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暗恋过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查看话题 >【长篇】听说每个gay内心都有一个直男,记录我和阿天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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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肆 )
高二以后,我就没再申请学校的宿舍,而是在附近租了一个房间,做了走读生。
虽然每个月房租要比学校多不少,不过起码一个人住比较清静。
晚自习结束后,收拾收拾东西,就下了楼。
第一次夹杂在走读生的车队和脚步里,有一种瞬间被人群包围的感觉,后来我曾不止一次想要在这人群里搜索到阿天的影子,有时运气好能找到,更多的时候则是不见踪迹。
那时候我觉得,阿天就是那众多背着包的背影里的一个,我不需要找到他,只需要感受到他在那里,就会觉得很安心了。
那一年,校外多了不少无骨鸡柳、里脊肉、炸鸡排的摊子。印象里,那些东西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慢慢流行的。经过的时候,空气里常常混浊着一种油油的粘腻感。而校外的那一段路,那些树、草、石板和灯光,仿佛也在一个暑假后慢慢笼上了怀旧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我看见前面围了好些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故。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牛肉饼的摊子。是哦,牛肉饼,好久没尝过了,我看着老板娴熟地和面,揪出一个个大小差不多的面团,再裹进牛肉酱,按成鞋底状,放在煎锅上。顺便煎一个鸡蛋,然后用两片煎好的牛肉饼包上,涂上黑胡椒酱或番茄酱交给一旁的媳妇装袋就做好了。
这个时候,围成一圈的人就会纷纷递上自己的毛票,叫道:我的我的。
我转身继续往前走,脑海里一直在想象阿天等牛肉饼的样子,他是不是也会因为无聊而关注老板动作的每一个细节,从和面的力度一直到媳妇装袋的速度。
在媳妇还没问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随着众人一起叫嚷:我的我的,然后因为其实自己也知道不是自己的,而发出会心的微笑……
以前,我只是吃着牛肉饼,反复回味着那个味道,却从没直接地感受过买饼的过程。
直到刚刚,想到阿天站在一堆人里的神情,才体会到那种真实的幸福感。不管这种幸福感由来何处,谢谢你,阿天!

文科班的一大优势或者特点就是女生多,那时我们班总共大概五十多个学生,男生只有十八个,剩下的都是女生。呃,貌似这句有点多余了……
男女比例完全跟高一掉了个个,更重要的是,校花在我们班,一下子让11班成为众多青春期男生眼中觊觎的桃花源。
其实说到校花,高一时关于她的“丰功伟绩”已经如雷贯耳了,也是当时我们宿舍四个卧谈的保留内容。
校花从小学习美术,拿奖拿到手软,初中时还获得过亚洲一个美术作品类比赛的冠军,因而直接保送了一中,可谓品貌俱佳。
高一卧谈时,在咱宿舍,她的封号是“大甜甜”,就是一笑倾城,甜在心馒头那种。除她之外,还有中甜甜和小甜甜,我不知道这是按美貌还是身高什么排的。
见到校花的那一天,虽然早有耳闻,老实说大叔还是被惊讶到了,典型江南女生的身材和气质,有点像东哥的奶茶MM,不过在个人的观点里,她比奶茶MM有过之而无不及。
校花的事以后再议,下面简要介绍一下坐在楼主周围的男二男三、女二女三等。
我的正前方,是一个女生,叫青儿,小清新一个,从着装到性格,都很清新。
她的同桌是一个性格很好,成绩也很棒的学霸姐姐。
叔的正后方,是一个叫小茹的女生,性格有一点点古怪,喜欢脸红喜欢笑,不喜欢说话。
她的同桌就叫阿娟吧,听着名字比较柔弱,不过从小练习跆拳道,短跑速度也是很强,一般男的可能跑不过她。
同桌是男的,坐我左边,而他左边是俩女生,我的右边也是俩女生,就这样,我跟同桌好像被包围在了女儿国里一样。
同桌是一个比较自恋的人,可以说相当自恋。每天头发喷很多发蜡,弄得跟花轮似的,跟当时大叔不修边幅的颓废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这小子很喜欢讨论女生,特别是校花和班花,班花长的很像《蜗居》里的郭海藻。

高二那年,我听过最损的外号就是新语文课代表的外号。她是一个女生,挺胖的女生,而且她很喜欢吃油油的东西。
那一年,校外来了很多小吃摊,包括面条、炒饭、盖浇饭、包子、馄饨等应有尽有,每天傍晚的时候过来摆,那时候语文课代表就会去买一盒锅贴、肉包、蒸饺的拼盘,带回教室吃。
最可怕的是,她在吃的时候,嘴里一直发出啧啧的声音和高声的赞叹,对着她的同桌说:哎,今天的蒸饺真油真好吃,你明天也去买吧。
我曾亲眼看见她有一次说着类似话的时候,油就从她的嘴角溢出来,流到脖颈处,让我愣是在不冷的空气里打了个寒颤。
后来,班级不知谁就给她起了两个外号,第一个是“伊卡璐”,谐音:伊卡路,意思就是怎么走都会卡在路上;第二个是“小黄花”,取意于“人比黄花瘦”,也就是说:是个人都比她瘦。好吧,我只能说文科班的孩子就是有才华,损人完全不带脏字,不过年少时代的这种恶作剧更多为了好玩,多半是没有恶意的。
刚进新班级,跟同学们都不太熟,我经常就一个人呆着。
每天固定能见到阿天的时间,大概就是早操了。我们在教学楼围起的庭院里做操,阿天的班级在我们班右前方。有时能见度高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百无聊赖地在那抖手抖脚,一点不走心地乱晃。有时,他也能看见我,两人对视一下笑一笑,他就假装被人监视似的认真做起操来。
早操结束后,有时他会等我,一块去小卖部买点粽子、茶叶蛋、烤肠啥的,补充一点能量,顺便聊一个短暂的天。

高二开始以后,由于氛围的变化,加上高二上语数外的内容已经在培优班修完,那时感觉人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
晚自习正常的安排是用其中一堂完成数学、英语习题,然后看看语文、政治和历史,然后另外两堂就是看读者、青年文摘、萌芽啥的。
跟政治老师混熟了以后,还会去跟他借半月谈看,不过半月谈嘛,半个月出一次,基本两堂晚自习就能看完了。
看闲书的时候,我喜欢整个人趴在桌上,像一条沙皮一样,摸样十分慵懒。弄得周围的同学边做作业,边骂我不好好带头,不像话得过分。
在我有时晚自修下课还沉浸在刊物的故事里时,阿天有时会下来找我,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叫我,就站在教室前门外面打手势。
一开始青儿会提醒我:哎,小村,是不是找你的?
我抬头看一眼青儿,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看。果然,阿天摇来摇去地站在那。后来,青儿再看见我,直接就会敲我桌子,说:你的帅哥同学又来找你了。

我们像高一那时一样,一块去操场走走,我说:等多久了,干嘛不直接叫我?
阿天:都不认识,不太好意思。
我:哦?你也会不好意思?
阿天:哈哈,还好……
除去上次大哥和他过来一起,这是我俩自高一分班以后,第一次单独一起出去逛。
经历了暑假的那些情绪挣扎后,这样单独在一起果然还是有点怪,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过了一会,为了打破沉默,我说:哎,你每天早上做的那是什么?老年人晨练么?
阿天:被你看见以后我不是改了嘛,好丢脸,不过哪有人做操像你那么认真的,糊弄一下就好了哇。
我:找借口,我看你是太久不做操,已经忘了动作了。
阿天:怎么可能,熟的很,要不要现场表演?
我:不用了,呵,傻子。
我们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了一会,互相问了新班级的一些情况,就往回走了。 ( 廿伍 )
开学没多久,有一次上语文课,语文老师说为了增强我们肖像描写的能力,同时增进同学们之间的了解,那节作文课打算那么上:老师事先将班级同学的名字写在小纸条上,然后装进一个笔筒里,让班级同学挨个抽,抽中名字的同学就要对被抽中的同学进行口头肖像描写。假设A抽纸条,抽中了B的名字,A有十五秒钟的时间,进行临时构思,然后对B的肖像进行口头描述。老师负责在A描述后进行点评,再由B抽纸条,对下一个被抽中的人进行描述,依次循环下去。
语文老师接着说:好的,我们现在开始,那……我们就从班长先开始,让他做个示范,大家没意见吧?
班上鸦雀无声,于是老师就把笔筒递给了我,我随便抽了一张,展开一看,好吧,班花。
老师让班花站起来,让我面向她观察十五秒。在老师数秒的时光里,我一直纠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她,哎呀,这样看着好尴尬。
过了会以后,老师说:好,时间到,来,我们听听班长怎么描述。
呃,我可以说我只顾着纠结,忘了构思嘛……
我看了看老师,又看看班花,再看看一脸期待的班级大众,支支吾吾地说:你很白……很漂亮。
本来还有杂音的班级瞬间安静了,我转头看了一眼语文老师。
班级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还有N多男同学鼓掌的声音,老师悻悻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说:小村,你还有木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摇摇头,老师接着说:啊,好,我来做个短评,班长刚刚提到了两个肖像特质,一个是白,一个是漂亮,白是肤色,而漂亮则是整体评价,这意味着什么呢?说明班长的肖像描写逻辑还不是很清楚,没有依照一定的内在关联性进行描述,可能还比较紧张,不过也算为我们开了个好头。好,我们请海藻同学为我们抽取下一个。
坐下以后,我脑袋嗡嗡的,有点听不清班花选到了谁,又做了何种描述。
同桌捅捅我的胳膊,一脸淫笑地说:哎哟,看不出来嘛,直击重点,有前途有前途。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不知所措中,听完同桌的调侃后也没搭理。
过了一会,他又捅捅我的胳膊:哎,我有一个预感,很神秘的预感。
我:嗯,什么预感?
同桌: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哦,好吧。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光里,同桌一直自言自语,怎么还没到我,怎么还没到……不停重复。
我:你这么期待啊?
同桌:你不懂……哎,算了,告诉你吧,我预感到要么描述我的那个人是校花,要么我描述的那个人是校花……哈,这样我就可以在众目睽睽下被她舍我其谁的目光专注十五秒或者用我含情脉脉的目光秒杀她十五次了,十五秒啊,你知道十五秒意味着什么嘛?
我: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预感?
同桌:神秘的第六感,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哎,跟你说了也不懂,你看这会校花还没被点到,苍天助我啊。
说完这话没多久,同桌就被一个男生叫起来进行舍我其谁的专注了。
他站着的时候左顾右盼,不停地跺脚,还不容易捱过了那段时间。
终于等到了老师把笔筒放到他面前,他搓搓手,把手伸了进去,是的,他伸了进去,他真的把手伸的进去,他又把手拿了出来,他要展开纸条了,他要展了,他展开之前向我抛了一个胜利的媚眼,他展开以后僵住了……
老师从他手里拽过紧攥的纸条,宣布:小黄花,请起立。
我坐在同桌旁边,拼命憋住笑,差点内伤,身体也因为憋得过于辛苦而抖动起来。
老师接着说:好,请认真地观察小黄花十五秒,计时开始。
我想,那也许是同桌的人生有意识以来,最漫长的十五秒……

