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
皖南乡下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柿子树。柿子树简直是果树届的劳模,不用施肥不用打理,到时节就结满了果子。把青黄的硬柿子摘下来,柿蒂旁插一小截芝麻杆透气,埋在新收的稻仓里,新收的稻子会加快柿子成熟。这是我小时候柿子的吃法。
秋日里放学回家,又渴又饿,赶紧冲到稻仓旁,把圆圆的胖柿子挨个捏一遍,挑着软乎的,就马上挖出来。成熟的柿子自带一种迷人的光泽,甜软可口,是小孩子的最爱。
不止是小孩子爱吃柿子,鸟儿们也常常来树上享受大餐。所以柿子要早早摘下来,不然贪吃的鸟雀会提前在果子上啄出小洞。表皮破损的柿子熟得很快,几天后鸟儿们就可以过来大吃特吃了。
但最近几年,好像乡民们也不再提前摘柿子了,因为家里人少,小孩子也不像以前那样贪爱这口甜。所以很多柿子在树上就成熟了。假期里我去大舅家摘柿子,他登上梯子,一边摘一边感叹,好柿子都被鸟儿们糟蹋了。
大舅说,这两棵柿子树已经有很多个年头,比我都要大得多。当时种下来,是因为孩子们爱吃——我猜这也是为啥家家户户都有柿子树的原因。以前我们这儿没有柿子,这种稀罕的水果,需要花钱买。在那个物质匮乏,经济窘迫的年代,小孩子们是很少有机会吃到的。
爸爸和我说了三个关于柿子的小故事,在此一并记录。
第一个是卖柿子的故事。大概四十年前,二伯从隔壁镇里买了好多生柿子,五分钱一个,然后让爸爸和五叔挑着去卖,售价是每个一毛或是两毛钱。本钱卖回来后,剩余的柿子自家人吃。他们兄弟俩出了村,先去了北边一个小村子卖了几个,后来去了附近的中心村。不料大家呼一下围了上来,都觉得稀奇——因为当时柿子还很罕见。他俩忙得不行,也很慌乱,因为都很小,不过十岁左右。还好一位在供销社上班的熟人把柿子拿到柜台上帮着卖,才解了围。
第二个是爸爸在小学任教的时候,一天他的同事骑着车看见一个小姑娘端着一小箩柿子往学校走。同事骑车快,先到学校,一下车就和爸爸说,你今天马上有好吃的了。小姑娘是爸爸班上的学生,可能是家里的柿子熟了,家长让拿几个到学校里给老师尝尝鲜。
第三个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有一天爸爸在家门口的池塘里放牛,带着不到两岁的姐姐。村子上一个小姑娘捧着好大一个柿子路过去学校。看见爸爸和姐姐,赶紧跑到塘埂上,把手中心爱的大柿子送给我姐。真是从嘴边省下来的一口啊!爸爸现在想起来还很感叹。
这三个小故事都很小,甚至都不算是故事,只是很久之前的一些片段。但我很喜欢这些片段,它们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那个我不曾经历过的时空里,有一些关于柿子的回忆没有被岁月的河流冲刷掉,在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又重新闪着光。我也很喜欢柿子,它们普通又甜蜜,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秋日放学后的下午,大口吃柿子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