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日记 | 方知道思乡,是连并乌糟缺点也一并思念的。

初到墨尔本,苦苦熬过十四小时飞行,下了飞机到了Elizabeth street,就想说句:干!怎么来到了个全是中国人的地方,超市堆着无尽的豆瓣酱和老干妈。哈啤?有。初初三天,我甚至没觉得自己出国了,一切和上海太像了,cafe、剧场、gallery,甚至有几个时段:大量密集的中国人当中夹杂零星外国人。和好友抱怨,她说:啊?墨尔本不就是外国人少点的法租界?
不是不是,我要正名。待到第四天,有点喜欢上这里。最喜欢的时刻是每走几步,就会有不当心错过的gallery,家家都能觅得心仪艺术家。比如Jone Eiseman的铜铸作品:rainy。↓我的理解是:脑内抽空,思绪纷乱,男人女郎各自料想不同,倒变成了两人之间的雨,拧巴成叫“爱情”的磁场和气氛。各人解读不同,艺术家只是给钥匙,一剂蘑菇。

准备写一篇推送,专门讲讲这次启发到我的艺术家,顺便我也记了一些事后看匪夷所思的笔记,比如:高帽男与狂乱叙事——是看到一副水墨意识的抽象油画,马卡龙赛博女郎、千重影与甲壳虫面纱…之类。这番脑部点状刺激,倒更让我确信art tour本身就很像是去别的城市旅行,你需要的不过是外部带来的直觉灵感,很像去年我做的那个短暂的写作练习:三词魔沼,要你们给我出三个单字,我来衍生故事。
不过巧的是,之前在新加坡第一次这位知道了特别爱的澳洲画家,Andrew Sibley,之后就一路找看他的作品。没想到今天在fitzory随便走进了一家画廊,就吓一跳,居然是他的collection的展出。同时画廊的owner,竟然就是那次新加坡展览的策展人(!)。不到十分钟,他就寄来Sibley的全套作品pdf。缘分奇妙。

当然,只要去旅行,不一定要去gallery,艺术品也是随处的,比如常常看到的自己的影子。薄薄一片,也算是收藏之一。当时决定一个人出来呆半个月,就应该抛弃掉新朋友时刻傍身的念想,每天无尽陪伴我的就只该有这个影子了:戴着印着Australia的毛绒冷帽,因而凸起一个尖。左右晃荡两个大耳圈,是我的玳瑁柠檬耳环。老爸的oversized外套里,左右三层塞进卫衣、衬衫和纤细吊带,抵御墨尔本heavy metal般激烈的突寒突热,因而像熊,腿当然是变着花样地要细,鸵鸟般的下半身。是她了,我的旅伴。
大多时候我们背着那个在港岛的cos淘的那个人见人夸的黄色巨大背包,我自嘲像化缘的潮流尼姑的那个。香港人见了总要问:是不是蔡澜同款?我也就真的像个滋味十足的中年男人一样,让自己做青春女伴地旅行着了:做做吃客,叨叨酒,她陪我逛gallery、看戏,去海滩发呆、也偷窥陌生人。她也会很荒诞地脆弱:比如走了一天的冤枉路,接着在法餐厅因为太饿又看不懂菜单红了眼圈(真的,我哪清楚poulet saute aux herbes de provence是什么?!)。

我们偶尔对谈,键盘是我们的譬如e.t.和小男孩的那根灵通手指头。场所好比在flinders lane的路口,教堂旁的草皮上,天气难得在这个阴冷的城市豪掷大片阳光,趴着,打开pages,用新宋体交流。可惜阳光会像海潮一样节节退去,所以聊不到几嘴,又只能拎着那个酷似尼姑化缘的大背包,跳脚,追踪阳光一路贴到墙脚要晒,直到追无可追。啊,这里的太阳也是资本主义式地批发。