十五秒后,同桌背诵了《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一段: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老师当场大叹同桌的才情,说是她那堂课听过最贴切和文艺的表达方式,这种引用典故的手法,在人物肖像描写中非常出彩。
我心想老师你也不用为了推崇这种手法,就用“贴切”这个词吧。
同桌坐下以后,还不停地冒冷汗:妈呀,撞邪了,真想自戳双眼。
我:呃,不是有神秘的第六感,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嘛?
同桌:Stop!!
我:哈哈,预感还是蛮准的,都是花嘛。怎样,刚刚那短暂的十五秒,含情脉脉得还过瘾吧?
同桌:丫的,我差点没把眼白整个翻出来,今晚回去要长针眼了……还好机灵,整了首诗混过去,要让我实打实地描写,不敢想象……
隔天早上,我五点半起床,洗洗弄弄,下楼去买了两个牛肉饼。
当时天微微有点亮,风还挺冷,看着摊主老板和老板娘那么早就在那摆摊,既觉得生活有些不易,又觉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买完牛肉饼,我折回租住的房间定了闹钟继续睡觉。
睡了一会后,脑子里一直想着牛肉饼凉了怎么办,于是起身把饼放进被窝里再接着睡。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闹钟响了,正式地洗洗漱漱,穿戴整齐,就往学校去了。
不过这次没有直接进班级,而是先去四楼找阿天,到了四楼后,往5班教室里看了看,他还没来,我站在走廊上等了一会,还是没来。
于是,我就截住一个路过要进班的孩子,让他帮忙把这个饼带给他们班的阿天,他问哪个阿天……好吧,这小子果然混的不咋的。
我又等了一会,截住一个认识的,把饼交给他就下楼了。

坐在座位上没读多久,看见阿天在教室前朝我挥手,我出去说:快早自修了,怎么还下来?
阿天:我同学说有个挺帅的小哥给我留了个饼,我就猜到是你了,下来确认一下。
我:那你是通过牛肉饼还是通过帅猜到的呢?
阿天:牛肉饼,哈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了,我一直在家吃早饭啊,是不是我好久没给你买,馋了?
我:没啦,今天早上精神好,提前醒了,呵呵。
阿天:那你的呢?
我:在教室。
阿天:那拿出来,陪我一起吃。
我:可是就快敲铃了。
阿天:没事没事,咱这速度,怕过啥?
我笑笑地回教室拿了饼,两个人一起趴在栏杆上吃。
阿天:原来是这个味道,挺好吃的,小子。
吃差不多的时候,阿天说:呵呵,下次要亲手交到我手上,刚刚那个混蛋还开我玩笑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呃……那你怎么说?
阿天:我当然说是啊,哈哈,嗯,走了走了,好好早读,走了啊。
阿天跑到楼梯转角处把塑料袋塞进垃圾筒,朝我做了个手势,就一蹦一跳地跨上了楼。
早晨的阳光金黄金黄的,他的身影就那样忽高忽低地消失在夏末的逆光里。 ( 廿陆 )
阿天还是经常在晚自习的间隙下来玩,不过为了在短暂的课修间延长聊天的长度,我们不再去操场了,而是发现了一个别人都不会去,只有我们俩二傻才会去的地方——二楼过道旁的露天储物间。
其实说露天也不太准确,有楼层突出来的屋檐遮着,算是半露天。那边一般会堆一些大型清洁器材,比如拖把、水壶、大扫帚啥的,因而那边一般人不愿意过去。
我们就站在那堆拖把、水壶和扫帚中间,倚着不锈钢栏杆,聊彼此课程以外的趣事。
有一天上晚自习的时候,青儿忽然掉头过来对我呵呵地笑,我说你笑啥啊,傻样。
青儿说:我这两天一直想着一件事,想跟你求证一下。
我:哦?说。
青儿:哎,那个经常来找你那个同学,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人?
我:嗯?谁?
虽然脸上没表现出异样,可我的内心分明已经对这个话题感到异样的好奇。
青儿:从他第一次找你被我见到,就觉得像一个人,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两天总算给我琢磨出来了。
我:别卖关子。青儿:像……余文乐。
我当时很想扶正青儿的手,跟她来个击掌。因为这个问题我很白目地问过以前一班很多人,包括林东,可他们都说不像,今儿终于碰到一个有眼光懂行的了。
我:嗯,我也觉得像。
青儿:是吧,我就说,哈,果然。
我:怎么?你看上他了?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下。
青儿:不用了,我就是觉得像,想不出来的话会一直横在脑子里,这下苏糊了。
后来的那堂晚自习,我们就阿天和余文乐哪个更瘦、哪个更帅、哪个更有个人风格等问题进行了深入交流,真是花痴到不行。

我们有时做出某个选择,觉得自己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比如当初选择文科班,确实满脑子都是想的怎么样让阿天留下。
可多少年后细细回想,是否也有一种我们当时还未曾感知的理性在里面呢?
起码,高二高三两年,文科班的氛围是我很喜欢的。
在那种环境里,我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学习和生活,高兴了多做一些习题看一些书,不高兴了发发呆散散步躲在角落画画圈圈,那种感觉才是符合性格的。
也许冲动背后,我的内心早就厌烦了培优班紧张的氛围和紧凑的生活,才会让我在冲动的刺激下,那么义无反顾。
这也是后来我再碰见什么抉择时,常常选择跟随内心,而不是瞻前顾后、左顾右盼的原因。
而且,我丝毫不觉得文科班的同学会比培优班差距在哪,如果有,也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分数。他们同样可爱与真诚,这些品质相较于分数能在以后带给他们更完整的幸福。
有一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阿天忽然问我:你怎么还在吃食堂?
我:我不吃食堂,难道喝西北风?
阿天: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做菜那么棒,食堂这么难吃,我要是你,吃惯了自己的菜,早就吐了。
我:呃,你小子居然还学会了欲扬先抑的手法,变着法子夸人,孺子可教啊……
阿天:嘿嘿,当然,跟才子呆久了嘛,那改天有空,去我家再做给我吃吧?
好吧,我低估这小子了,不光是孺子可教,还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你是真的想吃了,还是觉得我太久没去了?
阿天:都有。
我:可是我不能一直往你家跑啊,天爷天奶天爸天妈下次再看见我,心里肯定嘀咕这娃又来了。
阿天: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全家都对你忠心耿耿。
呃,不要乱用成语好不好……我只能一脸黑线地说:好吧,那下次去之前你列张食谱,我做给你们吃,算是报答你们全家“忠心耿耿”的恩情。
阿天拨浪鼓似的不停点头,我们胡乱又扒了几口早已厌倦的食堂配餐,就端去给收残阿姨了。

