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1、
傅文佩许久没出门了,车水马龙的街头让她恍然间有点不知所措。
马路对面就是传闻中的大上海么?灯红酒绿的掩映下,里面的歌舞升平清晰可闻,果真一派欢场模样。傅文佩蹙眉,这样的地方是她一辈子也不肯踏入的。
依萍的巨幅海报悬挂在大上海门口,娇俏浅笑凝于嘴角,眉宇间的英气不减分毫。傅文佩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美,沉静而亮烈,不同于她,也不同于心萍。如果不是在舞厅,她会很赞同依萍给自己取“白玫瑰”这个名字。
人流如织,数不清的客人簇拥着涌进舞厅。穿西服的,穿长衫的,叼着雪茄的,高声谈笑的,他们面目各异,却齐数将目光投向海报上的依萍——清纯佳人白玫瑰。傅文佩心下一凛,仿佛变成了金鱼缸里的一只木鱼,茫然无适,动弹不得。
陆振华的怒喝还在她耳边。五年未曾谋面,竟蹉跎尽了所有夫妻情分,一进门便大骂她糟蹋了依萍。那眼神怖如修罗,傅文佩从惶恐到震惊,不过数秒。她无暇再顾忌眼前这位丈夫的态度,只死死地盯着他:“依萍怎么了,你说依萍怎么了?!”
“叮铃铃——”电车铃响打断了傅文佩的出神,她慌忙避让,不觉四境阴沉,要下起雨来了。已经过了十一点,依萍还没有出来。傅文佩退回街角处,抱臂而立,如注的暴雨倾下,让这个柔弱的母亲更加不胜哀戚。
舞台上的依萍唱完了今晚最后一首歌,不知为何,心头像是有一团纷乱的麻线,绞得她无法安神,连带着气息也略有不稳。依萍鞠躬谢幕,台下的“安可”声连绵而起,淹没了外面的声声风雨。秦五爷坐在沙发上,杯中红酒未饮些许,便放下去了后台
“今晚就唱到这里,不必返场了。”察觉到依萍有所迟疑,秦五爷适时补充道:“外面下了大雨,早点回家吧。”
2、
门口聚了一大堆避雨的人,熙熙攘攘的,好像在议论些什么。依萍颇为不解,顺着他们张望的方向瞥了一眼。
一位衣着单薄的妇人就这么伫立在雨中,仿佛失了心魄,任凭重重雨帘打乱了鬓发。她抬起眼眸,那熟悉的面容令依萍心头大惊:
“妈?”
顾不得来往的车子和倾盆暴雨,依萍箭步冲过马路,心痛难忍:“妈,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怎么在淋雨?!”
傅文佩肃然,冰冷刺骨的水珠划过她冰冷而麻木的面孔。她只觉得无力极了,依萍是怎样的人,没有人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清楚。若非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做出这般抉择。可这个叫做大上海的地方,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她确信依萍能够洁身自好,但人在这种环境下,有太多时候身不由己。哪怕稍微降低一级,哪怕走错一步,就会一直往下陷,永远没有翻身的希望。
借到雨具的何书桓急忙冲向雨中的母女俩,看热闹的人愈发多了,惊动了秦五爷。
“蔡经理,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五爷沉声道。
大上海连日来的不太平,仿佛都是这位白玫瑰小姐带来的。蔡经理探明了情况,将人群疏散开:“五爷您瞧,白玫瑰仿佛有些麻烦。”
烟雨濛濛,一时让人看不真切。不远处的那位妇人,如轻云薄雾,周身氤氲着的那份郁然,让秦五爷片刻失神,而后心头重重一栗,万千悲喜汹涌而来,不禁向前迈出几步。
蔡经理看在眼里,急忙撑伞跟上:“五爷,这恐怕是白玫瑰的家务事。陆家毕竟是旧式军阀,家风严明。白玫瑰来唱歌,受阻是必然的事。”说是撑伞,更像是阻拦,语中深意几不可察,却又让秦五爷脚下一滞:“请您一定克制,现在不是相见的好时机。”
蔡经理言辞恳切,秦五爷又何尝不知。自陆振华闯入大上海那一刻,所有旧事裹挟着爱恨情仇,将岁月犀利撕开。
陆振华——当年风头无两的黑豹子,在他面前无奈诉说着要寻回女儿,而他脑海中飞速闪现的却是三十年前的一幕一幕。愤怒的,无奈的,心痛的,生离的,尽数袭来。
3、
“伯母,依萍,站在这儿淋雨实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何书桓雇来了马车:“千言万语,我们先回去再说。”
傅文佩只觉头疼欲裂,抬脚却似有千斤重,周身被抽尽所有气力,竟忽然瘫倒下去。
惊惶间,一个身影如万钧雷霆,劈雨奔来。无穷的心痛与决然化为二字从胸口呼出:
“文佩!”
