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有必要给孩子树立性别意识吗?
查看话题 >前门大街有家地下照相馆,拍女孩发钱拍男的管饭
她说拉手要是怀孕了我得负责任。
我一朋友告诉我,她买了一瓶私处沐浴露,拆包装的时候让她妈看见了,她妈说:“没什么毛病别瞎用这些东西”,她当时就无语了,说不跟没学过生物的人计较。
后来我告诉她,好多学过生物的所谓的新女性对于“两性问题”也是一问三不知,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身体构造。
这么多年了,性教育只要打出一渣小火星子,也会被一大脸盆子水浇灭。老金就给我一个这样的故事,分享给你们。

作者:金醉(原创)
昨天,有朋友跟我说起大学女生被“非法捐卵”的事,很震惊。
不是震惊地下黑市的猖獗,是震惊大学女生的无知,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太少。因为不了解,才会放开胆子,有了胆子,当然会被利诱。
这种不了解,可能是因为不必要的羞涩。中国孩子打小就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当然谈不上懂得合理保护。
盲目观念带来的危险,古今无不同,是会让人送命的。
1924年,我太爷爷金木调查过北京西单附近的一起自杀案,从中牵扯出一个极其可怕的产业。

事件名称:出租屋自杀案
事发时间:1924年4月15日
事发地点:西单牌楼皮裤胡同
记录时间:1924年5月中旬

上个月,皮裤胡同有个女学生在出租房里自杀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女孩自杀的案子,却比以往遇见的都可怕。给报社写下这篇稿子时,还总感到一阵阵心悸。
调查那几天,我的助手小宝不在北京。后来他问我细节,我总是讲一半就卡住了,有些话说不出口。
我说,就你这直性子,要当时在场,可能会打死那人。
l 穿红衣的女学生
最近几年,报上常在讨论女性解放和自由恋爱,有些杂志还专门刊登文章,教女孩怎么和男性交往。

金木曾在笔记中记过一件事:1918年,他去一所女校办事,那所学校女学生需要回避外人,跟外面通信,都要过审查,教室宿舍朝外的门窗都给堵上了。
这本是好事,却惹出不少麻烦。
两年前(1921年),我帮《白日新闻》调查过一起女孩自杀案,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就因为有人写了封匿名信,说她婚前私下和男的来往,被家人痛骂一顿,当晚就上吊死了。

这回皮裤胡同自杀的女孩,也是上吊。
女孩叫林姝,今年十九,在国立美专学画画。她是家中的独女,母亲死的早,打小跟着父亲长大。

她父亲叫林太虚,是个大学教授,快六十岁了。
四月十六号早上,林太虚去出租屋看女儿,敲门不应,发现没锁,推开一看,见林姝吊在梁上,身穿一件大红裙子,脚上也没穿鞋。
老头吓瘫在地上,迷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女儿的样子可怜又可怕,他没敢惊动房东,悄悄回家叫了丫鬟,把女儿抬回了家。
这种事儿自然瞒不住。
老林来驴肉胡同找我时,风言风语已经传遍大街小巷,都说穿红衣上吊的女人,要变厉鬼。林姝的尸体停在院门口,没哪家杠房敢帮忙出殡。

老林满脸憔悴,嘴角两道皱纹耷拉着,花白的八字胡顺着皱纹贴下来,有点脏。
他在女子师范学校教国文,是周树人的同事。女儿出事后,跟周树人打听到我,想找我帮忙查点事情。
我说,要是女儿自杀有问题,不如先找警察。
他捻着胡子叹了半天,从长衫口袋里掏出张巴掌大的照片,说在女儿房里发现了这东西。
他捏着照片犹犹豫豫,也不递给我。我伸手拿过来,他又是一顿长叹。
照片皱巴巴的,上面是个全裸的女孩,侧躺在一张小床上,身体正面朝前,盯着镜头看,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翻过照片背面,没有照相馆的标记,只写着“民国十三年四月”。
“这是……你女儿?”
他点头,扯起长衫下摆,握紧了拳头。
四月初,老林和女儿大吵了一架,因为林姝在学校画室做了裸体模特,给全班学生画素描。
一怒之下,老林搧了女儿两巴掌,骂她是婊子。