正当我那几天沉浸在阿天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的思考中时,我遇见一个人。
一个很久没见到,几乎快要忘记的人:方海。
当时,我去报亭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小小说或文摘读物,付钱的时候,有人拍我肩膀,转头就看见了他。
他打了招呼,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我不太懂的笑。
回教室的路上,我一直很担心方海再次问出天台上的那个问题。
那时候,我是诚实的,我回答得义正辞严斩钉截铁。
可这会呢,经历了一个暑假,经历了那个只有我知道的莫名其妙的吻,如果方海再次抛出那个问题,我会不会无言以对呢?
所幸,方海只说:怎么没和他一块?
我:谁?
方海:呵,你说呢?
我:哦,分班以后没那么容易碰到了,你在一班还好吧。
方海:挺好的,最好的是我们还在一层楼。
我:……
方海:呵,我走了,有空来楼上玩。
我看着方海离开的背影,嗅到了空气中一股稀薄的火药味。其实我很想追上去跟他说,傻孩子,你没有那么多假想敌,不要把自己弄那么累……
不过,方海的话又将一个问题重新拉回了我面前:暑假那时事情刚发生,我对自己产生怀疑时,不是还刻意地与阿天保持距离,好让自己可以冷静地审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把这一切统统忘得一干二净了,好像一见阿天,我就卸下了重重的防备,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与其说怕方海问那个天台的问题,不如说是我自己一直在选择逃避,逃避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感觉。
之后的几天,我再碰见阿天,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去,我总是以老班交待的事情为由加以推脱。
哎,我想这种与直男之间靠近、远离、再靠近、再远离的挣扎,一定反复纠葛了很多基友的青春岁月。 ( 廿柒 )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晚自修已经结束了,同学们纷纷收拾书本打包回家或宿舍,我还沉浸在《萌芽》上一个怪诞的故事里。
这时同桌拍了一下我的桌子,我迟钝地应了一声:干……嘛……
同桌:外面有人找。
我心想阿天不是刚刚下课已经来过了嘛,怎么还来?
抬头往教室前门看去,不是阿天,而是原来1班现在隔壁12班的老班长。
走出去后,我拍了一下她:嘿,又没月考,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班长没有应声,而是默默地看着有点黑漆漆的庭院,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再然后就抽泣了……
我当时脑袋一下子炸了,立马黑人问号三连: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这情况没碰过呀,怎么一声不吭、闷声不响就在我面前哭起来了呢……丫也没个妹子以前这么找过我给我点经验噻。
我转头又看了这个泪人一眼,吓得又把目光移开了,深吸一口气后,说:等一下。
然后就回班级借了女生的面纸,再折回走廊递给老班长。
班长接过面纸以后,哭声渐行渐止,后来转为小声啜泣,再然后就静默无声了。
那么一场暴风骤雨后,夜恢复了宁静,我们俩一起望着黑暗的对面。
等了好久,我实在觉得尴尬,于是说:你听过一首歌么?
老班长:什么歌?
我:莫斯科没有眼泪。
老班长:听过,咋了?
我: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就是莫斯科。
老班长终于笑了,苍天,她终于笑了。
后来班长说了哭的原因,其实无非也就是原来和她同个初中竞争一二名的同学,通过家里的一些便利途径,赢得了代表学校参加省作文比赛的机会并获奖了。
好吧,前一刻我还有点担心这娃被情所困了,那要棘手的多。看来是俺多虑了,果然不能用凡夫俗子的思维去揣度一个学霸,女学霸!

期中考过后,天气渐渐转凉了,空气中不经意就会透露出一点冬的气息。
那段时间叔开始想念阿天温暖的口袋,每当这个念头闪现的时候,我总跟脑海画面里的那个小人说:这段掐了别播。
不过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昨日重现了。
几天以后的晚自修前,阿天和我又在露天储物间里唠嗑。
问题依然围绕着啥时候去他家,给他做那桌美味的“夜宴”。
我们正聊的起劲,从外边探进一颗脑袋来,我一看是青儿,她说:Hi,没打扰吧,我打算去厕所,经过这听见小村的声音,只是想求证一下,你俩继续啊。
我:哦,没事,我给你介绍,这位是……
青儿没等我说完,就接上说:余同学,对吧?
我和阿天异口同声地说:余同学?
青儿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想起来了之前那段花痴和白痴的讨论,立马心领神会:嗯,余同学,余同学。
阿天还是很纳闷地问:什么余同学,我姓阿。
我:好好,阿同学,青儿,这是我最好的哥们,阿天。阿天,这是我的新同学,青儿。
他们俩摇了摇手,摇完以后,青儿准备继续去厕所,阿天赶紧说:等会,青儿同学,刚好你在,帮我俩评个理。
青儿看了我一眼,又对着阿天:嗯,你说。
阿天:我呢,诚心诚意邀请这家伙去我家吃饭,睡觉。可已经邀请了好几次了,口都说干了,你看,这,嘴唇上都开始有裂口了,他还是不答应,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礼貌。
我听完心里犯嘀咕,邀请去吃饭就好了,这倒霉孩子把睡觉也讲那么清楚。
青儿看着阿天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在我耳边说:你朋友很可爱啊。然后清了清喉咙,说:嗯,太不礼貌了,如果有人邀请我去做客,我睡着都笑醒了,小村,你啊……
哎,这小妮子居然见阿天第一面,就临阵倒戈了,算我识人不淑。
我轻声地抵抗了一句:可是我已经去过他家很多次了,感觉太麻烦他家里人了。
阿天:你听到过我家人表现一丁点麻烦的意思嘛?不是我拦着,他们早认你做干儿子了……
说完这句我分明看见阿天给青儿使了个眼色,青儿继续道:是哦,哎,阿天我真为你不值,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我是个姑娘都没你这么忸怩。
我瞪了青儿一眼,对阿天说:好了,我月底放月假的时候跟你回去吧……
阿天把旁边的拖把拿起来甩了甩,对青儿说:谢啦,原来这招好用,有空一起来做客吧。
青儿笑眯眯地说:别,我还是先去解决个人问题了,回见啊。
上晚自习以后,青儿从前门进来,发现我在盯着她,于是装鸵鸟把头深深埋了起来,默默走到座位上坐下来。
我用笔戳戳她的后背,当然不是沈佳宜戳柯景腾那种,是有盖笔帽的。
她慢慢转身过来,笑眯眯地问:小村童鞋,啥事儿?
我:你说呢?
青儿:我不知道……呃,难道是刚刚我上完厕所没洗手,被你发现了?
我:别开玩笑了。你都搞不清楚啥状况,就帮你的余文乐哥哥了,你让你小村哥情何以堪。
青儿:嘿嘿,什么状况啊,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呢,一个很希望另一个去他家一块吃饭、睡觉;另一个呢,就明明很想去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捅那层窗户纸……所以,我就帮你喽,你以为我在帮他啊。
我:帮我?……好吧,哥谢谢你,可你不知道个中缘由嘛,如果帮了倒忙咋办……还有,不必要和他一样,把一起吃饭后面非要加上“睡觉”两个字。
青儿:哎,如果不试一下的话,谁知道正忙倒忙呢,反正我觉得辜负别人的好意就是不应该。你啊,等着改天谢我吧。
说完,丫头就转过头去了,过了一会又转过来:你们的秘密基地不错哦。呵,放心,以后再去厕所我会装耳聋的。
一晃就到了月底,为神马是一晃而不是二晃三晃呢,因为月底才能见到阿天,和他有共处的机会;如果两晃三晃才到阿天的部分,纯看小村的独角戏会烦的,哥懂……

阿天那晚依然换了一辆有后座的车子,我呢,还是乖乖坐在后座帮他提包。
这小子车骑的飞快,风驰电掣,路旁的梧桐叶也因为这速度而飘落一地。
其实也没那么快,纯粹为了说明阿天体力好。
读者:那梧桐叶不是飘落一地嘛。
村哥:秋天而已。
我们过了两个红绿灯,骑骑停停,到了第三个的时候,我坐在后座上说:哎,真想下去闯一闯。
阿天:你是脚痒还是嘴痒,要不要哥给你治治?
我:好啦,说着玩的,你继续骑吧。
阿天很得意地笑了声,自言自语道:谅你也不敢。
我们又经过一个大下坡,滑行一长段以后,终于到了阿天家。
天妈又弄了很多飞禽走兽,有些做法很是稀奇。吃饭的间隙,我小声跟阿天说:哎呀,你老妈这么能干,明天我弄的话很丢脸吧。
阿天:不会啊,我觉得你做的比较好吃。
我:真的?
阿天:拜托,从母乳开始,我吃了我妈做的菜十八年哎,偶尔换换土特产当然比较新鲜……
呃,你这家伙,一句话比这米饭还噎人。
阿天见我不说话,接着说:玩笑,来,吃个青椒补偿一下。
我:靠,我是小新,不吃青椒的,你…… ( 廿捌 )
吃完晚饭,我们陪爷爷奶奶聊了会天,然后先回他房间看书了。
我拿了本文学作品,他拿了本科普刊物,我们笑彼此果然是不同科的。
看差不多以后,我要打地铺。虽然阿天还是觉得天气有点冷了,可以一起睡,但我坚持,他也就跟我一块铺了。
打好地铺以后,我们就去洗澡。
他三下五除二脱完衣服就开始在喷头下洗头,由于闭着眼睛,我就边脱衣服边愣神注视了一会。
也就这一会,发生了一件始料未的事,叔开始有了反应……
我赶紧看看四周的镜子、板凳、牙刷……想要平复自己的心跳,可反应依然没有平息。
这算咋回事,以前看了那么次,甚至还有肢体接触,也没见着这样啊……
阿天边冲头发边叫道:小村,你磨蹭个屁啊?快点。
说这话的时候,阿天已经快要冲完泡沫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用衣服捂住自己,在阿天快要睁眼的时候,关了洗浴间的灯。
阿天:咋了,怎么黑了?
我:好……好像停电了吧。
阿天走到窗户边,看了看楼下,说:没啊,外面还是亮的。
我:啊?是嘛?那……可……可能是跳闸吧,跳闸了,就这间跳闸了……
阿天:傻孩子,哪有这种跳法的,肯定是你碰到开关了,我来看看。
我:别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黑黑的洗不也挺好嘛,你看你把窗帘一拉开,外面的光完全够用了,还省电。
阿天:不在乎这么一点电。
我:在乎的,你知道现在地球上的资源都快枯竭了,国家也在节能减排……
阿天:好啦,好啦,再下去你快扯到宇宙去了,这么黑……
啪,灯打开后,阿天见我手里拿着一把衣服,说:你要连衣服一起洗了哦。
我:哦……不,我扔了就是。
好在扔完前反应已经下去了,感谢如来玉帝牛魔王济公……