依萍和书桓眼睛发直,当即怔在原地:“秦五爷?”
终究是拦不住的。蔡经理心下恻然,却又意料之中。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凝滞住此刻压抑的气氛,逼仄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走廊里,依萍一遍遍问着秦五爷,今晚逾常的一切让她从未如此疑惑。秦五爷如山的沉默更是让她焦躁不已,书桓抱住她双肩:“你先别急,一切等伯母醒来自会分晓。”
秦五爷只是凝视着病房的方向,长久无言。
终于,医生的出来打破了这场僵持。傅文佩醒了,她尚且不知,等待着她的将是何种彻骨的重逢。

四下无声,前尘旧影恍至心头。
“傅姐姐,你当真中意我三哥吗?”
前尘往事已悉数斑驳淡去,唯独这一句,如三月檐下细软夹着花雨的风,吹了三十年。
三十年。她已沧桑历尽,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执拗少年。
4、
傅家大小姐的婚约是方圆百里家喻户晓的事。门庭高贵,大家闺秀,即便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傅家双亲也不为所动——只因与秦家已订下少年姻亲。
读书人重承诺,何况是救命之恩。昔年傅家老爷官至翰林,一手锦绣辞赋。因偶然行文忘避先帝名讳困于囹圄之时,秦家仁义,同朝为官的秦老爷冒险搭救,才有了傅家后来的太平。婚约便是在那时订下,所有人都认为同年降生的秦家三少爷润廷与傅家大小姐文佩是金童玉女,二人的结合堪比坚韧的纽带,一定会使两家人亲如一家,永世相携。
“文佩,润廷。”秦夫人唤着正在花园嬉闹的两个小人儿:“且等一等小五,他素爱与你们俩在一处,又跑得慢,瞧这小脸儿都急得通红了。”
秦夫人口中唤作“小五”的是秦家幼子——五少爷润轩,刚过了三岁生辰,正是好动的年纪。看着三哥他们来来回回追蝴蝶,小胳膊小腿又撵不上,只好咿咿呀呀地扯着秦夫人,好不可爱。
“润轩,给。”七岁的文佩身着鹅黄色小衫翩然跑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她俯下身,将一只斑斓彩蝶放在五少爷手中。
“还是文佩疼我们润轩,你瞧他,一下子就乐了。”秦夫人慈爱地看着文佩,又拿一方帕子为她拭去汗珠:“仔细别被风扑着了,和润廷一起去喝点水吧。”
见文佩过去,三少爷润廷也跑来了,谁知他朝着润轩一脸的不乐意:“你怎么给放了!”
文佩闻声回头,这才发现送给润轩的那只彩蝶已振翅飞远,润轩拍着肉呼呼的小手,正欢喜呢。
再看三少爷润廷手里,几只蝴蝶已然残缺不全,尽数凋落了。
年幼的文佩心里有些不落忍,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缓缓蹲下去,摸摸润轩的小脸儿:“放了也好,瞧它飞得多开心。”
5、
都说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润廷竟为此三日未与文佩说话。
入秋后风口里愈发清冷,兀自站在廊下的文佩望着正与仆从丫鬟们玩得热闹的三少爷,小小的身影平添了几分落寞。彼时的她尚且无儿女心思,只是家中双亲时常提起秦家的救命之恩,润廷又是她未来的夫君,凡事总要谦和忍让些。
“润廷,”文佩解下肩头披风,温懦含笑:“秦伯母说中午要亲手做藕粉桂花糖糕,这时节桂花开得正好,我们一并去采些吧。”
见她主动示好,润廷也不再刻意冷落,只是唇角勾起些若有若无的讥诮,含了几分“合该顺着我”的得意。
也罢,谁人不知秦家三少爷骄纵。家门不幸,头先里大少爷二少爷皆是福薄命短,虽后来陆续又有了子嗣,但秦老爷秦夫人总是格外看重三少爷,多少娇惯了他的性子。
只是,文佩早该料想到,这样低顺求和的时刻,怕是要伴随这一生呢。
6、
冬日里的天色总是灰白,掺杂着冷郁寒云,一丸落日惨淡,带着昏黄的毛边,白晕晕一团垂下含混的天际。那风是越刮越大了,傅文佩站在廊下,清冷和凛冽悬在她的双肩,心也一分一分沉寂下去,猝然落下的泪灼得她手足无措。
“傅姐姐,寒意伤身。”

一袭宝蓝缎披风落于肩头,颈处的银狐毛柔软温暖。文佩回头,是五少爷润轩。
