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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她把你看作和她站在世界同一端的人。她满怀着愤怒,告诉你这件事情。她讲第一句话时,你同样愤怒。她讲第二句话时,你变得沉默。她讲第三句话,你说你愤怒——就像你敷衍所有人那样——你讲出这句话,又转过头继续与朋友大谈你因空腹喝可乐而疼痛的胃。
你知道她对你失望,因为她又用同样的语调向另一个人重复刚才对你说过的话,只是这次又多了一些细节,你甚至怀疑她为了把这个故事变得更具戏剧性早已在半路打好腹稿。“你们下车了吗?”你忍不住又问一遍。“我说了,我们只是开车经过,我们在车上。”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停车?为什么不按喇叭?你还有一串问题,可她看起来已经恼怒。她和你毕竟维持着一段情面上的友谊,所以你不可以咄咄逼人,你只好皱皱眉又点点头:“好吧。”
你听到她在你身后对另一个她平日里不那么喜欢的女生讲“那些男人真不是东西,就那么把一个女孩子围在中间...”“他们一个把她往怀里拉,一个摸她的背,好像在解她的内衣...”“那个女生穿的红衣服,我觉得看起来有点眼熟,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我没报警,我怕报了警传出去对那个女孩子不好啊...这些警察都是饭桶,又能管什么呢...那几个人看起来也有点关系...”“没下车!说了我们只是开车经过!而且车上只有我妈妈和我一个朋友,我们三个女的,他们可是三个男的!”你又听到那个女孩说:“没关系,不是就在你家附近吗,可能只是在街上遇到过有点眼熟吧...你不报警也是为了那个女孩好,确实没法做人了...你也是忙着上学,哪有时间停车,哪里也不一定有停车位...”你听见她回答:“嗯...那些男的真不是东西啊,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女孩...你昨天几点睡的?我困死了...”
你在心里叹气,只觉得自己残忍。你希望什么都没发生,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希望那个被围在角落的红衣女孩是她姐姐或是妹妹。原本你以为你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疯狂,腐败,没人性,可你依然没能学会得体地面对一些冷漠又伪善的人。你当然明白,没有人温柔,洁白,一尘不染,可你却仍在奢望成天在互联网上吼叫着“不要吃人血馒头”的她不要吃人血馒头。
你忽然之间感到庆幸,并不是庆幸你安稳坐在教室中间,并不是庆幸你不是那个红衣女孩。而是为了你还没有完全长成一个麻木,懦弱,自私又伪善的人感到庆幸,为了你遇到这种事仍会停下来报警感到庆幸。你问你自己:如果今天在车上的人是你,你会停车吗?你会报警吗?还好,不管问几次,你都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会。
你又想起了很多事。你想,你当然早就知道她是何等冷漠又何等自私,可你还是和她建立了一段在平常世间的友谊。这么一想,你发觉你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人,你也只能和你并不那么喜欢的人虚与委蛇蹉跎掉岁月。你开始思考你们的友谊,你也曾在某个瞬间觉得她可爱吗?也许是有过的,可深度太浅频率太低,没能在你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她戳戳你的后背,问你今天都有什么课?你假装思考,又摇摇头。你在心里对她说:“你自私,麻木,冷漠,伪善。你是一个不自知的婊子,是一个不圣洁的圣女。你是三流货色,我也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