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小说一卷:沈巍传(仿《聊斋》体)
越到后面越林琴南,而且也比不上人家脚趾头,我知道。想找高人改,又找不到谁。看着玩吧。
(上) 赵生名云澜,龙城人。十二岁,得黑猫一,能言,授以术法,并符令三封,使修习。曰:尔镇魂令主也,当通生死,保黎民,不遑让也。生素颖慧,十八为孝廉,别居,暇时捉鬼驱祟以为常,父母听之。善销人耳目所得,以是人不知其能也。年二十,益自命,驱尸鬼蛇妖为己用,冥司信使,往来不绝,生竟私设鬼刑房矣。 初,生入幽冥递解,见黑袍儡面者,执长刀,遍体寒凛,阎君望而瑟缩,应对则“唯大人命”也。众呼之大人,号“斩魂使”。询其责,天壤之间无不可至,无不可断,无不可斩,而三界不得不从者,以其判如新发之铏,决比獬羊之公也。生阴念如此神圣光明,何必滞地府,宜升天界,天道有不可解者。后每获恶魂,斩魂使多出于地而挈之归,渐习不惧,或略叙寒温,则十答一二耳。 积八年。值中元,生闻太学有暴卒者,其情颇诡,即往勘之。入其门,见女子凭栏将坠,亟扑援之而僵。方将危殆,有人从后助一臂,女子与生得免。视之,年可二十五六,温文秀美如处子,衣深衣,履方履。相与为礼。生故有断袖之癖,见而悦之,而少年亦似忘情,顾盼之余,且羞且讶,词色冰冷。自言“沈巍,本府学政。先生所拯,即女徒也,感铭在心。”揖而去。 生意其可动,日函调之,沈坚拒不纳,然亦不怒。后三月,生以聚饮无度,病恶,强撑持行,道遇沈。沈搀以归,为洒扫烹煮而去。心甚德之,自是二三日一过从,然不及于亵。无何,太学师弟子众将游于清溪村,生计当往。 清溪,蛮部旧地,人稀鬼稠,荒山中茅檐半朽,众人不得已而栖。三更,有声暴作,院内白骨成阵,跳踉欲入,众怖几厥。生觉而张眸,独见沈目未交睫,灼灼注视于已。且喜且疑,心内大动。唯不遑思奥,驱鬼符己出掌矣。平明,骨阵破。而生恍惚闻声云:
未老已衰之石, 未冷已冻之水, 未生已死之身, 未灼已化之魂。 循之,独入幽谷,得大石如锥。遽近之,见石中鬼面亿计,鬼哭震天,号彻灵台,不由呕血。突斩魂使骤出,掩其聪以全之。大石下,出一白袍儡面者,率千百恶灵,与使缠斗,生从旁引天雷、煽天火佐之,灭恶灵过半,白袍者遁。 既出,以斩魂使情疾色厉,大异平生,而驻地诸徒,惘惘茫茫然不知所止,甚疑沈巍。沈自房中迎出,谈笑自若。祟除功成,村人备牛酒,生强饮,旧疾将复作,沈夺代敬,一盏下而体如泥。生抱掖归,觉其情动,大喜,然不欲草草与欢。厮磨之间,沈忽僵卧气绝,四肢无温,生骇然失计,投问冥册,初以为无望也。得之,开而诵曰:沈巍,大煞无魂之人,出黄泉下千丈不可言说之地。生觉五内洞然,百味陈杂,一时无言,盖沈巍即斩魂使也,能无惧乎?因就别榻安之。 昧爽,见沈巍寤,贸呼“大人”。沈色变,眉峰如刀,然终无言以对,向隅默立。生见桃瓣失红,秋波不转,良不忍,亦不敢戏,复请曰:大人托身尘寰数十载,何为?沈以“为一人”对。生不顾而出。 自是生不敢与沈语,然寝食相忆,行坐不忘。自思夜半回眸,荧荧刻骨,以彼之孤高,所谓一人者,除我之外,不作第二想。