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解析

《锦瑟》 梁茂鲁 李商隐的《无题》诗，大多都是“因情而起”，眼前有景，心中有人，两者在某个点上“契合”，便喷涌而出。 《锦瑟》其实也是“无题”，只是以诗篇的第一个词命名罢了。 诗人见“锦瑟”而起“情思”，思故人而眼不见，欲倾诉而有所阻，忆往事而伤流年，只得以“锦瑟”而含糊写之。 比如说首联：诗人见“锦瑟”而思“华年”。为什么呢？“锦”者，“华”也；“五十”者，年也。所以，见锦瑟而思华年。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那么，“华年”什么样？思什么？ 汉乐府说： “有所思， 乃在大海南。 何以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笑傲江湖》里，任盈盈曾经在绿竹巷教令狐冲谈奏《有所思》，并从琴声里听出了他的惆怅；后来，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里，借段誉的出场写了一首《少年游》，“ 青衫磊落险峰行， 玉璧月华明。 马疾香幽， 崖高人远， 微步縠纹生。 谁家子弟谁家院， 无计悔多情。 虎啸龙吟， 换巢鸾凤， 剑气碧烟横。” 如今想来，大概金老先生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起句一个“锦瑟”，一个“华年”，便寓意丰满。何况“锦瑟”无端，突然而起，说明时时在心；“华年”刻骨，“一弦一柱，”事事难忘…… 少年之事，历经“五十年”的发酵，白发生霜之际，心中记起的，却是青春时的笑靥…… 有所思和少年游，便是第一联了。 颔联：颈联：都是对感情的描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老子所说，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尾，强字之曰道。作者即便是在多年以后回首，依然不知何时而起，也不知何时能终。不知当时怎样，也不知将来如何，只能强行描述一下感受。感情中的人，大多如此。到不仅仅是诗人如此，像北宋的司马光，曾经写过一首：《西江月》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 青烟翠雾罩轻盈， 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总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深院月明人清。 也是如此…… 这大概是因为恋爱中的人只有彼此，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可能都会引起柔肠百转千般揣测万种思量。所以，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当时那一个是真实的自己，如今回想，依然不知道何为真何为幻…… 还可能是因为“不舍”。因为不舍，所以沉迷，因为不舍，所以事过情仍未迁，如陆游所言“此身行做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惋然”“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世间之事，好多如此。纳兰如此，《滚滚红尘》也是如此…… “望帝春心托杜鹃，”由“不舍”而到“坚持”，到“固执”，幻想着痴情可以挽回…… 《梁祝》有化蝶，《长恨》有仙山，痴情人大多有些寄托。所谓“伤心人别有怀抱”，李商隐亦是如此…… 杜鹃啼血唤春归，不信东风唤不回。但事实是：东风回来的时候，那个人依然不在。或生离，或死别，不然也就不会有“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这种伤心之叹了。 但理解归理解，执着归执着，“五十”年难忘，该想的自然早就想了千百回：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愿放下。我不愿意把生命割舍，我愿意背负世间所有的沉重，只因为这沉重里有你。所以，年年有杜鹃，年年有思念，年年有你。你的青春在我的眼里，你的容颜在我的心里，你的痕迹在我的世界里。“杜鹃”只是一种契合，实际上整个世界都有你，锦瑟是，杜鹃是，沧海是，明月是，美玉是，清烟是……无有不是，只看想不想。元稹说，“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拆”；贺铸说“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归有光说“庭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尽是如此…… “沧海月明珠有泪，”执着，思念，但不可得，只能潸然泪下，便是如此。由不舍而成执念，所见皆是，却又无可触摸，流泪而成珠，遗爱已成伤。为何流泪？因为爱而不得。为何成珠？因为爱得深沉，爱得有质量。珠落何处？珠落沧海，沧海遗珠，我心中有，却再不可得。明月千里寄相思，月照沧海珠成实，嫦娥恒寂，冷月无人，如此星辰似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当此之时，就是似梦非梦之时。明了，所以有泪；不舍，所以有梦。梦与泪，鲛鱼之泪与伊人之泪，过去之泪与现在之泪，离别之泪与思念之泪……谁又能分得清呢？就是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罢了。 “蓝田日暖玉生烟，”采玉难，识玉更难，君子如玉，玉外多为石，切磋琢磨方为玉，昔年卞和献玉，二献而无人识，而你在万千人海之中，在我青春未发之时，青眼有加，却在我青云有路之日，相隔云海，这让人情何以堪？难怪千年之后，犹有《白狐》…… “美人如花在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所以也只能“成追忆，”“已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