“从小没打过她,可这回实在过分——新思想?新观念?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这老脸往哪搁?”
林姝也怄气,第二天就从家里搬出,在皮裤胡同租了间房子,半个月没回家。
直到十五号,老林放心不下,去皮裤胡同找她,却见到了吊在梁上的女儿。
“我是打得重了点,可这也不至于上吊吧?我到底是她爹!”老林说得激动,猛拍自己脑门。
他想查查,到底是谁骗女儿拍了这样“不要脸”的照片。
我递了根烟卷,问老林有没有找法医验尸,看看林姝生前是否被人侵犯。他推开烟卷,羞得脸通红,半天憋出句话:“——大耻啊!”
我又劝了一会儿,才算答应找个女医生看看。
那天晚上,我给法医朋友汪亮打了个电话,托他找个女医生帮忙。他嫌麻烦,说自己跑一趟就行。
我说,咱们都不介意,但得顾着老林的脸。
汪亮答应完,又抱怨一通:“还大学教授呢,这点事儿都不明白。”
l 不要脸的艺术家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那张照片去了美专。
不用特意打听,就听到不少学生议论林姝的事。
她虽然公开当了裸模,去画画的却只有十几个同学,都是“新古典学会”的。
这个学会是美专西洋画系学生组织的,课余时间一起研究西洋画。之前没什么名气,林姝一死,成了热点话题。

人人都说,林姝的死可能跟学会的会长朱云昇有关——用裸模画画,就是他发起的。而且,他是林姝的男朋友。
学会的一个女孩说,那天画画开始前,朱云昇张罗了很久,林姝一来,俩人没说几句就吵起来。
等林姝脱了衣服躺好,朱云昇就走了,一句话没说。那天后,再没露过面。
我说,他能让自己女朋友做裸模,不该很大度吗?
那女孩说:“大度是大度,可是这人有点怪——不要脸。”
“不要脸?”
女孩脖子一红:“他在教室里念那种诗——报纸上写给妓女的淫诗。”
她说的淫诗,是前阵子登在《顺天时报》上的旧体诗,据说是一个姓吴的北大老师写的,我翻看过几首,虽然露骨,但有点趣味。
我见那女孩害羞,就转了个话题,问她朱云昇有什么朋友。
她又是一脸不屑,说这人太不讲究,满嘴粗话,没什么朋友,“而且,他是佛山人,说话有口音,听不懂。”

朱云昇确实有点怪。不仅人怪,住的地方也怪——明明是个学生,也不穷,不住学校不租房,非要住在舍饭寺(今民丰胡同)一间废弃房子里。

我找到那间房子时,朱云昇正躺在床上睡觉。
他一脸清瘦,蓬着头发,衬衫皱巴巴的。要不是一身油彩,看起来就是个乡下小子。
房间里摆着几个开口的皮箱,胡乱塞着衣服鞋子和画笔颜料。三个大小不同的画架,其中一个紧靠床沿摆着,上面有幅没完成的画。
我扫了一眼,画布上画了个腰身颀长的裸女,后背朝外斜躺在床边,别过侧脸向外看。
这是在临摹书桌上方挂在墙上的画,是法国画家安格尔的《大宫女》。