酒后乱性,即渠有心可见。又念我阅人虽多,也知大数,区区凡胎,妄慕鬼仙,必遭天谴。色心顿灰。再思此缘既非今世,定是前生。一旦拈出藕丝,或生风云之变。是以沈巍讳而不言,徘徊退避。我当敬而远之,以从其志,匹大局,顺天理。因执是念,自以为心坚意定矣。 阅一月,生与友聚饮,醉,误呼沈教授。诸友素闻二人善,即简召沈,意促和好。生阻之不及,而沈已至,扶归生室,助脱巾履。生实伪醉,见沈不舍之耳。既横榻上,加诸被。沈又不去,立于榻前,耽耽凝睇良久,以生沉醉不省,忽俯身狎接臄【月函】。生至是神魂眩乱,真不可忍矣,跃起抱持,逼询以绝交之故。沈又不言,唯微摇首。生起,取床头金示之,盖意欲赁宅府学侧,以为爱巢永驻耳。沈闻之而颤,青筋露额,告以“我非人,将害君”,生不听,游词戏之。沈喃喃云“君无乃逼我太甚!”生不解,亦不愿强之。乃自嘲云“别无他物,仅一点真心耳。重一钱八分,姑置于此,任卿取之。”沈闻是言,纵体入怀,啮己左腕至于骨。生察有异,挣之不脱,觑茵褥沾染,流丹腥腻,血泪淋漓,大惊。沈徐云:“我取之矣。”又曰:“爱之,怜之,厌之,倦之,我必不弃君,今世君欲去时,则死我怀中方可。”生不对,急为之取药易篑。敷毕倦极,捉臂沉酣。 (中) 自是二生共寝处。生欲与为欢,百计不得,然昵匿不减于夫妇。会有横死新鬼为厉,鬻橙于市中,食之者胫腐股烂,吼叫如牛。生偕沈往。鬼出,其势凶炽,左右役者不能当。生即举匕自刺掌心,滴血盈握,叱云:九幽听令!假我三千阴兵,天地人神皆可杀!金戈铁骑数百,出土如风,凶方受缚。 术本白莲苗裔,名阴兵斩,久习元神促损,寿数摧折。沈以生不自爱,怒形于色,生慰之良久。鬼出西梅村北荒坟场,生不告沈,独往探。则坟间有鸦精候之。鸦出金铃一,大如桃核。生欲夺,竟不能取,仿佛万钧之重。鸦前,吐鬼火。生出符,引天雷,动地火,鬼火退,而鸦与金铃同坠天火中。万光色变,铃声雷鸣,生掩耳闭目不及,厥然昏栽。沈察有变,方欲往救,而袖生反者,白袍儡面,鬼面也。 阅一夜日,生方苏,眸子如常,而目盲矣。生故能开天眼,既不能视,加蓄灵力于眉尖,见人之功德在顶,缀以魂魄,累累如红豆然。转盼沈巍,知其忧急交加,顶上功德,随涌随失,不能存续,真无魂魄者也。一念及此,既悲且怜,懑忿不已。后于花妖年市以月光盏易千华露服迄,目方愈。 时方岁末,生以夜夜同衾不共枕,空成望梅,思欲得一入处。因绐之使去,潜入沈室,意有所图。入,见封以密锁,触之自开。四壁无他物。卷幅高悬,皆行乐像也。数十轴中,衣履分古今之别,人物即一以贯之,肖己也。东墙一巨幅,青衫披发,秀骨英风,亦绝似生。款识细字如蚁云: 邓林之阴 初见昆仑 惊鸿一瞥 乱我心曲 生始知身乃昆仑山圣之魂,世与黑狸伴,守镇魂令耳。蛛丝马迹,条缕陈明。心血翻涌,疑窦如潮,不可名状。神圣临凡,自古多见,不过一劫,当复仙位。历劫百世,永无了期,而复皮囊不改,何也?昆仑乃上古之圣,斩魂亦先天之仙。痴情深种,千载难逢,何因缘也?既宿孽旧缘,渠初而避,再而疏,若即若离,勉力矜持,殆不可解。誓同生死,既非妄发,大煞无魂者,死化灰烟,而己独蹈轮回,历万劫,复何趣? 自是穷究秘典,遍觅奇文,钩沉考索,不令沈知。