人并非时常有大片时间零散归拢好和自己对谈,相对意义上的,我觉得这也是一个人旅行的意义,听听自己在想什么。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和自己相安无事地一道去行街、买咖啡、影相,无脑快乐一下。或者偶有四人重影,是当你遇到另一个独自旅人。昨天我在墨尔本的suburb Preston,路过一对印度夫妻的小宅,看到一个超级Edward hooper的镜头:玫红色的暗调墙纸斑驳,他们坐在沙发上相互搂抱,屋内光线压得喘口气地低,他们在看什么爱情电视,我路过的角度,正好看到他们对着镜子,一出沉默的四人剧。人生良夜如此之多,这么讲,情节呼吸甚至肌肤触感都是鸭绒,但旅人却是能在这个鸭绒枕垫上靠一靠的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常生活也能精准调度灯光把控一如舞台剧。


在皇家拱廊附近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一家特别漂亮的茶屋hopetown teahouse,块块蛋糕都像是胖胳膊胖腿的缤纷安琪儿。每个人都在眼勾勾地馋着排队,我本来只想着路过的,一个女生拉住我,咽咽口水,问我能不能替她保留这个站位。我想,也好。后来我们share了同一张桌子,一道各自喝了一壶茶,一块蛋糕。倒是我这些年来吃的最好吃的蛋糕之一。后来在swarm上打卡,晓得竟然误打误撞进了一家澳洲最好的teahouse。那个下午的一个小时,我们互相对坐不讲话,各自翻彼此的小说。我的macbook插着新买的澳洲电源,非常有碍观瞻地横跨半个店铺角落只为充到电。整个场景回想起来,也是一出工整的四人重影。我与我,她与她。

糗事也有。因为到一个地方旅行前总是不看攻略,自信认为墨尔本应该挺迷你,哐哐哐定了五个远开八只脚的airbnb,每天在tram上来来去去,带着笨重行李,做了个强颜欢笑的被动吉普赛。捧着小说昏昏欲睡时,还要额头长出一只眼睛顾好随时跌出座位的行李,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多坐电车,顺道从头顶心到脚底板端详墨尔本。林忆莲不是唱了:“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
之间还有小插曲,昨天晚上,在cbd搭电车,坐四十多站去十公里外的Preston,(为了一店“既然出来旅游了,就连城市的下颌骨也要看清楚”的小市民心理),上车之后,一个爆炸头的耳机男孩(很帅!尖叫)频频看我。我读站,他看我,我睡着醒来,他看我,我行李箱跌出座位外,他看我。我看他,他就游移开眼神。我心醉心醉,他迟疑迟疑,终于在一小时后,他红着脸找我讲话,贴近几公分,听得到他耳机里的音浪。
他讲:“Hi…这个车,要买票。”
谢谢侬。我落荒而逃。墨尔本爱情故事眉眼都没挤弄出来,就匆匆嘴巴一咧,骂出脏话。

行在路上,不论英文讲得几叻,包袋几trendy,最不得不服气自己到底还是个大陆人的那一刻:是半夜十二点,还要倔倔地裹着H&M的20刀特价厚毛衣和爸爸的Oversized外套,腿鹌鹑脖子一样长伸裸露出来地逆着人潮的,只为去买一客珍珠奶茶(!)。思乡的胃是木讷的工科PHD,下了实验室骑车吃风,狂风扇得左右脸扁掉又通红,憨憨幸福地到Chinatown春福贴花的中餐店,头埋炒饭,吃出镜片两腾雾气才算满足,“老婆还是中国的好。”。然而我们这个街区的China bar,海南鸡饭不给筷子的,给个叉子,您请。奶茶里的珍珠也夹生,滚在舌尖像是讲不好的几个英文单词。到底和国内的可疑原料、潦草工艺隔了一层。可是啊,胃想念的是…最正宗的假冒。
方知道思乡是连并那些乌糟的缺点也一并思念的。
犹想到刚来的第一天,为了等房间准备好,我去公寓对面的中东hair salon做头,洗吹30刀,洗剪15刀。本着省钱之精神,我讲:那你剪吧。头发稀稀拉拉地剪,再噜噜苏苏地长,碎了一地,然而旅途的故事是不会完的。孤单、独处的快乐、连同想念,都是软糖和拉面一样越拉越长的东西,这种痛感与拉伸必须,甜也是即得的。人需要在路上。
明天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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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旅途的故事是不会完的。孤单、独处的快乐、连同想念,都是软糖和拉面一样越拉越长的东西,这种痛感与拉伸必须,甜也是即得的。人需要在路上”
2019-01-03 01:19:25 -
32456782453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8-10-13 07:1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