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碎碎念92:棉桃
大片棉花地是夏秋之际最美的景色。亿万朵洁白、淡黄、粉红色花朵,以及其中蕴含的小棉桃,令人怀疑春天正在回归。很快,这些小棉桃膨胀起来,像大枣,像青桃。剥开看,里面的棉絮闪耀银光,水嫩嫩的;放嘴里嚼,香味淡淡,只是不能疗饥。

棉桃比一般水果更有长远价值。秋天它绽开的时候,田野里像落了朵朵白云。有两种采收方法:一是背筐下地“闹棉花”,合肥话的意思是从棉桃中拽出棉絮;二是将整个接近枯萎的植株拔出来,挑回家再拽棉絮。我记得外公用芦席专门为棉花围了一个仓,棉絮堆得接近屋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心灵手巧,善于靠亲自劳动争取各种生活资料。单单棉桃就有很多重要用途。拽了絮的棉桃壳子,是上好的燃料,舍不得随便扔进大灶里烧饭,而是起炉子用。棉花卖掉大部分,留一些运到加工作坊,将棉籽与棉絮分离。棉籽可榨油,纯棉絮则弹成被絮。有一个古老行当叫“弹棉花”,目前还没彻底消失。师傅们背着很大的“弓”状物,围绕一床棉花走来走去,用木槌“嘣嘣嘣”地捶弦,煞是热闹喜庆。有歇后语道,“秋天的棉桃——合不拢嘴”。这是一种自带幸福感的植物果实。

中国棉花源自印度、阿拉伯那边,宋元之际尚未普及,是朱元璋当皇帝后极力推广,才使它遍及大半个中国,造福永久。后人考证认为,棉花传到中国有两条路径:一是海路,福建泉州那边得风气之先;二是陆路,从西域来到陕西等地。元代末年有位西域血统的诗人乃贤,深谙中华文化,随当官的兄长迁居宁波。他有一颗棉花般柔软的心,曾在旅途见闻《新乡媪》中,借棉花悲叹中原百姓之疾苦——
蓬头赤脚新乡媪,青裙百结村中老。
日间炊黍饷夫耕,夜纺棉花到天晓。
棉花织布供军钱,倩人辗谷输公田。
县里公人要供给,布衫剥去遭笞鞭……
——由此推测,在朱元璋推广棉花之前,北方部分地区的田野,已经盛行棉花种植业了,只是老百姓不易享用。
现代农民种棉花,没有官府盘剥,但仍有一种害兽叫“狗獾子”,毫不客气地偷吃棉桃。据老一辈人回忆,他们白天常常能在棉花地里发现棉桃残渣。若狗獾子多了,会造成很大一片危害。所以那时也是猎獾季。狗獾与非洲蜜獾(现在号称“平头哥”)同为鼬科亲戚,肉味鲜美,已于2008年进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这大概就是它偷吃棉桃的下场?

棉花织布胜绵绸,江北人来市上收。
有女家家勤早起,机中忘却未梳头。
——清代诗人张洵佳是江阴人,其《华墅竹枝词》描绘了当时江南一带棉花生产盛况。棉花那时已是国民经济的重要依靠。乾隆皇帝曾视察一处棉行,当时的直隶总督方观承以此为背景,主持绘制一套《御制棉花图》,献给乾隆,深得欢喜。在当代的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棉花更是立国之本,其国徽左侧就是一排白花花的“咧嘴”棉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