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五）

入夜时，邝露带着翼缈州的陨星回来了。

邝露这趟差事很容易，容易的她心里有些疑惑。她按照天帝的吩咐，独自一人前往翼缈州拜见鸟族首领。她能看出来金翅长老对她的到访有些惊讶，对天帝交代的要收集陨星写一部《勘星录》的说法也并不太相信，但礼数还是非常的周到，甚至是周到的有些过分了——不仅亲自陪她去了断翅崖，还特意在泥沼设宴，款待她与鸟族各位长老一同游览观赏奇花异草。宾主间虚与委蛇，看似一团和气，内心各自筹谋。宴罢，金翅长老亲手将装有陨星的锦盒交予邝露，率众长老毕恭毕敬地将她一直送出山门外。邝露带着陨星离开翼缈州时，觉得金翅长老心中的疑惑似乎并不比自己的少。

夜深了，天帝坐在七政殿的书案前，看着邝露将锦盒打开，露出一块拳头大小表面凹凸不平乌黑闪金的石块。“很干净，没有藏什么邪魔之气”，天帝拿起石块仔细观察：“和白鹤的环扣不同。看来，还是免不了要派人去俱芦洲查一查。”天帝把石头放回锦盒，交代邝露封存起来。

邝露依言收起锦盒，问天帝道：“陛下，俱芦洲路途遥远，且缓两天，容我将庶务安排妥当再去可否？”天帝摆手道：“这种小事，何需你亲自去。挑一个机灵点儿，不显眼的偏将走一趟就够了。”邝露奇道：“俱芦洲岂不是比翼缈州更难寻？”天帝笑而不答，拿起一份奏折并不翻开，只在指尖把玩，闲闲说道：“金翅长老这段时间该睡不好觉了”。邝露忽然明白了天帝的用意，心下暗自叹服：虚虚实实，意在言内，却唬得鸟族惊疑不定，果真好计……

自从被月下仙人惊吓之后，白鹤日里总是和魇兽一道在敛珠阁酣睡。夜晚，魇兽外出食梦，它就去七政殿待着。初时，邝露还怕它搅扰了天帝，后来见它并不喧哗，只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发呆，陛下似乎也并不在意，便随它去了。

这天晚上，天帝正批阅奏折，邝露在一旁料理茶水笔墨。忽听得角落里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原来白鹤无聊打瞌睡，脑袋撞了铜镜。天帝挥毫如常，并不曾分心看顾。邝露忍着笑，走过去摸摸白鹤细长的脖颈，放了个软垫在铜镜边。白鹤得了软垫，立刻俯身趴上去，头颈伸长了低垂在地砖上，惬意极了。天帝写完一段，放下御笔，拿起茶碗，抬头看着白鹤的怪模样，含笑吩咐邝露：“给它换个大些的垫子”。

夜更深了，邝露早已退下休息，天帝仍手不释卷。白鹤趴在软垫上，眼睛似睁似闭，留神听着门外的动静。良久，轻轻的蹄声由远及近，从璇玑宫门外直往七政殿迤逦而来。白鹤跳起来抖擞翎羽屈伸腿脚，魇兽也恰好用头顶开殿门。天帝放下简牍，看着已经走到书案前的魇兽：“知道啦，夜要尽了，都散了吧”。白鹤从角落里转出来，踱到天帝面前，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便和魇兽一同回敛珠阁去了。

天帝独自站在七政殿阶前，遥望漫天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