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刺青
2002年,新疆歌手刀郎大红大紫,那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听得人耳朵疲软,我那时正读初三,却有着不随波逐流的愤世情怀,也就是那年冬天,我结识了和我一样讨厌刀郎的吴优。
我曾问吴优为什么讨厌刀郎,吴优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他说只要是大家都喜欢的,他就特别讨厌。我趁机打趣他说,要是大家都喜欢你可怎么办,吴优锤了我一拳,用大人才有的口吻说没人会喜欢他这样的人,除了打架和留级,他什么都不会。
吴优是三届复读生,一直没法初中毕业,他比同年级的我们高出大半个头,也是大家畏惧的孩子王,经常和社会的混混在一起。我问吴优为什么不好好努力,争取读个高中,吴优当时叼着根烟,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像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喷云吐雾,沉思良久,说高中毕业了又能干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他娘这辈子注定是龙,劳资做了混混,一辈子就是混混。全班人都知道我是龙的痴迷者,看着他故作老成的脸在袅绕的烟雾中越来越模糊,笑道,又从哪儿学来的台词。
至少在当时,做惯了乖乖儿的我永远无法成为像吴优那样的人。
中考结束后,吴优请我去县里溜冰,那是一家新开的旱冰溜冰馆,黑格播放器里流出热血贲张的音乐,一群身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初中生伴着节奏绕场疾行,吴优溜冰的技术在全场数一数二,倒着溜冰的他完美地避开了每个人,在全场成了绝对的焦点,少年脸上堆满了自信的笑容,我却像个笨拙的企鹅摸索着前行。
溜冰结束,吴优带我到了一个刺青店。
店门口的黑衣老板见吴优过来,递上一支烟,吴优很熟练地接过烟。店招花哨地闪烁着,店里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儿,我皱起眉头,不大情愿地跟着吴优进了店,吴优说我要不要来个刺青,我确实想试试刺青,我的体内总有株躁动不安的芽破土而出,黑衣老板看出我的犹豫,拍着我的肩膀说,纹身是痛了点,但非常美,也很神秘,可以帮我们记住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我看着吴优,吴优?他算吗?
我摆摆手,最终还是拒绝了,吴优嘴角轻扬,轻哼一声,“哈,果然还是那个乖乖儿啊!”戏谑的口吻让我的反感加剧,我几乎瞬间脱口而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吴优脸色骤变,把烟把甩到地上,猛地一脚,狠狠踩灭,扬起拳头,却停在半空,他满脸憋得通红,骂道
“你特么装什么?不累吗?”随后摔门而出。
我追出来,可六月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吴优的背影消失在车流中,也逐渐消失在我以后的生活中。
多年以后,我从刺青店老板那儿知道,吴优一直把我当兄弟,他复读三年,没有一个成绩好的人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我的话好像一把刺刀,在他的心口留下了永远的疤痕。这道伤疤,比那天他刺青还要痛一百倍。
老板说,吴优在背上纹了条青龙。疼得大汗淋漓的他硬是不吭一声,他说,我得把我兄弟纹上去,这样他才不会忘了我这个混混。
吴优,伪装自己确实挺累的。
吴优,我得矫情地来一句,你这样仗义的混混,确实挺难忘的。就像生命里的一道刺青,每当刀郎的歌声响起,刺痛感就开始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