不觉间他们都长大了,十四岁的润轩足足比她高出一头,已是个眉眼清朗的俊逸少年了。文佩不经意般匆匆拭去眼泪,淡薄笑笑:“是润轩啊,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这份笑意落在润轩眼里,他知道她是打算将心底的委屈按捺到底了。如此,追问也好,关怀也好,在他做来终究都是春日里的一片枯叶,不合时宜的。
“时局不稳,学堂里大家也无心读书,故而散得早了。”润轩将话题岔开,对她轻松道:“早点散学也可以回来陪你玩儿。”
文佩不禁莞尔:“这么大人了,还是浑想着玩儿。”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润轩是个上进的人,这几年军阀割据,人心不稳。可润迅从来都是勤勉好学,毫不浮躁,他这样说不过是看她失意罢了。
“我让小厨房新制了藕粉桂花糖糕,你素来爱吃。”变戏法般地,润轩拿出一方精致食盒,递给文佩:“如今不是桂花时节,还好八月时酿下了桂花膏。”

入口清甜,桂花香气自舌尖蔓延,却忽然化为苦涩无可抑制地逼入心间,恣意横流。润廷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喊他一声就会过来陪她去摘桂花的人了,反而是润轩时常陪伴在侧,与她一同酿制桂花膏。文佩眸中水波盈动,已微微含有几分清亮的泪意。这阵子仿佛愈发爱伤感,与润廷的婚期也快到了,这般心境如何能做个欢喜新娘呢?
“傅姐姐。”润轩忽然开口:“你当真中意我三哥吗?”
声音清冷逸远,随着廊下萧瑟的风,吹得她心头一颤。
她中意吗?
好像从来无人这样问过。人人都道傅家大小姐与秦家三少爷是天作之合,大概只有天知道吧。
傅文佩一时无言,她中不中意,仿佛从来就不是要紧的事。但润廷对她不中意,她还是知道的。
不然,他为何长久地不来看她?
不然,他又为何养了那个外室?
7、
屋内暖意融融,父母亲唤她进去。
傅老爷自当年获罪后,傅家没落的痕迹已瞒不过旁人了。一贯用来屋内取暖的沉香炭,一应换成了红箩炭。文佩不禁心下凄然,又因自己无能为力而愧意万分。
“到母亲这儿来。”傅夫人慈爱道:“快看看你的嫁衣。”
十八岁的傅文佩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嫁衣,大红的鲛文万金锦平绣攒金枝祥云鸾纹,裙底以捻银丝绣鸳鸯合纹八团,瑰丽夺目,光艳如流霞。
来年三月,她便要穿着它嫁给润廷了。
“父亲,母亲,这嫁衣太奢华了些。”文佩心中不忍,一件嫁衣尚且如此,为她预备的嫁妆怕是更加令家中境况雪上加霜吧。
傅老爷吸着水烟慨然微叹:“你自小懂事,为父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秦傅两家的婚约,是千金之诺,只是……”沉吟良久,傅老爷忧然:“只是润廷他是否……”
“润廷他,”文佩将千言万语敛进心里,淡然道:“他待我很好。”
至亲至疏夫妻,诗文中是这样讲的吧。左不过是结伴度日,若不去计较情意,便也能坦然了。
8、
润轩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袖中的拳头攥得骨节青白,却终是没有挥出。
只因对面那人是他三哥。
三少爷润廷拥着一个娇媚女子,进了大烟馆。润轩无论如何不曾想到,婚期在即,三哥竟胡闹到这般地步。
“那傅姐姐呢?”润轩想起时常站在廊下如轻云薄雾的文佩,不禁悲伤更甚:“这些……她如何能承受?”
终究未忍得住,润轩闯进烟管,一把拽住正吞云吐雾的三哥润廷:“跟我回家去!”
润廷正虚软无力,被他这一拽生生从炕上摔到地下,当着一众人好没面子。
“你如今是越发进益了,连三哥都不叫了!”摔醒的润廷摆上了兄长架子,竭力想甩开润轩的手,却无奈气力虚浮,只能作罢。
润轩放开他,眼神却依旧愤怒:“并非是我不敬三哥,只是你所作所为太过荒谬!”
“我荒谬?我就是荒谬了,爹妈都没管,轮得到你管么?”润廷神色迷离,不羁的个性从来就没有改变。
“你是说,父亲母亲都知道?!”润轩大惊,勉力压住声音:“你是马上要大婚的人,怎能如此胡闹?”
提到“大婚”,润廷的眸光倒是凌厉一聚,冷笑道:“让我娶那个木偶般的女人,不就是他们用来管束我的法子么!”
