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媒体艺术观察日记1--“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

上周末，我来到纽约的亚洲艺术文献库 (Asia Art Archive), 体验了“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The Life of a Wall on Lin He Road) 这件VR作品。这件作品，或者说是行为艺术的虚拟现实存档，是中国行为艺术家林一林与VR新闻学的创始人之一Nonny de la Pena 合作完成的。这次合作在2017年香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启动，并且作为亚洲艺术文献库15周年的特别邀请项目的其中之一。亚洲艺术文献库希望借这个作品来探索新的收藏保存艺术作品的方式。

这件虚拟现实作品是对林一林1995年行为艺术作品“安全渡过林和路”的一次再演绎。在1995年的行为表演中，林一林在广州繁忙的林和路用水泥块筑起了一段矮墙，然后慢慢将这段矮墙从马路的一头挪到另外一头。整个行为持续了90分钟。在这过程中，艺术家一块一块砖将墙砌起，然后一块块取下，将它们移动到墙的另一面砌起。这个繁复的体力劳动，截断了繁忙的交通，让一次“徒劳‘的举动介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安全渡过林河路，1995年，林一林，行为

“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用的是最新的HTC Vive pro 来展示的，但是因为空间不大的原因，整个作品只可以用teleporting 来移动而不可以实现Full Room Scale VR. 戴上VR眼镜，首先播放了一小段1995年林一林的行为表演的录像，然后开始简单介绍如何用controller 操控。从文献资料到介绍VR的使用让我有一个不错的代入感，很自然地引入到了这次VR的体验。整个作品并不完全像1995年林一林表演的那样。首先，我并不需要一块块砖挪动，我只需要挪动一块，然后整串水泥块都会自动挪到对应的位置。这样的好处是节省了不少时间，不然要完成整个过程估计要一两小时，而现在只需要10分钟就可以完成。另外，我并不是可以将水泥块放到任何位置；在虚拟环境中，有一道蓝色的预设好的砖块位置来放置这些砖块。当我成功将水泥墙从马路的一头搬运到另外一头后，虚拟空间中会绽放烟花庆祝。整个作品的环境说不上真实，周围都是一些很简单的模型构建。但是，正在建设的楼房，建筑公司的贴图还是可以让观众稍微能感受到当时的一些环境。车辆会随机开到我的面前，并且会鸣笛催促。当然，车上的虚拟人物不会下来催促我；不然，这个体验估计会变得很魔幻。

除了一些客观的限制，比方说空间太小，必须要在虚拟空间中teleporting让操作变得不必要地繁琐；没有使用最新的无线外接，所以连接线总是会绊倒我；整个体验还算是不错的。环境的设计是简单的，但是很有效地还原当时的场景；互动做的也很流畅。但是可能这个作品与AAA想要做的还有一点距离。在与他们的工作人员聊天中得知，他们希望可以探索一种新的方式，来保存行为艺术作品。在过去，我们往往是用图片，影像，或者文字来对行为艺术进行收藏与存档。VR技术让行为艺术不仅仅是可以被记录，整个过程也可以让观众可以体验。在“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我们不再仅仅是观众，同时也是在“体验”当年艺术家的行为。这种更加沉浸的方式，让我们与过去的行为表演更佳的”亲密“。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最后实现的时候可能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首先，虚拟环境与当年的环境相去甚远。简单的3D模型无法和真实的环境相比较。并且，当年艺术家在真实繁忙马路上面对的环境，周围人的质疑与压力，都无法在虚拟现实中还原。鸣笛声不过是一种不痛不痒的警告而已，而我还是不快不慢地用controller挪动着砖块。虚拟现实与过去的语境完全脱离，仅仅留下一种形式。而为了让这个形式更有效地被体验，一个多小时的行为，被系统简化到只有10分钟。时间上的压缩，让形式变得更加空洞无物。所以，这种“记录”行为艺术的方式，与其说是在用新的科技手段来存档，不如说是一种娱乐化的再次演绎。这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行为，甚至都不具备文字，视频的记录功能，因为整个过程被简化。最后烟花的绽放让我可以清楚地知道，这个可能就是个游戏。艺术家可能也不期望虚拟现实还原过去的行为，就像他在与Nonny de la Pena的对话中说的那样，他觉得这个就像梦一样。他不真实，不会忠诚于过去，只是留下一点痕迹。当人们戴上VR眼睛时，似乎就是在梦游。

在艺术品收藏与保护上，虚拟现实有许多可以发挥的空间。比如，雕塑，不同的古董，都可以通过3D扫描技术在虚拟空间高度还原。人们可以在虚拟现实中，从不同角度来观看。对于一些比较珍贵易坏的文物，我们也可以在虚拟现实中保存, 以方便人们更清楚地看到他们本来的面目。而对于行为艺术的存档，“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是一次很有创造性的尝试，虽然这仅仅只是一种娱乐化的形式收藏。行为艺术家与机构会继续思考与探索，怎样保存这转瞬即逝的行为表演，我们需不需要用外在媒介记录下行为表演，这种再次演绎是不是对作品本身的曲解。这些问题可能无法在这里一一回答，并且每个行为艺术家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虚拟现实确实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式来观赏行为艺术，那就是我们不仅仅是观众，我们还可以成为表演者，体验“成为”艺术家。“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不仅仅是探索一种存档行为艺术的方式，我觉得这是一种对行为艺术本身再次演绎的一种新的探索。

“在林和路上的生命之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