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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一棵树呢？”米歇尔突然转向安娜，平静地问道。
安娜支支吾吾，涨红了脸， 重复了一遍词典里的定义。
“这是从植物学的角度来定义。什么是生命之树呢？”
安娜正跳入一个圈套，就像她以后所感觉到的那样。“哦，这是个象征。”
“对，你看，一个词语就是在固定意义和象征意义间的拉扯。”
他在两根手指间来回弹动一根橡皮筋，安娜没怎么听懂， 只是注意到他细长清洁，骨节突出的手指，听着他令人不安的簧风琴的声音，和窗外传来的孩子的喧闹和缓缓流动的河水。
“在固定意义和象征意义间拉扯，就像人们同时被重力和向上飞升的力量同时拉扯着。 语言是想象力的造物。在我们形容的时候， 难道不是已经有重要的东西从我们嘴边滑落了吗？你使用一个词，你将如何滑动， 在一个固定意义和象征意义的连续光谱上？ ”
他就像一道闪电那样迅速， 安娜还没有来得及跟上他的思路 。
“Stat rosa pristina nomine, nomina nuda tenemus。 当我们形容现在看到的黄昏，这个黄昏已经开始衰退和远离我们。我们所谈论的一切，顶多在其最好的程度上，是一种我们所见事物的充满乡愁的回声。
如果一个人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泣，那么必须出于这样的原因--------悼词。在我们概括一个人的生活时，它显得多么荒谬，苍白啊 ？听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甚至不是可以引人发笑的那种。 就好像这是我们唯一剩下的东西，几个词语，被我们可怜兮兮的生活分泌出来的，晾制剩下的东西。”
米歇尔可能喝多了，因为他以后再也没有讲过这么多话，“谁知道呢？我们建立其上的那种重要的东西正在崩塌，或许很快。 ”
“你指的是什么？”
“一切。从语言开始。你知道吗？ 现在有些蠢货想用emoji来替代语言，图像 ，亲爱的，正是这些简单的图像，在扼杀想象力。
你看到一个笑脸，你会从中寻求什么象征意义呢？你不会用莫迪格里阿尼的一幅画的女人的微笑作为emoji, 因为它太具体了，它包含了人类太多自相矛盾的， 反复的感情，当你看到Dedie的肖像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微笑是浮动在空气中的玻璃态的不确定性，没有办法被固定下来。是那种模糊性，是那种语言的模糊性产生了我们的想象力，亲爱的。关于Dedie的微笑，我们可以写上500页的诗歌，产生一部辉煌的小说，这才是想象力。永远是模糊性带来的不断后退和消失的边境。当你用emoji里的一个笑脸， 来总结全世界的全部笑脸的时候，你正在某个根本的地方损害人类想象力的源泉。我们是不会从什么具体的框架里提取象征意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