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诺,面纱下的老城市
时尚奇缘——布尔诺的可可香奈儿酒店
布尔诺是捷克第二大城市,中世纪、古老、悠扬的音乐是这里的标签,但是似乎和时尚没有多少联系。说实话,整个捷克都和时尚没有多少联系,这里的艺术和文化像是封存在老相册里的画面,一切都美得凝固,没有多少惊心动魄,是涓涓流水,缓慢地、安静地、不会停止的。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以古老著称的城市,一间时髦的民宿酒店在酒店预订网站占据了第一的位置。酒店老板是可可香奈儿的死忠粉丝,他热爱可可的一切,她的故事、她的叛逆、她的精神、她的审美。老板觉得光是购买香奈儿的产品不足以表示热忱,于是请来设计团队,从品牌中提取精髓,打造了一间每个细节都绽放着五号香水香气的酒店。
房间以黑白双色为基调,用材简洁高雅。在装饰打造每一个房间时候,除了发挥可可香奈儿的品牌特色,还十分友好地尊重原建筑物的结构——大角度倾斜的屋顶自成线条;黑色窗户门框和室内完美融合;双C造型的椅子不经意间就说明来意。
酒店坐落在布尔诺中心自由广场边上,交通便捷。密密麻麻的石柱子堆积起凹凸不平的路面,想像可可小姐那样穿着高跟鞋优雅行走是不太可能了。但也有一种可能,想要享受布尔诺的生活,其实不需要走很多路。
正如欧洲大多数城市一样,城市的中心通常有一个广场和一座教堂,以此为基点发散开来。越中心的地方越集中一座城市的精华,餐饮店、咖啡店、奶酪店、服装店、精品店……
布尔诺老城广场是老布尔诺人生活的中心,咖啡店门口的椅子清一色地朝向广场中心摆放。通常一个国家的第二大城市往往就会比第一大城市休闲,布拉格的女士们还需要穿着考究的套装端坐着喝咖啡,布尔诺咖啡店已经出现了躺椅式的东西,在行人如织的广场上,身体摆一个“大”字晒太阳,旁若无人,悠游自得。
等太阳晒到头顶时候,就可以去附近吃午饭了。哪儿有东亚人,哪儿就有好吃的。五十年代,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从中国邻国越南引进了大量劳工,等工期结束,不少劳工选择扎根当地,成家立业,时至今日,捷克有了庞大的越南移民群体。
在捷克的乡村、城市旅行,再乏味的一天也会因为吃下一碗越南米粉一扫阴霾。厚实的牛尾汤底,是无法忽视的浓郁,米粉比面条更细腻、比米线更柔软,像西贡小姐的婀娜身段那样,豆芽菜、鲜柠檬、红辣椒和香菜缺一不可。
在布尔诺的辉煌老欧洲的背景下,一家家越南米粉店开得热火朝天,像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食客们自然而然地进出。在这里,那种“到捷克就要吃捷客菜”的规定已经荡然无存。
日暮时分,又可以回到溢满香气的可可香奈儿酒店,在布尔诺老城的山包上,粉红色和橘黄色的夕阳铺满红红的屋顶,浓烈得散不开,像数千年不曾改变的老城情结。
旧时光 —— 赶一场历时700年的早市
布尔诺还流传着一个教堂钟声的故事。
广场南端的圣彼得和保罗大教堂每天上午11时就报午时钟,将此时作为正午。这一传统缘起于1618到1648年时的“三十年战争”。当时,瑞典军队围攻伯尔诺,久攻不下,于是决定在围攻的最后一天,如在正午12点前仍不能得手就撤退。布尔诺市民获悉这一消息后,就在11时提前敲响了午时钟,瑞典人闻声撤退,围城解除。
从此,11点的午时钟就延续至今了。
午时始终敲响,正是广场集市热闹时。布尔诺的“卷心菜”广场顾名思义,以售卖新鲜蔬菜闻名。不规则地摆放着小摊,蔬菜、水果、鲜花、毛毡物品等等,商贩穿着灰色系的服装,饱和度很低,自然融进了饱和度一样低的背景中去。没有吆喝声,没有叫卖声,属于菜市场此起彼伏的交响乐没了,大家都慈眉善目,细声细语地称斤论价,叫人以为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卷心菜广场的菜市场每周一到周六开市,是布尔诺老城居民采购东西的地方,在大型连锁超市冲击下,一方菜市场在一座不大的老城得以存活,必定有她的原因。蔬果新鲜,商贩都是自产自销,小型种植,品质上乘。不过最让人难以割舍的,恐怕还是买菜时候的那份温情。
