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长衫的孔乙己
最近重读孔乙己,颇有感触,以为至少从清高这一维度而言,孔乙己一定是实打实的知识分子。因为他认为知识是高贵的,因为他是自命不凡的:“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况且,他是穿长衫的,虽然站着喝酒,但终究还是穿长衫的。毕竟清高的界限是清晰无比的——如若不清高,那便是极世俗的了。而“俗”这个字,满身都充满了街巷里早市的气氛:由叫卖、争吵和花白头发阿姨的大笑声,混合着蔬菜香料和鱼腥味组成,明度极低,仿佛黄绿色的一团气。但知识分子自是不屑于此的,即使不得不去菜场,也必定是要价五角就照给的。这种“照给”是全然不顾口袋里荷包的现状的——毕竟,扯着嗓子讲价这事,未免太过掉价了。
可清高不能填饱肚子,更没法撑满荷包,所以孔只能赊账。但清高是习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也好,“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也罢,都是一始而终,不可反悔的。因为一旦反悔,便会跌到比黄绿色的菜市还要不济的位置,是连脏长衫都要被夺了去的。所以便由赊账变成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赊账,毕竟,酒是不能不喝的,价是不能争辩的——知识分子,讲究清高。
这长衫,脱不掉,也没法脱。孔在清高的十字路口立着,一如现今的知识分子一般。胸口高挺,荷包空空,只是梗起脖颈,说我不愿而已,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因为做不到谄媚的脸,所以只得精神胜利一番,用清高两个字自我平衡——如此说来,清高真的是知识分子最后的遮羞布了。
可这又如何呢,这块遮羞布存在了几百年上千年,经过了合法化和神圣化,已经像镀了一层金一般,变成Midas的遮羞布了。而店里的人似乎也并不在乎,又或者他们是在乎的,毕竟只有这种涨红脸的清高,才能为这沉闷压抑的鲁镇“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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