而对之宠谑如一。 不数日,冥司差邀镇魂令主,曰赴昆仑止杀。沈阻之,生知有诈,亦无惧意,伪喏之,竟悄从鬼吏去。不辨五指之间,已至昆仑,盖驭地术。雪满天地,冰凝川谷,而生似曾相识,豁如梦寤。草木童童,与生之肺腑吐纳相和,真气流转。少间,斩魂使至,见生,复恚。斩魂固冥司所惮,生稔知之,故阎君强邀生至,挟以为质子也。二人儿女絮词未尽,而三十三天神佛俱降,目注生。生竟不辞,慨然前引,袍袖一拂,冰雪齐落,而功德古木现于昆仑巅也。 鬼面出,化为巨人,身与山齐,驱恶灵为阵,自举巨斧,势如蔽日,与诸天战。见生,颔首曰:令主亦知古木根于大不敬之地乎? 使闻言,遽出刀阻之。生沉思半晌,曰: 尔曹宵小,借我左肩魂火得生,狂悖乃尔邪?欲夺我昆仑之功德古木一枝,破四柱耶? 鬼面惊,逡巡不敢近,斩魂使亦默然。生倚古木,默用心诀,古木有迎迓之态。鬼面见,不战而去。生觉有隙可入,绰足容身,嘱沈自返,转身入木。 生入大木,如在梦中,化身昆仑,本系盘古之巨斧,后称群山之帝君。幼随娲羲嬉戏,长受蚩尤之托。以人间积恶难返,欲涤荡八荒六合。助共工撞断不周,大封破而鬼族出。至邓林,遇鬼王,乃狡童也,眉目宛然。彼童子无知,乃慕少艾,依恋不去。生问其名,对以“山鬼之嵬”。生曰:不若名巍,姓沈,义表山河之雄。 因携之,同登蓬莱。洪水流溢,天幕将坍,人鬼干戈,生皆因之纵之。娲皇补天,大封再合,昆仑自知罪大,抽肋下之筋,赐鬼王沈巍,升其神格,并十万大山之权悉付之。呕心血,成镇魂灯芯,即所谓未灼已化之魂。筋骨抽离,痛彻骨髓,暴然而觉。身已返龙城。 生既归,魂不守舍,胸臆塞滞,怀如抱铅。买沽街头,独酌独饮,带醉入门,抱沈泣涕。沈亦泣下,生喃喃曰:是我误君,是我误君!沈曰:天下人误我,非君误我。生曰:当初宁杀汝,不使汝负千载之重,万山之责。 沈默然,暴起要遮,呼以昆仑。生唯泫然。沈徐叹曰: 自古轻生为知己,尔非我知己乎?死且不惧,尚惧生乎?君,即昆仑后身也。千载之重,万山之责,我自承之,所为仅君一人所托,一言之诺耳。然我不能免俗,蒙君一笑,获君一许,梦寐牵系也。即今日今时,我之私心实不能去。君今肉体凡胎,不知不见,逍遥散淡,畅快乃尔,我愿足矣。十万大山,我已惯之,安忍累君?看守大封,我已习之,安忍怨君?遽尔天命难违,天心难测,幽冥老儿,昊天神佛,尽来相迫。昆仑不出,恐终无了结。若非无益,我将斩杀三十三天七十二洞,泄胸中愤矣。 生曰:我醉生梦,君承其重,是成仁耶?是取义耶?前日定情不渝,徒有今生之欢;旦日我重入轮回,君岂将赴五衰耶? 沈不语。生恸,几于碎齿裂颐,曰:沈郎,沈郎,天道不绝人之路,我纵百死不允!我纵百死不允! 曳与交接,沈旧态无复,生颇不堪。 既明,生昏沉惘两,险溺死于温柔乡。目帘未开,而汤剂一服,其味腥膻,已灌入喉头也。以前夜粗暴,稍语怨之,而沈腼腆之态复萌,惭怍无地。生知鬼族暴质,又不忍责,但有苦笑,疑亦未破。 自是燕会无虚夕,不知老之将至。每合,沈必促服汤剂。一夜,生觉枕边无物。勉力欲起,困乏不支,恍惚见沈执药钵,配黄平白已,即持钵举匕,自刺心口,血涌如珠,滴滴入药。骇极,竟不能语,犹疑是梦,而沈受惊,匕坠地铿然,是真非梦矣! 