朱云昇醒来看见我,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你系边个啊(金醉注:你是谁)”。
我说我是记者,来问问林姝的事。
他一个翻身起来,光脚站在地上,改说国语,问林姝怎么了。他确实不太会讲北方话。
我顿了顿,说林姝死了,自杀。
他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床沿,说“冇可能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推开画架:“丢你啊,唔该同佢吵(金醉注:我操,不该和她吵)——但这都很久了,怎么会自杀啊?”
我扶住倒过来的画架,画布正好面向我——“大宫女”的脸是林姝,身体也比墙上原画瘦一些。
见我盯着画看,朱云昇拿过画架摆好,说:“是照着她画的。”
我说了林姝自杀的情况,问他那天为什么吵架。
他皱起眉头,瞪眼发了会儿呆,眼里掉出泪,哆嗦着手从裤袋里掏出烟抽,说:“她说她怀孕了——我都想笑,唔知点解啊!(金醉注:不知道为什么啊)”
朱云昇讲完后,我也觉得好笑。
几个月前,他就和林姝商量了做裸模,两人都不介意。他说:“我们学艺术的,知道这是美。”
就在公开做裸模前一天晚上,林姝来找他,说自己有点紧张。
“她好像有点怕。”
我问怕什么。
“怕她父亲伤心。”
为了壮胆,那天晚上,林姝在朱云昇的房间里先做了回裸模。
朱云昇让她按照《大宫女》摆了造型,画到了半夜。那天夜里,林姝睡在这里。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做。”朱云昇指指床头,“就躺着了一晚上。”
我续了根烟,继续听他说。
他突然笑起来,扯扯头发:“早上我亲了她,她就不愿意了,说可能会怀孕,顶你个肺啊——抱歉。”
我一愣,被烟呛了一口,说咋回事?
朱云昇一脸苦相,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半夜觉得有冲动,就去抱林姝,林姝不肯,他只好作罢。
“我肯定想,但也没干什么,早上没忍住就抱着她亲了一会儿。”
他走到桌前,从一堆画册里翻出本书:“怎么解释她也不听,非说会怀孕,要我跟她结婚。这几天我一直在看这些,想找她好好解释。”
他拿的是一本老版旧书,《男女交合新论》。这本书我在厂甸旧书摊见过,是光绪年印的外国书,专讲男女生理。

他打开抽屉,又翻出一堆杂志,《教育杂志》前年的”性教育专号“,《青年进步》去年的”两性问题号“,甚至还有几本《妇女杂志》。

林姝虽然上了新学校,书也看了不少,懂得女性解放,但对男女之事却稀里糊涂。
我问朱云昇,他和林姝交往多久了,没聊过这些事情吗。他盯着画布上的林姝,说有一年了,但却连手都没拉到过。
”她每次都说,等结婚就可以了。我也奇怪,她能理解艺术美,点解(金醉注:为什么)不懂这些?“
我没接话,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问是不是他拍的。
朱云昇一把夺过照片:“哪来的?”
我说:“真是你拍的?”
他不说话,拿起床上的西装褂子,也掏出张照片,和老林发现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林姝全身赤裸,侧躺在小床上,面对镜头,似笑非笑。
朱云昇说,照片是林姝寄给他的。
俩人吵完架后的四五天,林姝寄来了一封短信,就写了一句话:上次的画,接着画完吧。信纸里夹了这张照片。
朱云昇明白,林姝是原谅了他。
他指着那张照片上的林姝给我看,和画架上《大宫女》的脸部一样,“之前只画了轮廓,她给我照片照着画,我只当她不生气了。”
我跟他要过照片,和老林那张仔细对比了一下。
虽然是同一个地方拍的,但角度略微不同,林姝寄的这张,角落多了个木制的浴盆。
细看那浴盆,上面隐隐有两个字:“润身”。
一般人家的女人,很少用这种盆子洗澡。如果没猜错,拍照的地方是八大胡同“润身女浴所”,一间妓女开的女澡堂。

朱云昇有点激动,要和我一起去查。
我跟他要来照片,让他在家等着,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女浴所的摄影师
汪亮找女医生给林姝做了尸检,没有被性侵,死因确实是颈部动脉堵塞。
天气转热,尸体放得有点久,汪亮托人找了西单牌楼的“日升”杠房,过两天出殡下葬。这家杠房是老字号,据说慈禧、光绪的后事都是他家给办的。

