,慢慢地一格一格吃掉。小孩子很善于在无聊中发现乐趣。
在吃饭的过程中,蚊子围绕着我们打转,全家人时不时的拿起蒲扇扇两下,可还是逃脱不了被咬的命运。尤其是我,很受蚊子青睐,有一种花蚊子咬的包又大又痒,爸爸去拿风油精给我涂上。

我家的平房坐北朝南,带一个小院,院子里紧贴院墙的地方立着一棵无花果树,夏天结出累累硕果,我每天都吃几个。有的果子来不及摘,熟透落在地上,都摔烂了,非常可惜。无花果的叶子像绿色的手掌,如果把叶子掰下来,叶柄处会分泌乳白色的粘液。无花果的果实甜丝丝又有种子的颗粒感,我一直喜欢吃,因为是家的味道。现在超市卖的无花果没熟就被摘下来,一颗一颗包在塑料盒子里,很金贵的样子。随手摘的、粘粘的、熟透的果子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妈妈拿着手电筒,带我去抓“节留龟儿”,就是“知了猴儿”。我们回到金阳路,在每一株柳树下细细观察。有的“节留龟儿”破土而出的时候就被我们从它好不容易钻出的洞里提溜出来;有的已经爬到树干上,还是被我发现,轻轻捏住揪下来。据说蝉的幼虫通常会在土中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如3年、5年,还有的长达17年。它们好不容易离开黑暗的地府得见天日,结果被我捉住,真是太可怜啦!
我们带着几只不停挣扎的战利品回到家,就快八点半了。爸爸规定我八点半必须睡觉,还让我自己列了一个作息时间表贴在墙上。他的口头禅是:“做事要雷厉风行!!!”于是我并不那么雷厉风行地去水龙头下洗洗脸,洗洗手,冲冲脚丫,真凉快!躺在蚊帐里,妈妈帮我把一只“节留龟儿”挂在蚊帐里面,检查好没有蚊子,关上了灯。我心中甜蜜又安静,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蝉鸣声把我吵醒。蚊帐里出现了一只新蝉和一个半透明的褐色蝉蜕,这简直太神奇了!

天的傍晚经常出现极端天气。那时我刚刚从课本上学到冰雹这个词,但从未见过。有一天真的下雹子了,妈妈披着毯子冲出去,捡了几大坨圆圆的冰雹让我仔细观察。爸爸也曾在冬天生炉子的时候发现一块带有树叶印痕的煤,献宝似的拿给我看。
回想起来,爸爸妈妈真的是非常用心又细致地养育了我。
在搬离这个小院之前,我的童年没有一丝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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