生大恚。沈垂首不对,颊如白雪,唇如败絮。前衿犹沾沥,心口已无痕。生迫问因,急如星火。沈不得已,曰:君左肩无魂,元神弱于常,本不甚固。乃与大煞交合,阴气浸润,精血亏耗,冥路近矣。服我心头之血,可愈元气,況我取之无苦也。生不答,出宿他院。质明,沈已去矣。府学诸生咸议论之,纷纷不解。 生杜门谢客,日索群书,见上古异闻录三卷,有目无书。复入鬼城,访诸白无常,得之。出而遭鬼阵, 死灵围截,缠扰纷纷,生与所从黑狸大庆、蛇妖祝红夺路,而乱击之。正酣战,斩魂使现,剿灭无遗类,促生速归。生不听,捉袂而拥之,殷殷求顾。庆、红始得其实,舌强而不能语。使黯然曰:君毋复苦我!瓜葛丛生,是我自惹,今噬脐莫及,君毋复苦我。 生以无计留之,恨恨欲绝。使又曰:药能进乎?生坚执不可。两相僵持,使化风脱去矣。 (下) 生既得《录》,确知斩魂使居黄泉下千丈大不敬之地。筹思如法,即抱不返之志,佩辟水珠,就忘川渊面跃而潜之。庆、红骇极,以生效三闾自投,亟返播扬。 生入黄泉,二水中分,身若飘萍,荡坠至底,得大封之石,微光烁烁。 指尖一触,又入前尘旧梦矣。前世为昆仑君,感少年鬼王之诚,与之定情。并有“天下山川,亦无所奇,自度唯此一点真心,重一钱八分,姑置于此,任君取之”之语。后元神将灭,入于五衰,赠筋以后,与鬼王永诀。鬼王号啼,生悚然而觉,又入一新境界矣。见苍然皤然者,神农也,告生以“死即混沌”,并示以与鬼王所定约。生悟,盖魂火缔鬼族,鬼王为己守节五千年焉。而前木中梦境,参差杜撰,出之沈手,差无疑矣。究不知何图。 正踌躇间,沈已追之至,扯生出千丈渊上。生甫出渊,足痿不起,沈即负之归户,不意生诈己也。入门,生坚闭锁钥,跪揖挽之。沈愁云略霁,嫣然展笑,冰玉芳琼,殆类画图,生揽项爱注之。 忽正色曰:君能不欺我乎?一而再,再而三,迷离扑朔,可乎? 大封将破,君如之何?既欲我同殉,无乃曲遮不明,所图者不过一命,共死之誓,君忘之乎? 沈凄然,色转厉,齿格格。携生手曰:往事君自看之。二人霎刻入梦。见大不敬之地暗无天日,落火雨,金璨流离,天地初创时事也。盖即昆仑魂火,神农借之,共工撞不周,不及于避,遗魂火坠千丈下,生鬼族。神农见状,灵机勃动,创轮回,通生死,镇亡魂。所不能安者,鬼族也。其无三魂七魄,闭之大封下。昆仑失火,实无他罪,然四柱待封,需四圣器。 轮回晷,女娲化也,山河锥,伏羲造也。功德笔,神农削也。是即未老已衰之石,未冷已冻之水,未生已死之身。昆仑知天命难违,自剖心血,化镇魂灯芯,镇于正南,是为未灼已化之魂。元神以是将衰。鬼王发乎于情,强夺元神,送入轮回,使成凡胎,又时时潜于人间窥护之,而人鬼殊途,不得晤面,不则将受天谴。 二人出梦。沈顾生,凛然曰:大封破,我将身殉,定数也。与君两度定情,我不能舍。次第忆旧,刺心头血,情诱君也。今有二途,君自择之。入五衰,化混沌,与我共,一也。我化混沌,君忘此情,永绝生生世世之缘,二也。如何? 生默然,曰:君不信我。高堂在,不敢死,亦不敢不酬知己。天谴日迫,大数倘能延数纪,奉二老终,则无悔矣。小生五千岁前,本当尘散,蒙君力保,延一线之息,得一具皮囊,今生恋恋胡为? 