汪亮骂骂咧咧,说我净找些麻烦事:“什么红衣厉鬼,都是瞎扯淡,那尸体都有味儿了,难道还能站起来跑?”
润身女浴所,只能找戴戴帮忙调查。五年前,她在那个”女子不婚俱乐部“里跟浴所的老板娘打过交道。(金醉注:俱乐部故事详见“夜行记001”)
听我讲完情况,她拿着两张照片反复看了会儿,说这学生身材还挺好,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瘦了点。
她收起照片,白了我一眼:“看来你喜欢西洋画上那种胖子。”
戴戴走后,汪亮说,这种裸体照片他也见过,警署里有人私下传看,各种造型的都有,不但有单人的,还有男女交合的。
我问从哪来的,他摇头,说早就不记得了,但肯定是偷偷买的,跟买春宫画一样。
他一说春宫,倒提醒了我。
前阵子吃饭,周作人给我介绍过一个姓张的哲学博士,专门研究性学,爱收集这些玩意儿,很可能知道哪里卖这种照片。

中午,我带汪亮去北大拜访了张博士,在学校附近请他吃了顿春饼。张博士很开心,说很少有人主动找他探讨性学。
他说,自己和周作人算是兴趣相投,分工不同,一个研究性生理,一个研究性心理。(金醉注:当时,周作人也是性教育的先驱学者,最早译介了霭理士的《性心理学》)

张博士见到照片,足足看了几分钟,拍手称赞,说有人敢这样拍照,是进步。
“但我确实没买过这种,只搜罗些春宫。”他琢磨了一会儿,说有个卖画的可能知道。
吃完饭,张博士带我俩去了天桥,找到一个拉洋片的。这几年,拉洋片的总爱弄些色情图招揽生意,但没想到还私下做春宫生意。

拉洋片的见到照片,一拍胸脯:“先生想要这种,有的是。”说完伸手要钱,“单人的一块钱三张,更好看的两块钱三张。”
我问他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他摇头,呲牙一笑:“这我哪认识,拍这种的都不是正经女人。”
“怎么不正经?”
“正经女人哪这样?”他指着照片上的林姝说,“听说她们是自愿报名的,还能挣钱——这不跟窑子里的一样吗!”
我掏给他两块钱,说要更好看的。
拉洋片的从包袱里摸出三张照片,塞进我西装口袋,说:“走远了再拿出来瞅。”
我笑笑,又给他一块钱,问他照片哪来的。他接过钱手里掂两下,小声说:“八大胡同,丰泰照相馆。”
这三张照片,连张博士都惊到了,不但展示男女交合,而且是纯实拍。
汪亮看完照片,连说几个我操, 问张博士:“你们研究性学,就整天看这玩意?”
张博士脸一板,说胡扯,又拿起照片看看:“其实也未尝不可,性这东西,是人生的基础。不过,得看拍照人的目的和用途——到处卖这些也不好嘛。”
汪亮皱眉,嗨了一声:“你们搞学问的,说话听不懂,到底是好是坏?”
张博士笑了,指着照片说:“我说这是美的,但那拉洋片的肯定不觉得——我看你也不觉得。”
汪亮脸一红,张口要骂。我拉住他,说咱是查案,不是搞学问。随后,我谢了张博士,和汪亮回了西四。
第二天中午,我和汪亮在西四院里喝茶,戴戴来了。
她穿了身西式连衣裙,头发打了大卷,手里还拎了个小皮包。
我说你这是去查案了吗,头发弄得跟烧糊了一样?
她扯着头发卷说:“不弄这个头发,怎么打听事,你以为去那种地方是泡澡呢?”
说完,伸手比划一下:“就这头发,花五个大洋,算你的。”
润身女浴所是高等的地方,不仅全是单间“官堂”,还有理发店、茶馆、赌场和商店。不少太太小姐去浴所里打牌喝茶,买些外国香水脂粉。

