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确定自己的人生选择的?
查看话题 >境外 ——毛里求斯随想
还未忙起来的日子里,我常挎着一个口袋出门。走过小贩叫卖的街角,跟着人群等绿灯匆匆穿过斑马线,有时在回家路上买一份夹了烤肉的三明治,然后沿着修轻轨的工地走回住处。路上笑着回绝揽客的出租车司机,对过马路时让行的车子举手致意,与迎面而过的人互相点头微笑,跟公寓的保安打个招呼聊几句天气。
周五晚上回家时,我看上去有点不正常,这全是朗姆酒的缘故。
下班后去喝一杯,是毛里求斯人开启周末的固定程序。这周五,我们便找了一家酒馆。酒叫了两种,Seven Seas朗姆酒和Phoenix啤酒,都是当地的牌子;菜要了几样,凉拌章鱼、炸鸡块、鸡肉丸子,配着法棍和印度辣椒酱。我和Satish用矿泉水、雪碧和姜汁汽水兑朗姆酒喝,Vymalen大杯喝着啤酒。不断有人进出酒吧,来我们桌前打招呼。我自然是一个不认识,但另外两位却是常客。于是这个晚上充满了Sega乐曲、握手、击掌、各种口音的英语、我单个词往外蹦的法语,以及人们总想教我可我又总记不住的克里奥尔语。
转眼夜深,两瓶一升装的朗姆酒已经见底。Satish送我回家,上了车,我总算还没忘记系上安全带。Satish说,放一点中国的音乐吧。我打开手机播放器,当前曲目是莫文蔚的《境外》,便直接按下播放。听了几句,我问Satish怎么样,他说一个字没听懂。我说那岂不是废话,问的是感觉,他说很舒服,很自在。我拍着年龄和身材都是我两倍有余的Satish说,你老兄音乐天赋和语言天赋都很高啊,这最后一句就是“然后我自由自在”。
Satish哈哈大笑,说:“怪不得你来毛里求斯了!你来对地方了!”

一半灰暗一半蔚蓝/云飞得好快/一个人瞧着窗外
今年五月,我来到毛里求斯。
这里有我见过的最窄的街道、最绕的马路、最蓝的海天、最大的彩虹、最密的繁星,还有最新版本的自己。
在经过适应期的清闲后,根据工作安排,我开始在大学、政府、商会和企业之间来回穿梭。来毛里求斯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已经见到了副总理和副总统,还有好几个部长。副总理和我们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带着儿子就来了,我着实吃了一惊。后来同事纠正我说,安保措施还是有的,饭店门口还站了一个保镖呢。
这里的人很可爱,儿童有儿童的可爱,成人有成人的可爱。最让我感动的是当地华侨,他们对中国语言文化的热情出乎我的意料。许多华侨是三代甚至四代华侨,先辈说的是客家话,他们也早已不用汉语相互交流,但六七十岁的高龄却到处奔走于汉语课和中国文化活动之间。许多如我爷爷奶奶年纪的华侨,每次见面都坚持跟我鞠躬、握手,称呼必带“您”“X先生”,让我惊讶地看到被国人逐渐遗弃的美德,还保留在海外华人身上。
每天上班坐在车里,被路上一个接一个的转盘转到怀疑人生,但一抬头看到云阔天清,又瞬间心情舒畅。忙吗,有点,但我还想更忙点,以换取一些心安理得;毕竟要忙一些,才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地活着——当然了,也要看为什么而忙。