沈声颤,曰:大封之寿,非力可图,数纪之内,当不致覆。然则君将…… 生不语。沈亦不复言,代为宽衣,曰:聊以慰君。生至是竟无如何矣。灭烛登床,绸缪备至,襄王神女,未足方喻,不羡卢家莫愁也。生默思隔世前情,真戏文所谓“孤鸾雏凤失雌雄”。举案齐眉,人间欢乐,竟尔奢望五千载,而一朝得遂,无怪沈郎枕席之间,判若二人。自顾失笑。 而大封动荡,二生情好之实,竟不胫而播三界矣。 后二日,城外温家庄溢死气。生与沈同往,心知必鬼面殃鱼。至庄屋,见民五十余人,毛虫鳞介,尽化齑粉,此非混沌之力不能也。周行觅之,得混沌一缕,缠上沈臂,恶灵复群出围攻。地府阴兵诸吏,出与混战。生取三昧真火驱之,不能克,复燃镇魂令驱之。沈得脱,化身斩魂使,纳混沌入腹。不意鬼面突出,刺以冰锥,贯胁而出,沈昏死不知事,鬼面掠之无踪。生不号,亦不怒,掌心伤可见骨而若不知痛。直入幽衙,十殿阎罗在焉。生不为礼,命其出镇魂灯,以观其效。阎君前倨而后恭,出以灯,则黯淡无芯。生会其意,轻轻点破曰:凡人心血与昆仑心血,不知孰有验乎?阎君冷笑,即欲执生祭灯。钧发之间,三十三天神佛闻讯已至,而斩魂使亦潜返也。盖锥刺之痛虽剧,鬼王半仙之体,自能痊克。所以甘受一刺,伪为不支者,以身饵引天神、冥众、妖界联战鬼面也。 敌寡我众,胜负将分,鬼面怒发,以身为媒,引混沌出,破阎殿,涸忘川。其体解魂飞,而大封真摇摇矣。众尽失色,沈告以“多则半日,少则一时,大封必毁”。混沌出,则人间无噍类矣。仙佛之属,束手瞩目。生知斩魂之计亏一匮,方信终老之约难履,共死之誓将应。静立镇魂灯下,坐待投火。良久,觉有异,突被骤接唇吻,挣之不脱,而心中涤荡,记忆片片断散,倏忽不省,身已不起。沈于白驹过隙之间,推生使出,自入灯盏,焰窜数丈,四柱封成。三十三天神佛无不悲骇。 是时,万山同哭,湖海不流。四器生光,耀及黄泉下千丈。未生已朽之功德古木,竟暗抽新芽,枝干斜出,丛生嫩簇,出于地表,覆生手足。 生突开目,敛衣而起,面沉似水。青衫可体,足蹬火云,昆仑复生矣。盖大封既破,昆仑元神出而归位也。 众拜,山呼先圣。昆仑不言,似有待者。众正疑作,而镇魂灯芯之焰遽腾,吐一人形出,即沈巍也。盖前契不终,古木无叶,鬼族无魂。前契已足,天心转矣,降大功德。古木发荣,鬼族污秽,亦生魂魄,而复肉体。六道轮回,添一新域,亿万鬼族得渡脱矣。 昆仑抱沈巍于叶下,曰:不死不灭不成神。神农遗愿,尔今全之。正果成矣!探沈口鼻,气若游丝,咻咻然,视两肩魂火,微而不灭。扶归,不知所终。 癸巳春,晋江皮公为余述其异,凡十数万言,粉饰多词,江湖传钞不绝。余因略陈梗概。是为沈巍传。 异史氏曰:若在山阿,薜苈女萝。含睇宜笑,美好窈窕。真足为沈、赵二生写照。汤若士云“情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如沈巍者,生不由己,死不由己,以一情深执故,仁义智勇兼存,大节小让俱全,几完人也。天心嘉奖,岂无因哉!虽然,妒而暴者不免。余谓人无仙骨,不许贪艳鬼。一笑。 (文/慕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