汪亮听完乐了:“这哪是澡堂子,就是个小班(金醉注:高级妓院),不过女人不挣钱,反倒花钱。”
戴戴打开皮包,掏出张照片:“拍这个就能挣钱。”
我伸手接照片,她手腕一晃,把照片递给汪亮,哼了一声,说谁看都一样。
汪亮哈哈大笑,接过照片,说了声我操。
我干咳一声,汪亮把照片递了过来——这是张女人洗澡的照片,地上的浴盆和之前那张一样。

这是女浴所开出的一个单间,专门给客人拍照。浴所的服务员给客人介绍,愿意拍照的就带去单间。
“都是自愿的,拍三张给一块钱,小班里的姑娘常去拍。除了她们,就是女学生了,够开放。”
汪亮大叫:“现在这女学生了不得啊!那林姝要是也自愿拍的,咱也管不着啊?”
戴戴说是管不着,但拍完自杀了,里头肯定还有事儿。
我点点头,问她见到摄影师没。
戴戴说没见着,就要了个名片。说完从包里掏出张名片,上面写着个名字:吴彻,下面的电话是南分局的。
汪亮一拍大腿,看我一眼:“丰泰照相馆。”
他拿出在天桥买的男女交合照片,跟戴戴说了卖照片的事儿。
戴戴看了眼照片,丢在桌上,脸一红,照汪亮脑袋打了一巴掌。过了一会儿,她拿下巴指指桌上的照片,说:“要不咱们去找这姓吴的拍照?”
我一愣,张嘴没说出话。
她啪地又照我脑袋打了一巴掌:“查案!你以为真拍啊?”
丰泰照相馆就开在润身女浴所斜对过,门面不大,窗户上贴了张报纸上剪下的宣传,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

进了照相馆,一个伙计哈腰点头,把我和戴戴迎了进去,边走边介绍有哪些布景:亭台楼阁、飞禽跑马,样样俱全,连假汽车都有。
我说找吴彻师傅,那伙计问:“没预约?吴师傅正在房里画画呢。”
戴戴说,他不照相师傅吗,怎么还画画。
伙计给我俩搬了凳子:“吴师傅是大师,照相画画都精通,听说画的还是西洋油画。”
我摆摆手,说不坐了,“急着用照片,给叫下吴师傅吧。”伙计瞄了我俩几眼,问:“两位是拍哪种?我好提前安排布景。”
我看了眼戴戴,拉伙计到一边,小声说,拍俩人一起,还给我们钱的那种。
伙计哎了一声,瞪着我看:“这位爷,您不像啊——而且,女的才给钱,男的只管饭。”
我掏出五毛钱塞给伙计,说只管叫吴师傅来。他揣了钱,笑呵呵进了里屋。
过了几分钟,伙计出来,摆手让我们进去,说吴师傅叫。
里屋很昏暗,吊着盏黄灯,灯底下坐着个圆头圆脑的小个子,桌边摆着个小画架,上面用铅笔勾了个女人的轮廓。
他穿着白西装,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却留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在灯光下泛着黄光。
他推开灯,让我俩坐下。灯光照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幅西洋油画,一个女人仰躺着睡觉,一手枕着头,一手放在私处。

吴彻看看我俩,说:“两位想拍艺术照?”
我点点头,站起身,把林姝的两张照片放在桌上,问他:“这照片是吴先生拍的?”吴彻拿起一看,马上点头:“没错,我记得清楚——这身体很好。”
“她也是在润身女浴所找你拍的?”
“那倒不是,我俩学校认识的。”吴彻放下照片,说自己是美专的旁听生,隔三差五会去学学西洋画。林姝做裸模那天,他也在场。
“那个身体,太美了,实在是看不够。“吴彻摇摇头,叹口气,”可惜我总画不好。”