洗完澡以后,阿天睡在了地铺上,我睡在他的小床上。
他的头抵着小床,脚伸向另一边的沙发。
我们都安静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阿天:小村,你在想啥?
我:我在想我又来了。
阿天:呵呵,你真的不用客气,我们早都已经坦诚相见、知根知底了,对吧。
我:嗯,我知道,那……假如我有别的难言之隐,让我不太敢来呢?
阿天转了个身,趴在地铺上望着我:什么?你还有难言之隐,你文科的成语学多了吧?
我:呵,装忧郁呗。好了,我乱扯,我懂你的意思。
阿天:说嘛,我们俩没啥不能说,就算你现在让我脱了衣服去街上裸奔我也敢的。
我:哦,那你去……
阿天:呃,不是吧。
我:呵,就知道你不敢。
阿天听着就掀开被子,准备脱衣服。
我:好了好了,跟个娃似的,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赶紧钻被子里去。
阿天:嘿,就知道你舍不得。
我:呵呵。
阿天: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说我就不问。但如果你想说,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在。

我:天,你以后不要对我那么好,好不?
阿天:我对你很好嘛?
我:呵,好像也不咋的……
阿天:是哦,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好吧……我能摸一摸你的头发么?
阿天:可以啊。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边摸阿天的头发边问:你的头发从小就这么硬么?跟钢丝球似的,还卷。
阿天:呃,你好像问过这个话题了吧,遗传嘛,没办法。
我:可天爸天妈头发都不卷啊。
阿天:可能拉直了吧,呵,我也不知道,不是学生物的。
我:哦,哪天你们家如果刷锅的钢丝球用完了,可以临时在你这剪点应急噻。
阿天:好啊,咱们俩兄弟一起做一中最帅的光头!
停顿了一会,我问:阿天,睡着了?
阿天:嗯,着了。
我:那现在跟我讲话的是?
阿天:梦话,呵呵。
我:傻帽。
阿天:不说相声了,说,叫你哥干嘛?
我: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阿天:我想想,你这样的还不错。
我:女生!
阿天:呵呵,我是说跟你性格差不多的……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我愣神了一会,阿天轻微的呼声渐起。
哎,是有多累啊这小子。
我看着一样的月光透过一样的窗帘照在他的侧脸,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他坚硬的头发。
我知道那一刻温凉如水的感觉,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个酣睡的兄弟才能给我了。
原来,有一个人住在你心里最温暖的角落感觉是这样的。
有点温,有点凉,像月光。 ( 廿玖 )
第二天一早,我们散步去买菜,有过买菜经验的亲应该知道,去菜场就应该赶早市,那样买到的食材新鲜。
因为阿天的爷爷奶奶是摆蔬菜摊的,我们先去了他们那里,拿了很多颜色各异的蔬菜,然后去捞鱼、虾、买牛肉、杂烩等。
买回来以后,两个人回床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天爸天妈周末也要加班,所以阿天家的氛围总是很轻松,可以让我们俩胡来。
睡到差不多九点多,我先去厨房开始备菜。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阿天睡眼惺忪地进来厨房:喂,你太勤劳了吧,这么早就开始准备。
我:菜不少,还是早点弄吧,万一他们回来还没弄好,就完蛋了。
阿天:不是有我嘛,我小手随便挥挥,一桌菜不就搞定了。
我放开手里的洋葱:好,你来。
阿天看了我一会,笑笑说:我去洗漱了,一会来帮忙哦,大厨。
阿天拾掇好后,又站在我旁边。见我正在切胡萝卜,就说让他来。
我说你切过嘛,他边把我手上的刀拿过去边说:哥不但切过,还有专门的切菜歌哦,切克闹切克闹,切克切克闹闹……
还没闹完,我就看见砧板上有了红色:切你大头啊,逞能,创口贴在哪?
阿天:奶奶房间办公桌第二个抽屉。
我让阿天先把伤口洗一下,然后找来创口贴贴了起来,还好口子不长,但感觉蛮深的。
我:果然是新手,切东西不晓得轻重。
我开始清洗砧板上的血滴,边洗边对着这个旁边的小二货说:你是不是觉得这道胡萝卜牛肉不够丰富,想加点猪血啊?
阿天:嗯?我们没买猪血吧。
我把砧板举到他面前:喏,这不是嘛,还有一点没洗干净。
阿天那个木鱼脑袋才慢慢反应过来:你耍我是吧,很好,不陪你玩了。说完就从厨房出去了。

跑了也好,这样叔就能安心弄菜了,不过刚刚洗血渍的时候,虽然在笑他,心里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菜洗好切好装盘,汤先煲上以后,我看了下时间,跟阿天给我的天爸天妈天爷天奶回来的时间还有距离。
于是,决定先休息一下,不然等他们回来菜会凉。
朝厨房窗外看了一眼,有点纳闷,这小子真的不见了。
这时,汤快滚了,我尝了一口,想看看咸淡。
身后有个声音:好啊,你背着我吃独食。
我没理会,继续又大喝了一口,顺便吧唧吧唧嘴,露出升天似的表情,喝完就把盖子盖上了。
阿天走过来:好喝么?
我:呵呵,你说呢?
阿天:好喝。
我:想喝?
阿天:嗯。
我:不给。
阿天:这是我家。
我:这个厨房我做主。
阿天:哎呀,小村村,给我喝一口吧。
我用小碗给他舀了一碗,放在桌上:慢慢喝,不要烫着了。
阿天喝着汤一会也发出那种吧唧吧唧的声音,啧啧称赞。
喝完汤以后,阿天重新坐回了小马扎上,看我炒菜。
看了一会,他说:小村,为什么你做菜的时候火都不在锅里燃烧,我看那些大厨都是那样的。
我头顶一滴汗,默默地回答:第一、我不是大厨啊,第二、没人付我工钱我没必要炫技,第三,貌似地沟油的可燃性比较高,家里这种的话顶多小火苗,没效果。
阿天认真地点点头。我:手指还疼不?
阿天:不疼了,哈。
几十分钟以后,饭跳了保温,炒菜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客厅看电视,没看多久,家长们陆续回来了。

