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作品中得见天地众生太美丽
现在想来,我是在金庸武侠中学习了人性幽微,众生百态。
昨晚乍闻金庸离世,享年94岁,虽理智上判定为“喜丧”,但一抬头猝不及防眼泪流了出来。
却是心未念,情已动。
五六岁时看94版的《倚天屠龙记》电视剧,字幕不识,情节懵懂,却着迷于逍芙恋之痴怨纠葛、张殷夫妇被天下人逼迫自刎的悲愤凛然、张无忌少年际遇之可怜坎坷……配上霑叔那如金锣破嗓、豪气干云的主题曲《随遇而安》,小小灵魂似乎也随之游梦浮生被历练一场。至十二岁那年暑假,以两百多度的近视为代价阅遍了上大学的表姐收藏的《金庸作品全集》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扎进了一个众生天地,在浑浑噩噩中随那书中人物大喜大乐,大悲大恸。
还未懂事,却已生情。
去年给《心理调节理论与方法》课上学生讲心理防御机制中的“否认”,还用过殷离“不识张郎是张郎”的例子。金庸武侠糅杂了中国传统的儒释道文化和“任侠”文化为核,几乎成为我们华人社会集体潜意识的一部分。少年时我们都在金庸的武侠中做过梦,梦想成为大侠,策马江湖、快意恩仇。于我而言,随年纪渐长却渐渐发现,我偏爱咀嚼的,其实不是一剑霜寒十九州的绝世武功,也不是登高绝顶、一呼百应的英雄名录,而是他笔下那些江湖儿女的悲欢离合,人性百态。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还有一部短篇《越女剑》——在或大开大阖、或青萍之末的江湖变幻中,金庸描写了那么多浓墨重彩、繁复鲜明的人性。主角们固然光环加持,配角们也分外峥嵘夺目:萧峰和胡一刀的风光霁月、光明磊落,岳不群和慕容复的道貌岸然、狼子野心,程灵素和程英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黄蓉在射雕和神雕中从古怪精灵的反叛少女转变为封建卫道的郭大侠之妻,韦小宝看似泼皮滚刀肉的背后对朋友忠义的两全坚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和“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的异曲同工,“一见杨过误终身”和“塞上牛羊空许约”的造化弄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连城诀和辟邪剑谱……从情爱痴绝,道义两难,到权势纷争、政治黑暗,金庸几乎写尽了人性。所谓“遍识人间英雄路”,不过是看尽精彩纷呈的众生群像罢了。那些角色和故事借由影视的再创作,越发成为脍炙人口、广为流传的经典图谱。它们早已不仅仅是武侠故事,而是从无数的人性幽微,众生百态中凝练出来的缩影图谱。
是在金庸武侠那里,我习得了对人性想象的最佳范本,也由此塑造了最初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善恶分明、邪不压正还是波诡云谲、黑白难判?
性烈如火、贪嗔痴绝还是冲淡平和、四大皆空?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是逍遥任行、快意此生?
这些答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有言过,郭靖对杨过说过,风清扬莫大对令狐冲说过……儒家之济世,道家之超然,佛家之悲悯,都在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个体身上,化为命运的真实面貌,也浇灌了读书的人满腔热血一身傲骨。然后,从少年时读金庸爱江湖精彩、人物风流;到中年时再看金庸,于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理、求不得中,悯那璀璨俗世的众生参不透。傲骨虽已磨平棱角,热血却还未近冷。
直至今日,还可一举酒杯,高喊一句,就算做不成英雄,也要做一条好汉。
一曲《笑傲江湖》曲终人远,却音不可绝。
有华人的地方永远有金庸,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感谢金庸老先生为我们创造的宝贵的精神食粮和文化宝藏。谨以此文聊表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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