活动一结束,吴彻就找到林姝,问她想不想试试摄影艺术。林姝一口答应,当晚就跟吴彻去浴所拍了照。
“她自己也喜欢,还挑了一张带走。“吴彻又拿起照片,在灯下细看,突然扭头看我,“先生您是哪里买的这照片?”
我没接话,把两张照片放一起,问他哪张是林姝拿走的。吴彻警觉起来,没吭声。
我说我是记者,那女孩死了。
“死了?”吴彻呆住,瞪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指指这张又指指那张,说不太记得,这俩是一个姿势拍的,随便给了一张。
我说剩下的照片呢?
“照相馆早就卖了,有专门收这种照片的。”
我收起两张照片,掏出根烟卷递给吴彻,没再说其它的,问他能不能上我家帮拍点照。
我指指戴戴,说:“拍双人的,我总不能去女澡堂吧。”
吴彻呵呵笑了一声:“可以上门,您留个地址。”我说就现在去吧。
吴彻扯起西装袖子抹了抹下巴,从胡子里冒出句话:“实在抱歉,这两天有点要紧事儿,要不过两天?一定上门。”
我没再多问,和他约在二十三号中午,写了个地址给他。
l 棺材里的厉鬼
找到吴彻的事,我没马上跟老林说。要是吴彻没记错,两张照片就有一张是买来的。老林和朱云昇都可能有问题。
第二天中午,我打算去找朱云昇,他却自己找来了,穿着一身丧服。进门就大喊:“林姝没死!”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摘下丧帽丢在地上,说:“那棺材里不是林姝!”
朱云昇那天知道林姝死了,到处打听,知道今天出殡,就穿了丧服赶到林家。他说,认识这么久,想送送她。
到了林家门口,见灵棚四周没人,棺材孤零零地躺在中间。旁边还有纸扎的小人和汽车,杠房派来的送葬队伍却都躲得远远的。

找人一问,说闹鬼了。
“棺材变沉了,而且里头有响动——都说是厉鬼。”
朱云昇也听说了林姝死前穿着红衣,但他根本不信厉鬼的说法,一个人走到棺材跟前,趴下听里头的声音。
棺材里头确实有响动,拿脑门撞棺材的声音。朱云昇也吓得不轻,但还是壮起胆子,找了把榔头,起开了棺材板儿。

“丢你老母啊(金醉注:操你妈)——里头坐起个老头子!”朱云昇两手一比划,把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上。
这小子一惊一乍,说得稀里糊涂。我打断他,让他直接带我去林家。
到了林家,把我惊到了,林姝的棺材里确实装了个老头子,是老林。
老林已经从棺材里爬出来,在屋里歇着,穿着件西式睡衣,头发胡子一团糟,脑门上肿着个红包。
他说,自己被人打晕了。
昨天半夜,老林迷迷糊糊去了灵棚,看见有个人正撬女儿的棺材。
他大喊抓贼,跑上去拉那人,被当头砸了一锤,登时昏死过去。醒过来时眼前一团黑,伸手一摸,竟在棺材里了。
老林在棺材里憋了一夜,半昏半醒,浑身没劲,喊也喊不出,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就要死过去了。
我刚要开口问,他一把拉住我:“金先生——你别问我半夜为啥去灵棚——我对不起女儿啊。”
说完,身子一软,秃噜到地上,坐着干嚎起来,八字胡直哆嗦。
朱云昇一下懵了,拉起老林问:“什么意思?林姝到底死了没?”
老林一把推开他,又一屁股坐地上,扯着嗓子喊:“能没死吗?能没死吗……是我亲眼见着的!”
干哭了一会儿,嘴里哼出句话——“是我亲手弄死的。”
老林让仆人搀着他,带我和朱云昇来到他的书房。打开一个带锁的抽屉,拿出一摞线装书递给我。
我随手一翻,都是出了名的古典色情小说,《绣榻野史》、《浪史》、《灯草和尚》、《姑妄言》、《肉蒲团》,还有一本题名“明代禁毁小说”的合集。
书页里面,夹着一沓秘戏春宫画,还有几张照片。照片里的裸体女人,都是在润身女浴所拍的。