于是,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开始吃饭,这种家人的感觉在我第一次来阿天家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存在了。
而今天,当我亲身参与了这个家庭的午餐烹调,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天妈首先发现了阿天裹着创口贴的指头,问:咋搞的。
我:今天这顿饭是阿天和我一起弄的。他说一直是阿姨做饭,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今天一试,才知道日复一日地解决五口之家的温饱问题那么辛苦。不过切菜的时候,由于技术还不过硬,就让手指光荣负伤了。
天妈:是嘛,哎呀,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儿子做的饭菜啊。阿天,哪个菜是你做的?我先尝尝。
阿天在旁边给我递了个脸色,我就把自己比较拿手的菜指给了阿姨。于是,天爸天妈天爷天奶就开始先尝那几道菜,尝完直夸阿天第一次下厨不错不错。
阿天就娇羞地说:是小村教的好,呵呵。
我重又把话头踢回去:是阿天有天分。
商业互吹一番以后,饭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天妈说:哎呀,小村啊,以后如果哪个女孩跟你在一块,一定会活得很幸福。
那时,我转头看了一眼阿天,他那顶着钢丝球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
吃完饭,天妈死活不让我们洗碗刷锅,于是我俩落个清闲出去散步了。
阿天走路的时候很松散,常常躬着个背,为这事天妈不知道教育过他多少次,有一次还跟我说让我在他旁边注意监督他。嘿嘿,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拿了鸡毛当令箭,经常趁阿天不注意,从他后面敲他微微有些弯曲的背。
那天散步的时候,阿天的陋习又出来了,于是从后面跟紧几步,上去就敲了他一下。
阿天大声叫唤道:干嘛?
我:你走路又露出小老头的气质了。
阿天:哦,那你跟我说下,我改不就行了嘛。
我:切肤之痛更具体嘛,你记住了哦,不然一会再犯还得痛。
阿天:哦。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阿天果然比之前英挺了许多。
他时不时转过头来,用挑衅的眼神看我一眼,大意应该是:怎样,不错吧,打不到我了吧……
又走了一段,他说:你待会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我:你说回老家?
阿天:嗯。
我:对啊,也一个月没回家了。
阿天:好早,傍晚再走吧。
我:哦,舍不得的话,跟我一起回吧。
阿天:切,谁舍不得你,主要是你走了晚上就没好吃的了。
我:吃剩菜吧你就……
散完步,回阿天家休息了一会,我就打包打包东西准备回家。
天爷天奶去搓麻将了,跟天爸天妈告别后,依然是一样的上坡一样的车站一样的公车一样的挥手作别,只是这一次离别于我而言多了更多一点伤感的意味。
我不知道下次再来这里会是什么时候,我只是觉得越是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的内心,我离眼前的这个兄弟就越像此刻坐在公车上看他的感觉——越来越模糊。
我坐在公车尾部靠窗的位置,想着这个洗澡一起洗、睡觉用一个枕头、提到对方家人从来不用“你的”某某的人,默默地想——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自己内心莫名其妙的感受而不得不离开你,那将是我最大的遗憾。 ( 叁拾 )
回学校的那天下午,爷爷照例塞给我一沓毛票。这是他一直的习惯,作为给孙子日常开销外的零花钱。
每次我不肯收,他就会说,这些都是麻将赢来的,是幸运的钱,留在你身上好。
回到学校以后,惯例得上晚自习。
不过刚到班级,就发现座位周围围了一帮人,看起来很热闹。凑过去一了解,原来是15班的某男,给青儿送了一份庞大的必胜客外带。
青儿正站在座位上苦大仇深地看着那张披萨和那堆鸡翅,旁边的一帮人在出谋划策,小茹:哇,这牛了,你看那披萨12寸的哎,还有鸡翅,那么多。他没见过你吧,这么小巧的丫头哪装得下这么多。
同桌:要我说,应该加上顺便贿赂周边亲友的,不然我先尝尝吧。
说完,就去拨弄袋子,青儿:别动。
另一酱油同学:不是吧,你不接收?看起来不错哎,可以考虑一下啊。就算人不接受,礼物收下,大家帮你分了不也挺好,当人情了。
青儿依然扭着两条眉毛,抬头看见人群后面的我:班长,你跟我一块下去把这东西还了吧。
我:我?
青儿:嗯,我一个人不太敢去。
我:好吧。
我就帮青儿拎着那一大袋东西,和她一块下了楼。
青儿从15班教室后面叫出那个可怜的娃,那娃脸有点红,眼神尴尬得一直看东看西,青儿说:不好意思,我不能收你的东西,你以后也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谢谢你。
青儿看向我的时候,我还对着这个班级的内部东张西望。忽然听着三个人就安静了,才意识到东西还在我手上。
我把东西递给那个男生,对他笑了笑,想以此聊表安慰。
回班级的路上,我问青儿为什么不能试试。
她给了一个至今让我印象深刻的回答:谈恋爱好恶心。

第二天和阿天在露天储物间仰望星空的时候,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阿天说:想不到这小妮子挺受欢迎啊。
我:嗯,是啊,不过我有点纳闷,为什么她说谈恋爱恶心呢,她看起来不像那种想法很叛逆的女生啊。
阿天:呵,可能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吧,我比较纳闷的是……她去拒绝别人为什么会拉上你?
我:她说了啊,单独去会怕。
阿天:是嘛?
我:不是嘛?
阿天:是嘛?
我:是吧。
阿天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后来,我又问了一些他的学习情况,还有林东的近况,毕竟他们一层楼,互相见面的机会比较多。
回教室以后,青儿说刚刚又看见我们了,只是说过不打扰就没过去。
我说我们刚刚还聊到你了,她说聊她什么,我说没什么,她也就撅了个嘴掉过头去继续写作业了。
那段时间,基本上跟班上的同学比较熟了,我跟同桌有时也会比较2,比如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拉上班长的七姑八婶当观众,表演的一出剧,叫:决战紫禁之巅。
我们一个演叶孤城,一个演西门吹雪。
开始,我们俩闭眼面对面站着,停顿5秒以后,我说:你来了。
同桌:嗯。
我:准备好接受死亡了么?
同桌(轻蔑一笑):哼。
我刚一睁开眼,右手便捂住脖颈:好……好快的剑……
西门继续冷笑一声:哼。
再停顿两秒后,我松开握住脖子的手,开始无实物表演线头穿针,还是老头子眼神不好穿很多次才穿进去的桥段。
穿好线,打好结,就开始缝脖子上的伤口。缝好以后,就近用牙齿咬断线头,本剧结束。
一旁看戏的同学全都被雷得外焦里嫩,直呼无聊。
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无聊,只是有一天晚自习同桌说他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演戏,我说我可以弄个剧本帮他完成愿望啊。
他说他要演那种侠客、酷的而且不用怎么背台词完全靠走心的,就这样,他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角色——西门吹雪,台词也不多,分别有三句:嗯……哼……哼……
几天以后,生活又给了我一段意想不到的情节。
我上四楼去找林东,毕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可他不在。想走的时候,遇见了方海,他说要不要一块去操场走走,我说行。
到了操场以后,方海说:我知道你和阿天经常来这里。
我看了黑暗中的方海一眼,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我和他只来过两次,都是我提议的……请你原谅我一直的猜疑,虽然我很想控制,我知道他很早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也一直希望在你们面前可以保持冷静,但爱情就是这样不是么?虽然你一直确定那不是爱,是友情,不过那样的默契和亲近也足以让我羡慕和嫉妒……呵,我要放弃他了,替我好好照顾他……
方海说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依然很淡,仿佛在讲着另一个人的事。

我甚至忘了那是那一年的哪一天,忘了那天晚上操场上有没有风,忘了月亮的圆缺。但我知道,那一晚,在我旁边的那个人心里,绝对是过尽千帆的一晚。
以前,当我从阿天口中,听到他转述方海对他的感情时,没有特别感觉;可当我亲耳听见方海说出“爱情”两个字时,还是被他深深震撼了,他陷的那么深,对那个人的回应没有任何抱怨。
那一刻,我甚至有点羡慕他的毫不犹豫和患得患失。
假如一个人在他的爱情里,还能时刻保持绅士般的风度,时刻游刃有余,没有局促不安,没有彷徨焦虑,那又可以用什么来证明,他曾经爱过呢?
那一刻,我好想跟他说:方海,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任何可以原谅你的立场。何况,你的怀疑更像是一场预言,因为这对默契而亲近的朋友其中一个当事人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 叁壹 )
那晚我和方海聊了很久,晚自修的铃声在我们身后敲的响亮,不过我们都没有理会。
等到操场上慢慢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时,我们才想起来要回去。
到班级以后,班主任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回了座位。
青儿掉过头来,扔下一句:真偏心。
就又转过去了。
临近期末考试,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穿上羽绒服。彼此讲话的时候,也开始有了白色的雾气。
有一天晚上,我的嘴唇开裂的不行,一直叫着下自修要去小卖部买润唇膏。
青儿把她的递过来说:我的你可以先用。
我:你不介意?
青儿:不是,用完我就不要了。
我:呵呵,那算了,也就再等半个小时。
临考试前几天,下了一场蛮大的雪。
因为我们的教学楼是“回”字型,高二和高三的班级刚好是面对面的。于是,大家顺理成章地打起了雪仗。
位置最佳的当然是阿天和林东的四楼,势能转化为动能最为充分。
文科班站在一楼二楼,看着楼上的雪弹飞来飞去,甚是壮观。
站在栏杆上看的时候,我在想阿天会不会也在玩,于是抬头向四楼靠边的位置看去,他果然正在扔。
有些想看又怕中弹的女生就撑一把伞出来站在栏杆边,好吧,你以为你白娘娘和小青啊。
更有些不怕死的,直接冲到“回”型教学楼的庭院里补给弹药,并大喊一声:向我开炮!
瞬间,被各楼层万箭齐发。

那是好几年都没有碰见的雪,连着下了好几天,雪仗的狂欢也就持续了好几天。
当我后来有一次站在栏杆上再往四楼阿天的方向看时,他发现了我。我朝他招招手,他笑了笑,就消失了。
不一会就出现在我面前,那天他穿着以前我把手放在他口袋里的那件外套,虽然可能他早已经忘记了。
他从楼梯口穿过12班慢慢走到我面前,手背在后面。我刚想问藏了什么东西,他就伸出手,穿过我的后脑勺,把雪团放进了我的脖子里然后退出一米远的地方看着我笑。
我一边哭笑不得地把保暖内衣从裤腰带里抽出来,一边不停地抖动身体,好不容易才把垒球般大小的雪块抖出来,捡起雪团以后就追着他满二楼的跑。
不过后来他还是从另一个楼梯口逃脱了,我耳畔响着上课的铃声,只好作罢。
那个拿着雪团,追着另一个人满楼跑,楼外是皑皑白雪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满满的青春气息。
回到班级以后,由于握着雪团太久,右手掌几乎失去了知觉,冷得有点发烫,只能贴在脸颊上稍作取暖。
同桌说:你下去玩雪了?
我:没。
同桌:那手怎么湿湿的?
我:刚去完厕所不行?
同桌:呃,我刚从厕所回来,水龙头都被冻住了,你……离我远点……
好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丫子……
那堂是语文课,老师在讲台上blablabla一直不知道说着什么,声音悠远而模糊。
我时而看看她时而看看窗外银白的世界,脑子里不停浮现刚刚阿天欢乐的表情和前几天方海淡然的语气,一个徘徊纠结一个全然不知。哎,感情里面,果然是当你决定付出真心,也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期末的氛围开始渐渐重起来,这从我桌肚里的刊物回归的越来越多就可以看出来。
有时晚自习的某一两节课会被临时改造成考试,作为老师们抢夺备考时间的一种手法。
那段时间,孙燕姿开始在学校里变得非常流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的专辑很畅销。
有一天,阿天兴高采烈地跑来跟我说他有老婆了,我楞了一下,问:应该叫女朋友吧?
阿天:不,就是老婆,当当当当。
他给我看了孙燕姿的海报,从那以后只要提到燕姿他都称作老婆。
我也是从那天开始,渐渐喜欢上这位新加坡歌手的歌。有时,我觉得我和阿天故事的不同阶段,能从她的歌里找到某种呼应。

