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正传》: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2015
影片的开始,王家卫导演就通过一条昏暗的通道将我们带入了上世纪50年代的香港,通过这条通道,是旭仔的背影随着他的脚步声向前移动。他来到柜台前,二话不说拿起了可乐给苏丽珍结账。整个氛围是沉闷的,如同总是雨下不停的香港,银幕里透着潮湿和厌倦的气息。整部电影的外景并不多,在香港的部分外景总是下着雨或是在晚上,并没有阳光明媚的时候,而在室内时也总是笼罩着一层黯淡的昏黄的色调,如同影片中每个人不同而又同样无奈的人生。在旭仔终于离开香港前去菲律宾寻找生母后,菲律宾的外景却通通都是阳光明媚的,银幕里涌动着属于热带的平静而燥热的感觉。火车驶过大片大片的棕榈树林,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刺眼,光影在旭仔濒死的蜡黄的脸上跳动,产生一种强烈的悲剧的感觉。而这时香港也许还在下着雨,每个人还在过着各自无奈的生活。 影片中有一段旭仔对镜独舞的镜头,他先摊在床上抽着烟,这时响起了一段独白:“我听别人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啊飞,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生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然后他慵懒地打开了唱机,响起了南美风格的老爵士乐,接着他和着音乐扭动着身子,依旧是慵懒的,沉浸在自己幻觉的世界里。在菲律宾也有类似的镜头,旭仔在等火车时随手打开候车厅的唱机,然后自顾自地扭动了起来,像一个喝醉酒的疯子。旭仔如他说的一样,他是一只无脚鸟,他一生都飘在风里,看不到大地,看不到任何东西,所以他只能看到自己,他只能做一个动作,就是飞,也不知道终点在哪,也忘记了起点在哪。他说他要去寻找生母,但那只是他的借口,他怨恨这个世界却继续苟活着的借口。当他的养母在告知旭仔他生母的确切地址时,旭仔的眼里闪过的不是愿望成真的喜悦,而是无措和绝望。因为他知道他一直以来仰仗着的那个借口就要不成立了,他说:“说了这么多次,总还是要去一次的。”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和对未来的茫然。他将车留给了好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他对自己的命运没有把握,他从不怀念过去,也不想未来,每走一步是一步,独身一人,没有任何眷恋。在菲律宾和众人火拼后,他和超仔上了火车,超仔埋怨他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才差点就死了?”他满不在乎地说:“人随时会死的啊,火车出轨也能啊,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正因为没有任何眷恋,没有任何希望,生命于他也不过是随时能丢弃的一样东西,一只无脚鸟,死亡才是他的归宿,如果不能落地,那他的一生仍将是飘荡在风中,无依无靠,没有方向,也没有时间,没有精神,只有一具不知疲倦永远飞翔的肉体。在火车上他向超仔讲述无脚鸟的事时被超仔一顿臭骂,这时他说:“你等着吧。”这四个字其实是暗含希望的,可以看出这时的超仔对“一直飞翔永不落地”还是有着一种寄寓,火车正驶向前方,也许如旭仔所说随时会出轨,菲律宾的阳光从棕榈林上方照进来。悲剧正好在这时候来临,它早晚要来的,提前一点或者提前很多对旭仔来说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时镜头切到灿烂的阳光下葱葱茏茏的棕榈林,随着火车的行驶晃动着后退,旭仔的独白响起来:“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他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他说:“天开始亮了,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错,不知道今天的日落会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