我拿出之前老林给的那张照片,问他:“这照片,是你买的?”
老林仰脸长叹一声,使劲点点头,抓起桌上的书摔在地上:“都是这些害的!”又扭脸看我,“但金先生您也该明白,她娘死了这么多年了。”
闹腾一阵,老林冷静下来,讲了误杀林姝的经过。
他从年轻时,就一向生活检点,是个为人师表的典范。九年前,老婆生病去世,老林就再没娶过,养着几个仆人丫鬟,拉扯女儿长大。
单身久了,难免心里闹腾地慌。虽说逛窑子合法,同事朋友也都常去,他却总拉不下脸。
不知道哪回,他弄了本小说,一看就上了瘾,就从旧书摊买。越搜罗越有经验,不但找到了春宫画,还打听到有小贩卖色情照片。
“我总觉得,偷摸瞧瞧也好,晚上瞧完白天就不想了。图个神清气爽。”
月初,因为做裸模的事儿,父女俩吵架,林姝搬去了出租房。过了半个月,老林新买了一批色情照片,晚上躺床上打着手电一张张看。
“一看到这一张,我心都堵了,那个难受啊!”老林敲桌子指着林姝那张裸照,“我是又生气又丢脸。”
他突然降低声音,指指自己底下,声音含糊不清:“我当时那个火气——没法说!”
老林失眠了一夜,大清早拿着照片去出租房找女儿。
“我就想打骂她一顿,可哪知道——进屋就见她穿得衣衫不整!”
老林突然啪啪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她那样子——我心里是乱七八糟!”
听到这儿,朱云昇坐不住了,一把揪住老林,问你把她怎么了?老林也不挣扎,看着他说:“勒死了。”
父女俩在出租屋又吵了半天,老林又羞又怒,扯起条围巾就勒在了女儿脖子上。
林姝要往门外跑,老林死死扯住围巾,把她拖在地上,活活勒断了气。
“她一断气儿,我就害怕了,给吊在了梁上——这会儿想想,我真傻,怎么不送医院去呢?我就是太要这张脸。”
老林又搧了自己两巴掌。
他说,这几天夜里,每天都到女儿灵棚里哭,后悔自己干了傻事。
“直到我给闷在棺材里,才知道要死的滋味多难受——你说我那闺女是不是压根没被勒死?倒是给我挂梁上吊死了?”

老林语无伦次地絮叨了一个小时,我和朱云昇呆坐着听了一个小时。
我让朱云昇去打电话叫巡警,自己到院里抽了几根烟,才算平静下来。
我问老林,记不记得半夜撬棺材的人长什么样。他摸摸额头上的疙瘩,说记得,小胖子,长了一脸大胡子。
l 美的人生观
连续三天去丰泰照相馆,都没见着吴彻。伙计说上次回了家就没再来过,也不知道住哪。
我、汪亮在美专打听了一整天,才问到他的住址,在德胜门内的一个小院里。
到了地方,敲门没人应,我扶着汪亮翻墙进院开了门。院里有棵无花果树,空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惹了一群蜜蜂嗡嗡闹。
我俩在堂屋和套间的卧室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他的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却扔着几条抹布。
汪亮捡起抹布,马上又丢下,大骂我操。
我走过去,拿起柜子上的一个鞋拔子,拨了两下那几条抹布,又干又硬,凑近闻,一股精液的气味。
我干呕了两下,丢下鞋拔子出了房间。

院子角落有个小屋,门上着暗锁,窗户也用黑布封着。我招呼汪亮过来,说这可能是吴彻洗照片的暗房。
汪亮问我怎么进去。我轻轻推了下门,说:“都这时候了,干脆点吧。”
说完退后几步,用肩膀猛撞三下,门砰地开了,一股腥臭迎面卷来。
汪亮打开手电扫了进去。
一条细绳从桌前横过,吊满了刚洗出来的照片。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油画,画中一个体形肥硕的女人光着屁股趴在沙发上,两腿猥琐地岔开。

