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的去罪化和去病理化
最近听老师的课重新回顾了一遍同性恋去罪化和病理化的过程,然后想起来自己在读河口和也的《クイア・スタディーズ(直译酷儿研究)》的时候一边自己查资料整理出来的这篇文章,用中文记录一下这一段可谓是酷儿前史的事情。
1869年,第一次出现了homosexual这个词,homosexual为homo(来自古希腊语ὁμός homós,表示“相同的”)和sexual(来自拉丁语sexus,表示“性”)的合成词。这个词是由匈牙利作家卡尔·马利亚·科本尼Karl-Maria Kertbeny,在匿名印制的德语小册子上使用的,他当时的文章是为了反对德国第175条刑法法案而写的。第175条刑法法案是普鲁士政府颁布的刑法草案,要判处发生男男性行为(注意是男男性行为)的人一到四年监禁。科本尼反对该法,撰文主张双方私下合意的成年人性行为不该受罚。从此homosexual这个词,开始被使用。
其实当时还有意指“同性恋”的含有贬义的一个词为pederasty(中文直译为娈童恋)。pederasty指成年男子和少年间的男色关系。希腊语 παιδεραστία的前缀 παῖς意为“少年”,后缀 ἐραστής意为“情人”。通常少年为性交的被动方,年纪约在12岁到17岁之间。科本尼用homosexual,意在代替这个有着贬义的词,并且强调同性恋是天生的,没有侵犯别人的权利,不应该将同性恋者作为刑罚的对象。他同时举出历史上一堆对社会有贡献的同性恋者。
其实在科本尼提出homosexual这个词之前,还有一位法律工作者卡尔·亨利希·乌尔利克斯(Karl Heinrich Ulrichs)使用Uranian (利用希腊神话的神的命名,直译为第三性,这里指的是是男性肉体中寄宿着女性的灵魂)这个词用来指代同性恋。Uranism是指性别特性倒错的性爱形态。乌尔利克斯用Uranism来解释同性之间的性嗜好,他认为身体和灵魂本来都有男/女之别,而Uranism是身体和灵魂的”性别倒错“,是人先天的特质带来的一种现象。这种先天的,自然的东西,是不应该用“反自然的”罪名以法律来制裁的。
乌尔利克斯的Uranism之后没有像homosexual一样流传下来,但是在当时的精神医学家和神经学者之间广为使用,并且影响很深。(他太惨了,当时没有人听他的反抗,而医生开始使用他的理论来证明同性恋是一种病态,他晚年把自己流放到意大利小村庄度过半生)。
精神科医生carl westphal在1869年contrary sexual feelings中说明那种“逆转了的性的感情”,是男性生来就存在的某种“柔和的东西”,对于这种感情,不应该用法律的制裁,而是使用医疗的手段来治疗。
心理学家Richard von Krafft-Ebing在Psychopathia Sexualis中也提到了“逆转了的性的感情”是从人正常进化中逃脱的一种性,是天生的,不应受到刑罚。
笔者其实是不太理解的,不应该用法律制裁,就得用医疗的这些医生的逻辑,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医生所以给自己拉活?(也许跟当年流行的强调扩大医生社会作用的”退化论“有关)
内科医生和性学家马格努斯·赫希菲尔德(Magnus Hirschfeld)在乌尔利克斯Uranism模式的基础上,他认为同性恋是自然的生来就有的”第三性“,乌尔利克斯提出的”第三性“是介于男性于女性之间的“中间阶段”或者“中间人种”,而不是一种疾病。赫希菲尔德创立了“科学人道主义委员会”组织,为同性恋去犯罪化做了种种努力,使德国在法律上废除了反同性恋法和对男性同性恋者的监禁。
从这段西方的同性恋运动的前史来看,有三点值得注意的地方 :
1.同性恋的“罪”似乎一直与娈童有关。19世纪末的Uranian被约定俗成的欲望对象不是女性,也不是跟自己一样的Uranian,而是异性恋的年轻男性。当时含有贬义的pederasty也指的是成年男子和少年间的男色关系。D.F greenberg曾指出,同性恋的犯罪化与产业化和资本主义化的发展有关。因为犯罪化的时期正值工业革命,随着产业化的经济发展,国家将对市民社会的干预的重心转向劳动力的预备军,也就是未成年的生活。这种paternalism(“都是为了你好”的父权主义温情主义)的法制方式,通过限制未成年的劳动和教育的保障,将年轻人的生活空间与成年人的生活完全空间分开。引诱天真无邪的未成年的同性行为被更加严厉谴责,在这基础上,同性恋被逐渐变为法制的对象。
2.一直以来关于同性恋的讨论和定义似乎一直围绕着男性,女性被轻描淡写的忽略了。175刑法法案里只提到了男性的同性行为,很多医学专家认为女同不是个事,在一些情况下女同甚至被认为不存在。女同几乎被忽视,这绝不能单单说是对女同的宽容,而是当时全体女性的话语缺失。(最开始是Richard von Krafft-Ebing开始讨论女性同性行为的分类,并且认为这是一种精神病。)这种情况笔者身边其实也并不罕见,恐同的言论一般集中在男同身上,似乎提都没提到女同,但这绝对不等于对女同看似是的“宽容”,而实际上是女性的失语,男女的权利结构由此可以被暴露出来。
3.提出Uranism概念的乌尔利克斯本身是没有想要将同性恋“病理化”的意思,而更是作为一种反犯罪化的一种政治上的意图。当初同性恋的犯罪化和医疗化大体上是共同发生的,医疗化的说法本是一种对抗犯罪化的机能。
4.为了强调自然,去罪化的政治目的。(强调先天的争论一直都有,如最近对同性恋基因发现的说法)而在强调“天生”的本质主义和社会构造论之间的论争是之后一个很重要的论争。有着自然、天生、病理学味道的homosexual一词,也逐渐被姐妹们抛弃,性少数群体更加细化,产生许多词汇,并且喜欢用gay、queer…自称,这些戏谑的用法,不冰冷,更有活力。
在观望西方的历史的时候,我们同时可以思考在中国,所谓的同性恋的合法化和去病理化,还有中文中的同性恋,同志,酷儿这些词语的来龙去脉。在面对传统和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性少数群体的生活状态得以逐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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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零碎:
德里达疯狂的能指,没有一个确定的概念,“同性恋”也是一样,其实或许根本没有同性恋
1997年,流氓罪从中国刑法中删除;2001年,同性恋从第三版中国精神病分类目录(CCMD-3)中删除。这两个标志性事件被视为中国大陆同性恋的合法化和去病理化(depathologization)
反观中国,以前的前现代的名称,现在的同性恋的由来,同志
中国这个文脉里面,影响,不可完全相同,说是模仿,但可以参考着思考。在全球化的视野下,中国的这帮人的生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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蒜 | BOY A 🌈 赞了这篇日记 2020-04-21 22:1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