那段时间,我和青儿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以致于好几次阿天来找我时,都看见我在和青儿聊天。
有一天,他还私下里跟我说:你和青儿最近很热络嘛。
我:没有啊,就是聊天。
阿天:别忘了青儿的金句是——谈恋爱恶心吼。
我:呵,你想多了,要论聊天,我跟谁也没跟你聊的多啊,你咋不怀疑我们呢?
我:hey,小子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我也是认真的……
后来阿天再来找我,碰上我和青儿正在聊的话,就一起聊起来。
他俩也慢慢变得熟悉起来,聊天的时候,经常不直呼姓名,一个叫另一个余文乐,另一个叫这个张韶涵……
不久以后,期末考试开始,持续两天半,结束。 ( 叁贰 )
考完期末考的那天,最后一门是上午十一点半。
我们仨决定一起出去转转,首先当然是犒劳一下经年累月被食堂折磨的胃。
我们去了几家名小吃店,一家卖粉丝、一家卖炒饭还有一家卖馄饨。
这些店铺在叔后来上大学以后,带大学同学来吃也有口皆碑,足见品质。
吃饱喝足以后,阿天继续推着他的自行车,林东跟我徒步,我们绕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
一帮人钓金鱼,那边的规则是这样:鱼饵2元一袋,钓金鱼一分钟5毛,钓具免费,这一分钟里你钓上来的金鱼全归你。
我们在那看的时候,有一个小朋友几乎几秒钟就能拎一条,弄的老板连连叫嚷:你回家吧,不要再钓了,池子里面都快没了。
一旁的观众就各种幸灾乐祸地欢呼。
我问他俩要不要试试,他们都说没那本事,后来我们租了条脚踏船,开始在公园冬日的湖面上徜徉。
林东和我坐一边,阿天坐在另一边,这样蹬船的任务就留给了林东和我。
阿天坐下以后一直叫唤着:哎呀,真没想到我会跟俩男人做这么浪漫的事。
我们先把船蹬到了湖中心的小岛边,上岛转了一圈,景致倒没啥,只见着岛中央有个坟墓。
下岛之后,换我跟阿天蹬船,我们穿过一座小拱桥的洞,把船引到一处开阔的水域。
然后三人都把手搁在脑后,享受冬日的温暖斜阳,小船在水上有点轻微的摇晃,那种感觉很像躺在摇篮里。
舒服完以后,林东提醒我们快超出租船的时长了,我们就卯足了劲儿开始往回蹬。
这时旁边有个家庭看见我们蹬那么快,要跟我们比赛,不过毕竟是一壮丁一壮女一小孩的组合,实力上跟三个年轻小伙还是有差距,不多久就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小孩站在桥头喊:哥哥们,你们等会我,等会我。
阿天和我对视了一下,还是放慢了脚蹬的频率,小孩到我们旁边以后,从船里抽出一根水枪,就开始对准我们的船射击。
尼玛,这就是传说中的恩将仇报嘛,那是大冬天的湖水啊,小弟弟,够狠的。
我们一面四仰八叉地躲避水柱,一面加紧登船,可是也许由于重心晃动,船开始在原地打转,就是不往前走。
小孩的妈妈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拍拍小孩的后背:娃,别调皮,一边再笑得花枝乱颤。
趁小孩重新抽水的空当,我们仨调整姿势,终于重新找到了脚感,船开始往湖边驶去。

到岸以后,我们多付了半小时的超时费,仨排成一排瑟瑟发抖地站在岸边等那个小屁孩。
等了一段以后看着那一家人还在湖心幽幽地晃,实在冷的不行,终于不知谁叫了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纷纷准备撤。
为了取暖,阿天开始骑车,我跟林东就在后边跑步,身体终于有了点热度。
后来我们钻进一家肯德基,一人点了一杯热饮,才终于慢慢让自己恢复正常。
我们坐在靠玻璃窗的位置,阿天:你说我们以后还会碰见那个小屁孩嘛?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长啥样,那凌厉的一头翘发,那猥琐的笑容……
林东:会看到的,A市就那么大,肯定能碰到的……
我:哎,算了吧,你们俩说话还发着抖呢,我看再碰见也只有倒霉的份。
阿天:气死了,我们怎么没租根水枪呢。
我:好了,快喝点热的吧。
我们边喝边聊这高二半年的一些事,林东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世无争,把有限的精力倾注在课业上。
阿天总拿他们的班长开开涮,然后说了一帮听起来挺有意思,但名字都是陌生的同学的事。

我们喝完热饮,去了游戏厅和台球室。
因为那家台球室按局数收费,隔壁俩人连打了三局,我们仨还剩一半的球在台上,旁边又站了一票等的人,于是只能在众人怒火中烧的目光中尴尬地提前结束了比赛,交钱走人。
出来以后,天色已晚。
阿天说家里面在等吃饭,邀请我俩但车子实在是问题,就先回了。
我带林东去了在校外租住的房间,两个人一起去超市吃了点东西,顺便带回些生活用品。
学校已经放假,他不需要一定回宿舍,于是就在我那里挤了一晚。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车站,然后分头回了家。
寒假家里的分工很明确,爷爷奶奶主要负责地面卫生及应付各类年前习俗,叔呢,主要负责各类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烟花爆竹、对联福字的采购,顺带兼顾窗户和高层屋顶卫生。
没有人帮忙,上街的年货分了好几次才运回来,年前的忙碌刚好填补了离开阿天、林东他们的安静。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还是会去想方海的话,想和阿天的关系,最后反正也想不明白,只是安慰一下自己。
那么多没想明白的事在生活里,不也活那么大了么?思绪也就草草收了场。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阿天是我的兄弟,或者比兄弟更兄弟一些。他是一个对我来说特别的人,特别重要的人。我不能因为单方面的想法而让他不知所措,或者像我一样陷入同样的尴尬和思索,就这样了。 ( 叁叁 )
除夕夜的时候,由于深刻反思了去年的漏洞,我在做完晚餐等燃放烟花爆竹的间歇,给阿天家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天妈,我说了一些新年祝词,然后问天妈这个点不是应该正在忙年夜饭嘛,她说早就已经吃完了。
又相互祝福了一番,她就把电话给了阿天,阿天:哟呵,今年比较上路子嘛?
我:对啊,哥这不给你赔罪来了,一个事你记一年累不累哦?
阿天:请在哥和后面那句话中间加上停顿,谢谢。
我:好吧……
阿天:怎样,打电话来不会拜年哦?说点好听的听听。
我:哦,祝阿天哥越来越帅。
阿天:这个不用了,很够了。
我:臭美,那祝天哥早生贵子。
阿天:你妹……
我:好了,说个认真的,祝你酒量越来越好。
阿天:嘛?酒量?我已经够好了吧。
我:行行,你千杯不醉。
阿天:好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早点吃吧,跨年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

这一年的除夕夜,又是嗑着瓜子吃着花生听着那老面孔的老声音。
不过看电视的过程也不安生,被各路晚辈的拜年电话打断。
午夜11:59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我知道那个电话是属于我的,于是赶紧挪过去拿起听筒。
不过那边却传来了女生:猜猜我是谁?
我愣了一会,觉得即使是阿天也不可能学的那么像,就胡乱说了几个名字,对方笑呵呵地一直不停说:不是……不是……不是。
到后面我说:妹子,你再不说我挂了哦。
她说:哎,等等,班长你也太猴急了吧,青儿啊。
我:哦,哦,你怎么……
青儿:快点,倒计时了,4、3、2、1……新年快乐,班长。
我:新年快乐。
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错过了和阿天的守岁。
后来青儿又说了些什么,但听得越来越不真切。我想打断但感觉那样太不礼貌,又和青儿哈喇了一会,她终于说了声再见。
放下听筒以后,电话立即又响了起来,阿天叫道:靠,你跟谁聊天聊那么久,我打了好多遍……没了,一年一次的,就这样没了……
我: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阿天:没,就是有点失落,算了。
我:那你还想知道谁打的电话不?
阿天:不用了,肯定又是哪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我:去赖,我认识的比较不谙世事的也只有你了。
阿天:好啦,不逗你了,来日方长,我也不失落了。小村,新年快乐。
我:新年快乐,阿天。