我俩摘下那些照片对着手电看,全部都是同一个裸体女人:林姝,有的还摆成了墙上油画的姿势。
汪亮突然大叫:“我操,这是死人!”
我细看照片,果然。这些照片的林姝都闭着眼睛,肢体有些僵硬,是用尸体摆拍的。
我翻开抽屉,发现了更多的新洗的照片,捏起来还湿糊糊的粘手。
照片里全是林姝,不但有林姝,还有吴彻自己——他脱光衣服,和林姝尸体摆拍性交画面。
我在墙上摸了半天,摸到了电灯开关,拉开灯,房间里亮起一片微弱的红光。房梁上吊下的灯泡上包着厚厚一层红纸灯罩。
房间的另一头,坐着个大胡子男人,是吴彻。
他穿得整整齐齐,端坐在木椅上,一个赤裸的女人坐在地上,脑袋歪靠在他肩膀上,眼睛微微闭着,是林姝的尸体。
吴彻看见我们,一点也不惊讶,摸着尸体的胸说:“不觉得美吗?”
汪亮啊地大吼一声,跑过去一脚把吴彻踹翻在地。
这件案子涉及到女子师范的教授和美专学生,影响太大,半个月后在正阳门内绒线胡同(今位于天安门和西单之间)的京师高等审判厅做了公开审理。
庭审现场,老林被旁听的学生砸了一头烂鸡蛋,吴彻差点被人拖出去打死。
狼狈成这样,吴彻还是当庭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只是觉得林姝的身体是美的,性是美的,算不得犯罪。
“真正的罪人是林太虚,如果不是他们这种虚伪的卫道士,林姝怎么会死?再说,我拍这些照片还不是给他们看的?”
法庭上一时没人反驳。
吴彻说,自己曾旁听过北大张博士的性学课,一心推崇张博士的裸体观念,“要是我从小就知道这些事儿跟吃喝拉撒一样,也不会这么好奇了。”
当时,张博士也在旁听现场。
听了吴彻的辩解,他说:“这些年轻人就是光学些观念,太不懂科学。性教育就像学游水,你不能等他们快淹死了才教吧。”
他问我,在日本留学时有没有专门上过性学和生育的课,我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还能做点什么。

此书一出,社会一片哗然。张竞生似乎早有预料,在书中声明:这断断不是淫书,断断是科学与艺术的书。因为“这些事辱阴阳具,如性的冲动……就是科学的事情。阴阳器官为我人体上最重要的机关,明白了它的构造便明白了人身大部分的生理学......我们所要的是一种最美的艺术方法,而希望由此方法,是这个被世人污蔑为猥亵与误会为神秘的性欲,变成世间最美妙、最兴趣和最神圣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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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竞生的《性史1926》我看过,内容确实有些粗俗,有很多不科学的描述。然而,我仍认为是非常好的一本书。
因为他把性当做了吃喝拉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当时,这本书遭到社会名流的唾弃,引发极大风波,张竞生因此离开了北大。只有周作人公开支持他。
周作人说——
“假如我的子女在看这些书,我恐怕也要干涉,不过我只想替他们指出这些书中的缺点或错谬,引导他们去读更精确的关于性知识的书籍,未必失色发抖,一把夺去淫书,再加几个暴栗在头上。”
再看今天的父母,依然谈性色变。
中国90后往前的孩子,几乎都听过这样的故事——自己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或垃圾堆里捡来的。
一对不敢承认自己是孩子亲生父母的父母,不很可怕吗?怪不得前阵子小学生性教育读本《珍爱生命》会遭到一些父母抵制。
后来,我给田静讲了这个太爷爷这件案子。
她并不惊讶,说有些事情确实一百年没变化,现在要是打着艺术的名义骗财骗色,也能成功。
我想也是,要是现在有个女孩给全班同学做裸体模特,当父亲的未必能理解。
田静说,就因为这些事,她打算创业了,做点事情,让女孩懂得保护自己。
我说你不会是要开公众号吧。
她点点头,说应该是——禁锢着脑袋,连自己都不敢了解,确实会死人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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