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落日与头顶的彩云

如何证明身边的世界同样精彩?
三月的波尔多,干风席卷着尘土阵阵拂面吹来。
“还是这么冷!”大卫拖着浓重的嗓音抱怨着,咳嗽越发严重。今年就是不正常。“听说巴黎居然还在下雪。”

我一脸的不屑,因为大卫没有见识过北京的干冷。脚下六十几年的葡萄藤比我还大,各个像被捆绑起来的卫士,左右旋摆着臂膀在冷风中颤抖。按照常理,它们应该长出绿芽儿了,就是从摇摆的双臂处迸发出嫩绿色枝叶,这些嫩绿色枝叶和深褐色的土壤形成鲜明对比,这种色彩的对比像是一种麻醉药品。我的眼神从卫士身边移向“宝马城堡”的正后方,落阳橘色浓艳,远处大片大片的葡萄田沉寂在深棕色的土壤之中,虽然寒冷,景致却宜人,想象着枝叶的嫩绿色在深褐色中的麻醉作用,明白了第一代太空移民被此景致吸引并遗留下来的情景。“走吧!我们开瓶「拉斯康布」。”

藏身于玛歌村,居住的古堡自然也非善辈。三百多年的古堡由石块堆建而成,客厅的壁炉有一人多高,火焰撩起烟苗,噼啪噼啪,干柴的香气独特温馨。
“这又是一种对比,任由户外冷风肆虐,屋内的温馨越发难却。”大卫熟练地开着红酒,“碰”的一声,“听听这声音,难道这不是另外一种麻醉剂吗?声音的麻醉!”

不语的两人默默低下頭,轻轻嗅着杯肚中盘旋的空气。
“「拉斯康布」这种多少有点从腐烂气息中升起的一种崭新生命的气息,我觉得在这种气息之下,其它的果香、土壤、甚至是木香都退位其后了,也许他家的这几陇葡萄田的历史上有截然不同的故事。”

大卫补充道:“是啊!迷人的酒香常常是在这个边际徘徊,我觉得这应该也算是一种麻醉剂,嗅觉的麻醉剂。”

火焰雄壮如同「拉斯康布」的红酒,这是一种相辅相承的关系,酒精会恰如其分地作用于身体。逐渐跳动的火苗后面徐徐展开迷人的景色。“人生处处是朝阳,转脸时时有落日”。在火焰与红酒的作用下,奔跑的我追逐着朝阳,脚下从长城跨越至塞北,从满地金光的沙漠跨越到绿草如茵的北非草原,甚至一步跨越加龙河来到波尔多,更有甚者变换一个奔跑的方向,可以由朝阳变换为落日,朝霞与晚霞居然是相同的一片云彩。终于,我站立在原有的位置,理解了远方的落日和头顶的彩云是相同的物质,这真实的景致,发生在任何地方,相同的迷人。

北京的银杏叶已经处于最黄的状态,如若气温再降低两度,这些迷人的黄叶都将齐刷刷落地,落地的黄叶像极了金箔铺地,一层层摞在地上,等待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将其一扫而光。每每此时,我几乎不会用脚踏上黄叶,我觉得泥土的重量可能会使黄叶无法漂浮在空中,在狂风中,黄色树叶漫天撒金的景致像极了波尔多卫士的嫩绿,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麻醉剂。如果天气预报准确,我已经想好了去处,现在还不用着急,西伯利亚的狂风尚在酝酿之中,乌云虽然比我现在头顶上的云彩乌黑,但都一样是云朵,它们在西伯利亚上空盘旋并聚集力量,即便是万事俱备,从西伯利亚一路顺风来到北京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届时的冷空气一定会令我神清气爽,而地上的黄叶也早已等候它多时。不用多想,漫天金舞的银杏树黄叶造就了北京深秋名景,我希望此时能够品鉴到1982年的「拉斯康布」,对人类来说,这两种东西都是不可多得的麻醉剂,并且与此同时,日出与日落同辉。

因此,旅游是不存在的,人们只是变换一个空间而已,把一些琐碎的坏幻觉摈弃掉,你不太可能不习惯某些食物,也不可能听不懂其它语言,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是一样的日出与日落,头顶上的彩云也就是那片云朵。需要稍有不同的是,去到一个地方,给自己一点时间,尽可能长一点的时间,世界和往常一样,波尔多的葡萄枝头还没长嫩叶时,空气依然寒冷,巴黎依旧可能会下雪,而每当西伯利亚上空的乌云开始聚集力量时,北京的银杏树叶已经躺在地上静候狂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