润轩不可置信地听着眼前人的满口荒唐,心里好似揉进了千根银针。
原来,自己珍之重之的女子,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工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坍塌,听得见血管崩裂的声音。想再说什么却只觉喉头干涩,他悲怒无言,踉跄地离开了烟馆。
9、
关外的烧刀子烈得厉害,从不饮酒的秦家五少爷,一夜大醉。
酒入愁肠,视线已然模糊。旋影波转,恍然间一切纷然如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被他一直称为“姐姐”的人,那个从小护着他的女子,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在他心头。她是那样落寞,站在廊下的侧影像极了一支瘦梅,仿佛一阵疾风便能折了去。可她最爱的明明是桂花,陶陶香气,灿灿芳华,如她的笑容一般明媚嫣然。
“木偶般的女子?”润轩想起三哥在烟馆里对她的轻蔑,抑制不住心头情绪的起伏,又不禁嗤笑,笑自己的三哥从未了解过文佩的真性情。不懂珍惜的,便不配拥有。
而他是明白她的。文佩最喜穿鹅黄色衣裙,清丽恬淡,又不失小女子活泼欢悦。三月正春风,她最爱放纸鸢,目光随着那条丝线缓缓抬起,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欣喜从眉眼中溢出,甚是好看。秋日桂花繁盛时,她喜欢静默站在花树下,风来吹落花如雨,落在她发际肩头,周身沾染着柔和香气,袅袅如仙。
她的美丽,她的忧愁,她的欢欣,她的隐忍,悉数落在润轩心头,生起爱意,等到这份爱意弥漫到整个胸腔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三哥非她良人,那么……我呢?”
润轩黯然不已,烈酒一杯杯饮下,呛得蹙眉,终是醉了。
是夜,润轩平生第一次挨了秦老爷巴掌,灌下醒酒汤,罚跪在祠堂。

“胡言乱语!罔顾人伦!”
用不着醒酒汤,这八个字也足以将他激醒了。他想带走那个被婚约困住的女子,可殊不知,
困住她的又岂是仅仅一个婚约?
10、
檐下清风细软,二人寂默无言。
他们都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单衫杏子红,双鬟鸦雏色。润轩静静凝视着文佩的身影,是侧身回避之态,萧萧肃肃,若孤松独立山巅。这样的沉默似乎是两人之间最好的状态,文佩的视线始终回避着,盯着不知名的某处,无人看得到她的悲怆。
因为懂得,所以悲怆。
她这无法做主的前半生,欢乐是因为有润轩在侧,脆弱也有润轩扶持,哪怕她是笑着的,他也能看得见她眼底的一点泪光。
“傅姐姐,你当真中意我三哥吗?”

润轩红了眼眶,怔怔地朝着文佩的背影,似喃喃自语,却被南风裹挟着里面的万千不甘,尽数传到文佩耳边,砸在心尖。
不甘心的,何止润轩一个?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何况她与润廷,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情爱之于文佩,总像是洒满冷霜的月亮,想要触碰却总被那份凉薄寒了心。
出神之际,不觉泫然。润轩望着静默如斯的文佩,眸子中最后一点星辉终归于黯淡,离开前声音飘散在风里:
“只要你中意,是谁都好。”
11、
“后来呢?”依萍的眼里已经噙满泪水,这个故事实在太令她震动至极:“后来怎么会嫁给爸爸呢?”
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的秦五爷,凝神须臾,双目紧闭,似陷入了巨大的哀伤之中。恍惚还是那年三月,如果能知道那一日,伤情的文佩出门散心会遇到黑豹子,他说什么都不会去问她那句话。他再也无法与她并肩相依,哪怕是以弟弟的身份,因为她隔天便成了陆振华的八夫人。
“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命数,躲不掉的。”病床上虚弱的文佩,依然见微知著。就像从小就能看懂润轩的心思一样,她何曾不知润轩自责至今,以致数十年杳无音讯。
“我以为你会过得好一些,至少他不像我三哥。后来我知道你有了女儿,有了安稳的生活,我才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秦五爷神色郁然,悲怆叹息:“不承想,我又一次做错了。”
无人见过这个叱咤上海滩的男人如此无助的模样,唯有文佩。时光漫过檐角的蛛网,细软夹着花雨的微风吹落轻尘,记忆中在站在廊下的,依旧是那个与自己并肩相依的少年。一声“傅姐姐”是她寥落而孤寒的人生中最初的温暖,却不应该再是他后半生的牵绊。
“润轩。”轻云薄雾般,文佩终是唤了他的名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终不似,少年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