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才是最金庸的
今天想了想,大概王家卫的《东邪西毒》才是我心中最隐秘却又最本真的金庸作品。
小的时候迷恋的是武侠书里面的武功,现在每当记起和小学死党一起苦练《萍踪侠影》里面的武功就会哑然失笑。 少年时代对爱情连同色情朦朦胧胧的想法大半投射进了武侠小说里。那时什么武侠都读,除了金庸、古龙外,卧龙生,诸葛青云……荤素不忌。记得一次上课我正在看一本武侠书里“胡天胡地”或曰“生命之大和谐”的桥段,老师突然从讲台径直走来,以迅雷之势将我同桌看的书从桌仓扯出来,一把撕碎,纸片飘飘荡荡,我在旁边汗不敢出,一直死死盯着黑板直至下课。 但不是卧龙生那帮人,恰恰是金庸的小说,可能塑造了我内心深处最初理解的爱情样式。《碧血剑》里面袁承志藏在阿九被子下面的一段看时让人心旌摇荡,久久不能平复。和今天刚认识便共同成长一番的色情式情节相较,才知道那一吻的美好。 两人生怕为帐外宫女听到,都把头钻在被中悄声说话。承志情不自禁的侧身,伸过右臂搂住她背心,阿九也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头颈。承志几根手指拈起金蛇剑,放到身后。两人肌肤相贴,心魂俱醉。阿九低声道:“大哥,我要你永远这样抱着我”承志凑过脸去,吻她嘴唇。阿九凑嘴还吻,身子发热,双手抱得他更紧了。 承志一生之中,从未跟任何女子这般亲热过,跟青青时时同处一室,最多也不过手拉手而已。只觉阿九樱唇柔嫩,吹气如兰,她几丝柔发掠在自己脸上,心中一荡,暗暗自警:“千万不可心生邪念,那可不得了。赶快得找些正经大事来说。” 我很喜欢《飞狐外传》的最后一段: 胡斐弹刀清啸,心中感慨,还刀入鞘,将宝刀放回土坑之中,使它长伴父亲于地下,再将程灵素的骨灰坛也轻轻放入土坑,拨土掩好。 圆性双手合十,轻念佛偈: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念毕,悄然上马,缓步西去。 胡斐追将上去,牵过骆冰所赠的白马,说道:“你骑了这马去吧。你身上有伤,还是……还是……” 圆性摇摇头,纵马便行。 胡斐望着她的背影,那八句佛偈,在耳际心头不住盘旋。他身旁那匹白马望着圆性渐行渐远,不由得纵声悲嘶,不明白这位旧主人为什么竟不转过头来。 少年时不懂这偈语,一直记得写的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后来再看时才发现记错了好多年,后来也才体味出这由外入内、逆所求能背后的大悲哀。 也许王家卫的《东邪西毒》未必就不是人们心里的那个金庸世界,也许只是赶巧在少年时代一路走过,一不小心与少年们心中的世界幻影合体。
金庸武侠的世界是好玩又苍凉的,但它更是慈悲的,它总是透露着些许希望。我最喜欢的一段,可能是《白马啸西风》的结尾: 可是哈卜拉姆再聪明、再有学问,有一件事却是他不能解答的,因为包罗万有的“可兰经”上也没有答案;如果你深深爱著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甚麽法?白马带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