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永小百合《我的一百部电影》第四章(4):天国的车站
4.天国的车站
最初,片名为《孤独的断头台》的拍片计划书和影片主人公的原型小林香羽死囚的资料送到了我这里。
读完后,我确实有一种张口结舌、惊奇万状之感。上面所描述的女性形象,我已能够理解,远离了我所能胜任的范围。
香羽是个死要钱的女人,节食度日。熬出了病,恢复后,却又喝起菜粥来。读了这部分,我的心情很不痛快。尽管同样出自早坂晓的手笔,一样写的是温泉场的故事,然而它同电视剧《梦千代日记》相比,却大为逊色。
我游移不定。
大约半年后,我收到了早坂执笔完成的剧本。不仅片名改为《天国的车站》,而且女主人公的名字也改称林叶嘉代了。虽然剧本只有短短的十页,“我,漂亮吗?”涂着口红的嘉代说道——这是从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嘉代展开的故事。然而,早坂的作品里洋溢着温馨,丝毫没有阅读到香羽资料时的那种厌恶感,反而使我深深感染到一个犯了杀人罪的女人的悲哀。
这与计划无关,我想再次和东映公司的摄制人员合作工作。我确实也有这样的心愿。东映的摄制人员充满活力,能使我回想起日活的过去。
影片如同《动乱》的续篇,是从火红的枫叶的镜头开机拍摄的。参加演出的除西田敏行、三浦友和外,还有津川雅彦、中村贺葎雄等众多的人物,很是热闹,这使影片增添不少的趣味,然而在拍摄中,我却显得很被动。
外景地,是西田敏行一个人的舞台。白天以迟钝的田川角色引得大伙儿发笑,晚七,则在宴会上唱“独脚戏”。我偶尔也乘兴和西田一起唱二重唱,或头顶手巾合着他的歌曲节拍舞蹈一番。
西田是个始终面带微笑的欢快男子汉,但有一次让我们瞧见了他的眼泪。
——嘉代和田川连续杀人,犯下了杀人罪,他俩从警察手中逃脱出来,寻求着什么。当他们来到山顶时,发现了山对面那梦幻的天国。这一重要的镜头选在了八岳。拍摄那天,全体摄制组人员一改前些天傻闹的气氛,默默地工作着。同《动乱》最后的镜头拍摄时一样……摄制组对电影的姿态,象是深深地感染着西田。
“当个电影工作者真不简单哪。”我听到西田孤零零地自言自语般说道。
这个镜头里,田川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他没有必要流泪,但西田扮演的田川却哭了。这不是角色本身,而是那时拍摄现场的气氛使他哭泣的吧。
那以后,西田敏行精力充沛地继续从事着他的电影事业。《植村直己的故事》后,他又投入《敦煌》的拍摄……迷恋电影事业的同行增多了,我深感欣喜。
在这部作品中,我第一次意识到“运气”的作用。说句失礼的话,早坂晓是一位素以拖延著称的剧作家,但这次却以异常的速度完成了剧本,据说因此给出目昌伸导演也有足够的准备时间了。
影片是以温泉乡为舞台的,摄制组一行以长野县四万温泉为中心,并辗转于静冈的修善寺、枥木县的盐原等地拍摄外景。虽有东拼西凑之嫌,但毕竟奇迹般地再现了50年代温泉乡的风貌。
“那时,怎么会那么顺利的呢?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一天,早坂笑着说道。
居然还有这种事:那是拍摄嘉代和田川在车站被捕的戏。这是一场高潮戏。这场戏希望最好是下雪时拍摄。可那天却是个晴空丽日的好天气。摄制组断然决定拍摄。剧组让我们演员先回旅馆等候,准备就绪后拍摄。
旅馆里,我好不紧张,担心是否演得好,我竭力使自己精神集中。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人来接。是时,天渐渐暗下来,我焦急不安起来,跑到旅馆门外一看,司机正默默地等在那里。
“嗳……”
“说是准备停当让你马上就去。”
“你等了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了!”