年后的拜年当中发生了一件事,当天跟舅舅、姨妈、姨夫等亲戚一起去看姨公公,在他家被推拉着喝了人生的第一次白酒。
回来的路上头脑就昏昏的,舅舅让我住在他家,可是我坚持回家,于是就骑着自己的脚踏车,沿着一条水泥路慢慢往前骑,天色慢慢地全黑了。
我骑在那条路上,周围没有一个行人。那会,我发现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阿天。
我那时才明白无论我把自己弄的多么忙碌,无论白天有多少事情可以分散注意力,到了夜幕降临之后,留在心里的,永远只有那个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躲闪逃避。
到家以后,我匆匆洗了脚,上了楼,拨通了阿天家的电话,阿天问:干嘛,不是昨天刚打了电话。
我:没,就是想你了。
阿天:呵,乖。
我:嗯,没事了,再见。
那晚讲完电话,就醉晕晕地躺下睡了,不胜逻辑的脑子里一直回旋着一个问题:阿天喝醉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他就是在这种感觉的迷惑下,才有了那个吻吧。
想着想着,就觉得很难受,胸口闷闷的疼。
那以后的几天,我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想念和神经质,慢慢地一点一点撑到开学来临。
回校碰到的第一个人是老班长,因为她也从宿舍搬了出来,而且搬到了我租住的宿舍旁边。
我是在下楼吃晚饭的时候看见她的,我们一起去了洗车店老板兼营的一家小吃部,我给老班长推荐了他们家的招牌梅菜肉丝炒饭。
两个人边看电视边吃边聊寒假的趣闻,她还把自己的压岁钱翻出来给我看,乐呵呵地得瑟。
我说:孩子,趁能拿就多拿点吧,你也拿不了几年了。
老班长:切,姐我年年十八岁!
吃完饭,两人一起去教室上自修,经过小吃“一条街”的时候,看见了以前只有早上卖的牛肉饼摊也出现在了晚市,老板和老板娘看起来依然那么亲切。
到了班级以后,同学们还没从春节的氛围里缓过来,各种土话兴高采烈地攀谈着。

开学后的那一段,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我一直有点躲着阿天。
我不知道他听完后会不会已经意识到什么,直到阿天再次在课间下来找我。
那时,我跟青儿正在讨论孙燕姿,阿天从旁边过来,立马加入了这个他感兴趣的话题。
他和青儿兴奋地说着彼此的观点,而那一刻的我却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和嘴巴愣神。
过了一会,阿天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
阿天:想嘛呢?傻蛋。
我:哦,没啥,我听你们讲燕姿啊。
青儿:还没啥,我们刚刚已经从孙燕姿慢慢跨越到余文乐身上来了……
阿天:嘿,有心事哦,春天还没到怎么就思春了,啊?
往常一句玩笑的话,我却当真了,以为他发现了我刚刚在偷看他,就沉默了。
阿天伸出胳膊,一把环过我的脖子,不等我反应:走。
我跟着他走了一段,挣开:去哪?
阿天继续往前走,站在露天储物间前面向我招手,说:来。
我走过去:我们把青儿一个人放那不好吧。
阿天:少来,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啊……你们怎么了,都说有事……
阿天:小村,我早跟你说了,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
我:呃,算了,我不想瞒你,不过这件事真不能跟你说。
阿天:跟我有关?
我:你不要问了,时间合适了我会告诉你。
阿天:好,如果是我让你不对劲,你一定要跟我说。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堆毛病,常常不小心惹了别人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但你知道我是没恶意的,对吧……反正我希望你开心。
我:嗯,真不是你的问题,你太好了,不要多想。
阿天:好,那你也不要多想……我上去了。
我:嗯。 ( 叁肆 )
那些天,自己的状态很不对,晚上常常陷入无谓的思索久久不能入睡,白天在各种课上点豆子。
英语老师最早发现了这个情况,私下叫我去办公室谈了一次。
当然,有些事情不是别人劝导一次就可以过去的,更何况老师根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那些天,那种愧疚的感觉又开始回来了。作为阿天最信任的朋友,我确实应该开诚布公,把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可是,我不知道这个秘密会不会超出他的预料太多。
假如我真的说出一切,秘密不再是秘密,那兄弟还会是兄弟么?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阿天还是经常来,可我明显感觉自己有点心不在焉。
我知道再那样下去,也许两个人之间误会的芥蒂会越结越深。
纠结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决定相信阿天,相信我们的友情,像之前自己承诺的那样,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不为两个人在一起,不为寻求一个结果,仅仅为了信守自己的承诺,以及对最亲近的朋友毫无保留。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开始寻找那个合适的时机,直到五一休假,阿天叫我去他家休息一天。
我当时想,也许那个时刻真的到来了,骑车的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的有些可怕。
我知道阿天想说想问,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说:天,今天晚上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阿天:嗯。
洗澡的时候,阿天把毛巾和换洗衣物递给我,说:今天我不闹你,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把喷头的水调到最大,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着认识阿天以来,他带给我的诸如刚刚一般的小温暖和小感动。
想到今晚以后,可能我们都不能那般亲密无间了。
或者他介意,把我视为另一个方海,从此我失去这个最重要的兄弟;或者也许他不介意,但知道了我的感受后,从此,为了担心我越陷越深而保持一定的距离。
总之,我的心因为即将到来的某些失去,而变得越来越紧。
我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默默跟自己说:既然现在还是兄弟,就不该有所隐瞒,勇敢一点,结果交给老天吧。
洗完澡后,我回到阿天的房间,他坐在床边笑笑地看着我,那种笑真的很温柔。
我说:我好了,快去洗吧。
阿天:嗯,等我,不要先睡着哦。
阿天洗澡的时候,我看着我们一起睡过的单人床,床旁摇曳飘动的窗帘,窗帘旁的沙发,篮球,沙发边的办公桌和老板椅,以及一旁静默的书橱,仿佛这一切什物在今晚都笼罩上了一层薄纱,透露出一种欲说还休的氛围。
我坐在阿天刚刚坐的位置,发呆地看着它们。
等阿天的空隙里,天妈上来帮我打地铺。我跟她一起拼塑料板、垫子、床单,然后再去她房间取被子。
我看着她蹲在我身边跑前跑后,头上依稀可辨几根白头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似乎从小到大,我还没有那样的机会去审视一个母亲。
我对天妈说:天妈,这么多年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家庭很辛苦吧。
天妈先是愣了一下,可能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转而又笑眯眯的说:不会啦,还好还好,丈夫挺顾家,儿子也争气,虽然谈不上富裕,一家人住在一起开开心心也就够了,料理家务这些本来就是本分嘛。
我:嗯,嗯,阿姨真好。
天妈:怎么啦,是不是想妈妈了。你也挺不容易的,那么小爸妈就不在身边,自己学习也好、性格也好,各方面都不错,如果阿天跟你一样我就更省心了。
我:呵呵,不会,阿天也很好。
天妈:也是哦,要求不能太高,对吧。呵,小村,你就把阿姨当成老妈把这当家吧,阿天早你几个月,就把他当哥哥。以后高中毕业了不管去哪,反正阿姨家靠着车站,第一步先来看看阿姨,知道不?
我:嗯嗯,阿姨,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天妈:当然,来。
这时阿天边擦着头发边进来了,说:怎么回事,我刚一会不在怎么就抱上了。
天妈:臭小子,不服气你也过来啊,就没见你什么时候抱一抱老妈。
阿天于是就屁颠屁颠跑过来蹲下,跟我们一起抱了一会。
那是我所能想到的关于家庭最温馨的场景。

天妈出去的时候,再次叮嘱了阿天睡地铺。
阿天问老爸怎么还没回,天妈说去朋友的饭局估计又喝酒了,就带上了门。
我和阿天脱了衣服,推脱了一下,还是我睡在了小床上,阿天睡在了地铺上。
我们关了灯停歇了一会,阿天说: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我:嗯。
阿天:那要不你先下来吧……等聊完你再回床上,行不?
我:哦,好。
我钻进了阿天的小铺盖,他帮我掖好被子,面向我:怎么了,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对我玩神秘,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你。
我:没事……阿天,我们认识多久了?
阿天:呃,突然问这个,我想想……好像从你第一次来我家,我俩比较熟开始算,大概一年半吧。
我:是哦,这么久了……那之前我们好像也不熟,我就那么冒失地跑来你家,闯进了你的生活,两个人还躺一张床上,谈了很多人第一次见面后不会谈的话题。
阿天:嗯,其实我也有时候想过这个问题。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我们很早就认识,我们的路好像早就被铺好了,然后一看见你,我就成了一个话唠……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把手被转动,门裂开一个小缝。
天妈端着两碗赤豆元宵,站在门口:哎呀,你们怎么睡这么早?
阿天起身去开灯,明亮的光线让接受了黑暗的瞳孔有些晃眼。
天妈走进来,放下碗以后,愣了一下:咦,不是铺了床嘛,怎么睡在一起了。
阿天:哦,没了,我跟小村聊会天,一上一下仰头低头的,太方便。
天妈:哦……抓紧把元宵吃了吧。
说完就出去了,我看着灯光下的阿天,脸有些微微泛红,说:你怎么脸红了?
他把元宵递给我:有么?难道是回忆那段青涩回忆害羞了?不至于吧,呵,应该是枕着一边脸压红的。
我们边吃边继续回忆着两个人的过往,我内心盘算着也许回忆一边,把那份情感的由来梳理一次,再和阿天说不会突兀。
吃完元宵后,我们把碗筷和餐盘送下楼,一起去再次刷了牙,就回房间关了灯。