一边登机一边听着/隔壁的女孩/说她似曾相识的未来
去年七月份,我在北京,打了两份短工。第一份短工六乘十一小时工作,几个任务并头推进,项目开展得热火朝天。公司D轮融了几个亿美金,发布会上我也跟着血脉偾张,然后第二天回到工位上继续埋头苦干,只为了替老板赚钱。
第二份短工倒不加班,节奏也不紧促,只是工作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半。每天在国贸的大厦里看过最繁华的夜色,然后跑着去赶十号线的末班车,回到租住的床位,倒头便睡到第二天午饭时分。起床后去找周围最便宜的盖浇饭,几口吃完,骑着共享单车又去地铁站了。没过多久,我对一进一出的两个地铁站已经十分熟悉,知道几号站台等车人最少,哪部电梯人流最宽松,甚至换乘路上低头看书都知道在哪里拐弯。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我忙碌到感觉好像只过了几天,而机械得感觉好像过完了未来似曾相似的几十年。
于是我收拾铺盖,滚离了北京。这一滚,竟滚出了个十万八千里。

时间它说/世界还有不同的海
毛里求斯是岛国,但从内陆地区七拐八拐去海边,也要花上快一个小时。我住在内陆,本地人的聚居区,平常几乎见不到什么外国游客,倒是本地的菜场和小摊都十分方便。还未忙起来的日子里,我常挎着一个口袋出门。在路口的水果摊选些水果,去菜场挑几种蔬菜,买两根法棍和一块奶酪,或是一包当地面条,走过小贩叫卖的街角,跟着人群等绿灯匆匆穿过斑马线,有时在回家路上买一份夹了烤肉的三明治,然后沿着修轻轨的工地走回住处。路上笑着回绝揽客的出租车司机,对过马路时让行的车子举手致意,与迎面而过的人互相点头微笑,跟公寓的保安打个招呼聊几句天气。
我从没上过“跨文化交际”这门课,但我每天都在跨文化交际。
至于海,我对大海是很有些感情的。我在黄、渤海滔滔环抱中长大,那是太平洋。此前在美国的时候,我往东边跑了好几次,找到机会就亲近一下大西洋。如今我在印度洋的海岛上工作。岛上的天气受到大海的影响。这影响有它温柔的一面,成就了此处的云海奇景,绿意盎然;也有它难以捉摸的一面,比如一场突然的阵雨,或是一夜呼啸的海风。毛里求斯的海很蓝,比家乡的蓝,比波士顿的蓝,比佐治亚的蓝。它改变了我对“蓝色”的概念,成了我头脑中标杆一般的蓝。

人生不是竞赛/我把明天留在境外
最近国内的许多好友都在忙活毕业的事儿,而我无论怎样凑热闹,刷存在感,总归还是个局外人,能做的无非是在朋友圈点赞回复,在群里插科打诨而已。母校的主题歌曲听了一遍又一遍,毕业典礼的图片看了一张又一张,手机屏幕一熄,自己还是躺在万里之外的床上,寝室的卧谈会没我的声音。
延毕是我做过的又一个颇为艰难的决定,愚蠢与否,大概要在很多年后才能看出来,或者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品出不同的味道。但至少,这几日看到大家的毕业影像时,我是难掩失落的。忍不住回顾起自己在学校的日子:大一时懵懵懂懂,但热热闹闹;大二时就有同学退学去流浪追梦了;大三时最要好的学长学姐出国了;大四时最亲近的朋友几乎都再见了;研一时最熟络的学弟学妹大多离校了;研二时大家各有未来的打算了;研三时我身在非洲遥看同窗毕业,再回国时已经是在这校园里的第八年了。第八年,校园越来越熟悉,熟人却越来越少了。2011年的夏天,一个人拖着箱子去报到;2019年的夏天,想必又要一个人拖着箱子离开。而这其中的八年,前进了多少,后退了多少,能带走多少,会留下多少,当年那个剃着寸头,汗湿透了T恤,在校园里四处问路的男生,绝对一点都想不到。

然后我自由自在
歌曲结束,思绪也告一段落。Satish早把车停在我公寓楼下,他开玩笑地说:“你一个人能找回家吧?”
我想像平常一样,说几句俏皮话怼回去,可是脑子里有点乱,于是只用力握了手就下车了。回到家,同事说我看上去有点不正常,我一口咬定,那全是朗姆酒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