卖南瓜的商贩十分有耐心,看着顾客挑挑拣拣,他们之间有说有笑,像朋友那般,挑三拣四也不会生气,顶多是两句亲热的抱怨。一位老妇人穿着毛毡的斗篷,就在那儿织毛毡,她看着手里的毛毡线,身无旁物,面前的小网兜是自找零钱。
这种蔓延着温情的早市传统,一传就是700年。
而人类社会最有意思的是,交通工具不断变迁,城市规模持续扩大,工作种类日益繁多,但那些坚固的东西依旧坚固——巍峨上千年不倒的教堂,深扎进土地的树根,生活传统,人和人之间的信任。
在东欧旅行,时常感觉时空交错,这里是一块被遗忘的土地。如果把捷克的历史划分成一条时间线,整整一百年前的1918年是分水岭,波西米亚王国的崩坏,被奥匈帝国侵占,和斯洛伐克的社会主义时代,跌宕起伏,波涛汹涌。
不过今天,捷克的存在感几乎降至冰点,她和周遭的几个东欧国家悄无声息地躲在世界的角落,观看着地球上其他地方正在进行的激荡。
布尔诺700年早市的传统,和捷克国家的命运、捷克人的性格不无关系,他们习惯了隔岸观火,习惯了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表演,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存在于自己的土地。
一地故乡——米兰昆德拉和布尔诺
纵观捷克,布尔诺的名气,是远低于布拉格的。甚至和很多人说起捷克,少有人能说出捷克的第二城市的名字。这里不像法国,有巴黎尼斯里昂;也不像德国,众人熟知柏林慕尼黑法兰克福。
很喜欢的作家米兰昆德拉就出生在这里。他一直到19岁去布拉格读大学时才离开,离开前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曾为剧院和出版社画过不少插图。在苏联入侵捷克后他的作品被禁,二十年后,也是布尔诺的一家出版社——阿特兰蒂斯出版社主动与他联系,希望出版他二十多年来在祖国一直被禁的作品。总归是大有渊源。
我是从他的书中知道布尔诺11点的钟声的。然而在布尔诺,想找到一些米兰昆德拉的线索甚是困难。想象如果一座人口40万的城市诞生了一位大作家(6次被提名诺贝尔,虽从未获奖),定会安排故居、出生地等作为参观景点。但是在这里,甚至导游,也不知道哪里和米兰昆德拉有联系。
长达三十年的时间,米兰昆德拉是这里的禁语,他声称自己是法国人。现实是无法忽视的。捷克的生活和经历,流亡的苦难,才是成就他的地方。在他的作品中,所有地方几乎都涉及捷克。哪怕在声称自己是法国人后,用法语写就的“遗忘三部曲”《无知》、《身份》、《慢》仍然在讲述捷克的历史。
遗忘就像是布尔诺街头那些浅色调的房屋,就像米兰昆德拉之于布尔诺。是记忆中留下的模型,是幻想中的模样,是那些近在眼前的触不可及。
沿着布尔诺街头行走,惊讶于整个捷克的公共交通系统,无一例外的,都是用电车连接起来。密密麻麻的电车线在错综复杂的路口遮挡住干净的天空,地面建了又埋、埋了又挖的轨道深深浅浅,杂草丛生。
一切都云淡风轻,不足为重。
捷克人
在捷克旅行,也常常被捷克人“不需要存在感”的无畏态度影响着。
你如果问俄罗斯人,俄罗斯人会说捷克是西欧,经历过改革后,捷克毫无疑问是讲斯拉夫语国家里经济最发达的;你如果问法国人,法国人会说捷克是东欧,多瑙河是西欧人里的界限,捷克的国民生产总值也要远低于正宗西欧国家;你如果问捷克人,他们也不清楚,也可能是不在乎,正如捷克国歌里唱的那样《何处是我家》。
在到捷克之前,以为这个讲斯拉夫语、头顶着“世界啤酒人均消耗量”第一头衔的国家定是热情豪迈奔放的。十几日的相处来看,捷克更像是一个温柔的德国,他们不爱说话,人和人之间有边界,遵守规矩,说话声调和语气要比具有同样气质的国家德国和荷兰温柔许多。
捷克土地不大,连通着奥地利、德国、波兰和斯洛伐克,因为地理位置战火不断,今天的捷克恢复平静,优雅地展现着她独特的现代和古代之美。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不足以让我了解一个国家,我期待着听更多斯美塔那和德沃夏克,阅读卡夫卡、昆德拉、哈谢克,也去了解那些肆意生长着新兴文化的地带,慢慢揭开她不同层面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