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粗鄙化吗

十三邀采访马东那一期,我看到了一个底色悲凉的商人与一个充满时代使命感的知识分子间的对峙与和解。这是一期大家所戏谑的“尬聊”,倒不是因为节目不好看,而是两个个体本质的疏离,他们根本没有想要彻底说服对方的意思,他们骄傲于自己所属的阵营。
许知远对于《奇葩说》是鄙视的,只是在镜头面前,他要保持个人的表达尺度。他对奇葩说的节目质感表示怀疑,五颜六色的服装,各式各样放肆表达的人,讨论的却是一些本质上很老套的话题,形式大于内容。
许: 我的感觉是,(大众文化)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粗鄙化的倾向。 马:粗鄙化…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但我想问你的就是,我们曾经精致化过吗? 许: 我们曾经向往过精致化。 马: 我们每一个时代都向往过精致,但我们从来没有过。在1949年之前,中国的识字率没有超过5%(5%~20%),从文明整个进程来说都没有。所以今天我们看待所有我们所说的文化和传承都是那5%的人留下来的。如果一个社会一直只有5%的识字率,你当然看到的都是精致的。今天我们的识字率是90%以上,但是人并没有变化,人们内心的趣味并不因为他识字了就发生质的变化,因为那是他对娱乐本能的靠近。所以我们是不是心中假象的一个地方,它是精致的、它是不粗鄙的……京剧很美,但是梅兰芳和程砚秋就是刘德华和周杰伦。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5%的人积累知识、了解过去,(剩下的)那95%的人就是在生活,只是这95%的人每一个人今天都有了一个技术的通道,所以他们的声音,被你看到了。你就不应该知道他们,你自己是5%,你就关注你们那5%就足够了。娱乐是人的先天本能,而文化其实是沉淀的结果。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的娱乐形式,本质上都一样。 马东的这番话陈述了这样一个观点:我们的文化不是走向粗鄙了,而是更大众了。过去的精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文化创造者和传播者们是精致的,他们是那少数的5%,因为这种文化的高壁垒,所以自然地屏蔽掉了所谓的不精致。但现在,文化壁垒大大降低,一方面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播者已经不再是那可怜的5%,而是几倍甚至更多;另一方面那“不精致”的95%在很多时候压制住了那“精致”的5%。同时,技术的发展使得我们已经进入了自媒体的时代,技术通道已经让每一个人都能创造和传播文化了,只是广度和深度不同而已。正是因为这样,文化已经由原来的一个褒义词变成了一个中性词了。 高中有位朋友送了我一本村上春树的书叫《碎片,令人怀念的1980年代》,这是一本村上的随笔,记录他自己觉得有意思的故事。高中时我翻了翻那本书,实在是读不下去。我并没有觉得书里的文字多有趣,我也并没有觉得1980年代是多么令人怀念。因为1980年代不属于我。记得很久以前看过高晓松的《晓说》的一期节目,主题是:大师照亮八十年代,他当然是很向往那个他认为大师辈出的黄金时代的,提到了很多现在看来已经载入史册的名人,各行各业的,我能看得出他眼中对于那个年代的怀念。以前有听过一个观点,说这是一个大师远去的时代,好像很多人在试图塑造我们的文化危机意识。我理解人们对于30年代、对于80年代等等的追忆,这也是人的本能。我们都有自己对于时代建构的乌托邦,这种情感依附可能来源于你的成长,比如70后怀念80年代,那是青春正好的时光;还可能来源于你自己的文化向往,你对于某个时代的特质的共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回忆、怀念是被高度美化了的,被时间美化,被自己的情感美化。所以一些人,包括很多文人都认为过去的时代、过去的文化是比现在要精致的。 鄙视链是真实存在的,任何时代、任何社会在任何一个层面上都会形成阶级划分,文化品位亦然。我赞同马东的观点,我们的文化并没有粗鄙化,现在的评判都为时尚早,很可能20年过后你也会出一本书,名叫“令人怀念的2018”。但有一点我不敢苟同,我不赞同那5%的人只关注他们自己就好,为了不给自己添堵就放弃关注那剩下的95%。如果真是那样,似乎应证了钱理群教授那个有名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论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