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山南六天 | 勒布沟
车子一个拐弯,绕过一片树林,透过树林之间的缝隙,蓦然瞥见,一批枣红色马骑在另一匹身上交配。车上众人猛地伸长脖子张望。
“快拍!”师傅说着却并未减慢车速,径自开远了。
由于越来越靠近印度洋暖流控制下的区域,周边的景致愈发蓊蓊郁郁、葱葱茸茸。两边的山被绿莽莽树林密密覆盖,山坡上云雾缭绕,吹到脸上的风是湿润的。
车经过边防检查站,驶入错那县境内。向远处张望,依稀可以看到,远山、绿野氤氲在蒸腾的雾霭当中,碧汪汪一块露出来,宛若仙境。同伴们要求下车步行一段。
“师傅,这边走下去要多久?”
“一个半小时。”
天阴阴的,雨零零星星落下来几滴,湿气侵寒。我们裹紧衣服,不紧不慢地走着,而车早就一溜烟没了影。脚下的公路在枝繁叶茂间蜿蜒而去,是通往低海拔处勒布沟的必经,一路人迹罕至。眼见山路迂回缠绕,我们意识到,余下的路远不止“一个半小时”的步行距离,料想师傅一定在前面某处等候。
我们三人继续沿着公路盘山而下,还在高处的媛媛偏偏从草丛里抄近道下来,她身手矫健,很快攀援着陡峭的山路而下。“她天性是个男孩。”小陆说。
走着走着,只见一辆红色大货车停在雷人和媛媛面前。落在后头的我和小陆赶上前去才晓得,大货车经过的时候,媛媛不经意间挥了挥手,坐在货架上的老乡看到,便拼命敲击驾驶室的背面让司机停车。于是我们不得不领情,一个个吃力地踩过大轮胎,攀上高高的货架,各自在横七八竖的货物当中找到空隙坐了下来。
大货车开动起来,慢吞吞碾过狭窄、崎岖的公路。每途径一处路面起伏,每拐过一个窄小的弯道,震荡便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整个车身清零哐啷、摇摇晃晃。
我置身于高高的货架,半躺半坐在一堆杂物之间,背对车头,风景随着山路缓缓后退,稍侧头俯瞰,沟底的房屋、树林、江河宛若袖珍积木。一边是树木植被,苍翠欲滴,偶有几只小牛犊、小羊羔经过,野趣十足,另一边则是墨绿色的茫茫山野,在云山雾海的掩映下,显得深邃幽茫。
青山寓目,湿润的树林气味盈于鼻端,头顶的云雾轻轻蒸腾。此时此刻,一切原有的身份、关系和保护全然退位,与大自然给予的惊动,直面相对。
我感受到自己的源头——血亲,以及终点——死亡,而我的存在踟蹰在两端之间。
在恐惧与美丽的双重震撼下,我说:“我在想,这个时候,我死掉了怎么办。”
后侧方的小陆慈祥地微笑着,看我一眼。
“人生中有这么美好的事,为什么要想死掉呢?”雷人正对着我坐着笑说。他的嗓音,让人不禁揣想,那一瞬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怎样的美好回忆。
“嗨喂……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坐在我后方的媛媛绷直上身跪坐,亮开嗓子唱起了山歌,奔放悠扬的歌声。
我内部的意识世界被这声音所点亮,亿万个分子腾空而起,飞跃到高点,闪亮,闪亮,闪亮……
“我们都high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这表情啊。”媛媛看我僵坐着,面无表情,她料想不到,她带给我一阵高昂的高光时刻。
车上原有两名工人,四川人,满面尘灰,身上的工作服灰不溜秋、陈旧不堪。他们前去勒布沟参与当地的施工项目。一听我来自上海,他说你们上海人唱什么歌,则兀自唱起了《上海滩》。
终于看到了师傅的车。他跟在大货车的后头,探出身子向我们微笑着招手,身板斜成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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