“这种情况不早点通知,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急急忙忙赶往拍摄现场,全体摄制人员赶紧忙开了,但很快夜幕降落在我们的眼前,再也不能拍景了。留下好几个镜头没能拍成,摄制人员灰心丧气的,我遭到了他们的白眼。
“这不是我的责任,我一直等在那儿的呀!”我打破水闸般地大声怒吼道,离开了现场。
我彻夜未眠,迎来了第二天的早晨。
外面,洁白晶莹的飞雪正纷纷扬扬不停地下着。摄制组全体人员,打破了昨天的沉闷气氛,欢天喜地地飞奔到外。昨日拍的部分也重新拍摄,真正拍到了美丽的好镜头!
如果,我不迟到,或者司机早一点来叫我,就不可能拍到如此美景了。这是个坏事变好事的巧合,是这部作品的运气。我只能这么想。
看了全片的试映,我对其中的一个镜头不甚满意,怎么也放心不下,终于向出目导演提出,让他重新考虑。
“我也正在犹豫。”导演和气地听从了。问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但自咎的心理至今缠绕着我。
一个演员向一名大导演说三道四的,怎么说也是过分的。但是,那时的我总感觉到我对这都影片负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甚至可以说使我失去了理智。
对于我,这是一部相隔达九年后的主演影片。从拍摄后半部起,渐渐地,我感受到这种责任感。或许说它是一种压力更合适。出于这种责任感,我积极投入该片投映前的宣传活动中,尽可能在日本多跑些地方。如此到处奔波,为影片作宣传,我还是第一次。
影片里有一首主题歌,为了宣传效果,公司要我录制这首歌曲。虽然我很担心嗓音是否好使,但还是下了决心试一试。
记得,在年轻时,我曾灌制、发行了以电影主题歌为主的许多唱片。从《寒冷的清晨》一曲初登歌坛起,作为吉田正先生门下弟子,精力充沛地投身于歌手活动。录制了《总是梦》、《伊豆舞女》、《勇气》等一百多首歌曲,并发行了二十张唱片集锦。在个人独唱会和劳音音乐会上,我献唱了长达十几分钟的叙事曲,并把未能摄成电影的《隐匿的河川》改成微型喜歌剧进行演出。其中,最令我喜爱的《大娘》,是首长达十三分钟的曲子,由岩谷时子作词、吉田正谱曲的抒情歌曲。当我热情洋溢地演唱时,不禁泪流满面。
但是,在我声带失声的时候,自然就无法引吭高歌了。我不能演戏,更残酷的是我不得不合上我的唱片集锦。
然而,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或许……
这次,《天国的车站》的主题歌是由拥有众多歌迷的井上阳水先生作曲,我老大无成,渴望献唱。
然而,“这毕竟不是我唱的歌曲,倒更适合他。”在接受井上先生个人指导、练唱的过程中,对他过于强调美声唱法,我时时陷于这种心态。但每次都得到他的勉励,总算有了起色。
挨到录音那天。我紧张得很不自在,声音不住地颤抖,竟记不清重录了多少次。尽管如此,最后当多贺编辑导演终于吐出“OK”时,一股奇妙的满足感流遍了我的全身。
在如此差的竞技状态下,我竟被特邀参加了TBS(东京电视台)举办的“十佳评选”歌会。但是,突然我的嗓音走调了,连用录音带也难以掩饰,真叫我焦急万分。于是,那时候我下了决心:不是剧中所必须的场合,决不在众人面前唱歌。
尽管《天国的车站》取得了成功,但我心中对林叶嘉代这个人物还是不太理解。也许是嘉代这个人物同我以前塑造过的女性形象差距悬殊的缘故吧。
虽然我自己是这样想的,但是《天国的车站》和《阿蕃》两部影片,使我荣幸地获得了许多个主演奖。
《天国的车站》确实给我带来了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