刚说了没几句,门又一次被打开。
天妈拿着一个枕头走进来,说:儿子,你老爸这会还不回,今晚回来肯定发酒疯,我不要管他了,过来跟你们睡。
阿天:啊?不行啊妈,我都这么大了。
天妈:大怎么了?还不是在我眼皮底下长的,再说妈又不跟你睡一张床,你们俩继续睡一块好了。
阿天:哎呀,不行啊,妈,我今晚有话跟小村聊,今晚不行,妈你听我的。
天妈:嗯?不早了,明天再聊吧……反正枕头我也带来了,睡了。
说完,灯就被关掉了,我知道上天已经替我做了选择。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想去猜想,天妈那晚的行为是无意之作还是有意为之。
说无意,是可能真的不想搭理酒醉的老公;说有意,我想也许是作为一个女性或母亲的敏感,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后来看《暹罗之恋》,我觉得那晚的场景像极了Tong的妈妈来劝说Mew放手的一幕。
虽然天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我却还是体会到了她那种隐隐的担忧。
我有那么多个夜晚,那么多段时间可以选择,可偏偏是那个夜晚,那个时刻,天爸喝醉了,天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挡住了我们的话头——一切都是天意吧。
那晚后来,阿天对着我,还是忍不住问:小村,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你小声告诉我,好不?
我:改天吧,我睡那头去了。
阿天看了我一会:那我们拉钩,有一天你觉得时间合适了,一定要对我说。
我看着阿天伸出的小指,慢慢把指头放上去:好!
勾完我就睡在了月光透进来的地铺另一头。 ( 叁伍 )
五一过完,回了学校以后,连续几天上晚自习,我都无法集中精神。
以前我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哪怕那个人完全不可能知晓或给出回应。
但当时的问题是,在两人的相处里,对方还期许着一种很亲密的兄弟关系,而这种兄弟关系对于一个心中有爱的人来说,是一种莫名的吸引,也是一种折磨。
几天以后,我决定给阿天写一封信,一方面我答应过他和他拉过勾,另一方面,好让自己不再沉浸在无谓的挣扎里。
信的具体内容我有点忘了,但大意还有印象。
里面没有提到那段特殊的感情,只是跟阿天说,我那段时间遇到一些事,心里很乱,需要自己冷静一点;不跟他说并不是因为他不重要,而是因为他太重要,有时让我无法冷静地去思考,希望他能给我一段时间,好让我重新找回这个兄弟。
记得去送信的那天,是上晚自习前。
阿天一脸的错愕,说:嗯?
我:呵,之前答应你的。

第二节晚自习下的时候,我做了一件让自己这辈子也许最后悔的一件事。
大叔一直觉得,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再如何后悔,有些事已经注定,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勇于承担任何选择的后果,而不是用追悔去凌迟自己的人生。
那个课间间歇,我去找老大问一道数学题
在他给我讲题的空当里,我瞥见了四班门口的阿天和方海。
于是在林东讲完题后,我指了指阿天的方向,示意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但走到四班门口的时候,我拉住老大的胳膊,让他跟我回一班,他问怎么了,我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要上课了。
我匆匆从楼梯口跑下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刚刚,我在方海的手上,看见了,自己的信纸。
回教室的路上,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反应过激了,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我不知道这种悲伤来自于方海可以一眼看出信中的情愫,还是来自于我最珍惜在乎的一个人,也许也只是把我当成他众多“好”朋友中的一个。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当初方海把我叫上天台时,那一刻的失落和激动。
那堂晚自习,我回教室跟同桌说:如果老师找我就说我去医务室了,然后就上了天台。
天台的风有点大,月亮被云层遮住了,星星也不多。
那儿有种漆黑的静默,我想起前段时间校刊上看到的一首印象深刻的诗:
我抱着我的文字,走到天台上,我想让它们去晒晒太阳,好冲淡字里行间的哀怨与彷徨,好抚慰一宿的不眠与心伤。
可是,今天的天空,只有乌云肆意铺张,还剩那风儿,毫无目的地漂泊流浪。
我却再没有力气去沮丧,只能,倚着那面斑驳冰冷的墙,直到层层加深的暮色来自四面八方。
我隐约觉得,也许以前那个寂寞的小村要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下课再也不在班级呆着。有时去老师办公室,有时去天台,也有时跑去报亭……
总之离教室远远的。
一段时间没见阿天,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并不会有想象的那么痛,我终于又变成了那个下雨天不打伞,过马路闯红灯,不再期待关注因而心如止水的人。
那种久违的熟悉的陪伴了整个童年的感觉总算回来了。
只是走路的时候,偶尔瞟一瞟身体的左边,再看见牛肉饼摊和老板憨厚的笑容,再看见露天储物间的拖把、水壶和扫帚站在我面前静默不语,想到那个当我抬头看四楼,会探头嘲我笑,以及那个在卫生间跟我说有些东西打死也不会离开的人,内心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痛……
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对抗那么多温暖的回忆。
有时,还是会有躲避不开的时候,我们就用普通朋友的方式聊。
临了的时候,阿天会问:你信里说的冷静期还没过么?
我:我也不知道。
阿天:那我等你。
后来的天气越来越热,有一天午自修趴在课桌睡觉的时候,我听见前排有小刀敲击课桌的声音。
不一会,感觉脸上凉凉的,我就继续装睡,直到感觉半张脸都被那种凉的感觉包裹着,我才忽地从桌子上抬起来。
青儿:你没睡着啊?
我:你觉得呢?
我一摸脸,从上面啪啦啪啦掉下来几片黄瓜。
青儿:嘿,我老妈叫我带来学校吃的,我实在吃不下了,就想到给你用,你那么黑。
我:……
青儿:怎么样,清凉吧。还有这么多,再贴点吧。
我看着青儿幼稚的脸,想说点什么却竟然没有拒绝,于是继续趴下露出另半张脸让她贴。
在这间隙里,我默默地想,如果没有阿天,现在的高中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呢?

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美好的时光会感觉上过的非常快,而痛苦的光阴却感觉度日如年。
但我觉得,从之后的时间节点来看,未必如此。
和阿天在一块的时光那么美好,直到现在有些细节还是会浮现,而两个人不在一块的光阴里,我却感觉时间像风一样逝去。
以至于现在回忆起离开他以后的昨日,印象还是像茶色玻璃一样模糊。
高二下就在那种模糊的感觉里戛然而止。
暑假的时候,阿天有邀请我去,我说家里有事,他也不再那样坚持,我也会邀请他,他说家里有事。
我们都成了彼此因为某些话题而可能尴尬的人,我知道这当中很大的问题来自于我。
是我过于在乎某种纯粹,是我太早陷入沉沦。
当我感受到自己萌生的“非分之想”时,我就已经开始警觉它的杀伤力,但却从没想到它会以一种最生吞活剥的方式,了却一段深刻的友情。 ( 叁陆 )
高三以后,我们每周的休息时间作了调整。
周一到周五当然还是正常上课,周六一般会拿来上课或考试,周天上午自修,下午给我们自由活动。
开学没多久,爷爷每周日中午都会骑一段三轮车,换公车,再步行好长一段,到我租的房子这送吃的来。一般会有一团饭,一个烧菜,一个炒菜和一保温壶的汤。
每次我都想让爷爷跟我一块吃,因为我们上午放学大概要11点半,从老家到我住的地方大约要两小时,根本还没到饭点,但爷爷总是说他吃的很饱了,让我安心吃。
我在吃饭的时候,爷爷就会收拾收拾屋子,或者把换下的衣服拿去洗,或者坐在床边监督我多吃点。
不过带来的饭菜太多,总吃不完,我吃完以后,爷爷才会把剩下的吃完,哎,典型的中国长辈啊。
奶奶有时也跟爷爷一起来,不过因为奶奶会晕车,到我住的地方以后,常常吐得不行,所以来了两次以后,就没有再一块过来。
后来,有一次周天上完自修,学校给每个人发了电影票,是《蜘蛛侠2》,说是为了让大家放松放松。
就在当天下午,同桌拿到票就问我去不,我说应该不会去,太忙了。
同桌就随手把票塞给了我,说反正他不去。
回到住处吃饭的时候,爷爷看到桌上的票,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是电影票,学校给发的。
爷爷:哦,蜘蛛侠,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科幻的。
我忽然想到,好像这么大我从来没跟家人一起看过电影,就跟爷爷说:爷爷,你下午急着回去么?不然我带你去看吧。
爷爷:你奶奶在家会等吧。
我:没事,一会吃完饭,我们一块去打个电话给他。
爷爷:哦,好啊。
用插卡式路边电话给奶奶讲完以后,我和爷爷就坐车去了那家老电影院。

电影放映的过程中,爷爷一直发出惊叹的声音,像一个好奇的小孩一样。
越看到电影的后面,我越发觉得,以前这种跟家人好好在一起,彼此了解的机会太少了,就像我从来没想到爷爷看到科幻电影会这么开心。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我问爷爷怎么样。
他说:嗯,好看,特别是火车的那段,怎么拍出来的呢,差点就掉进海里了。
我:是啊,很刺激,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再带你和奶奶去看。
再往前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块从后面出来的阿天和方海,他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衬衫,从未见过的颜色。我拉着爷爷的手,心里默默想着时间果然是把杀猪刀,这么快就连熟悉的印象都要被改写了。
快到宿舍的时候,看见了隔壁的老班长,她正要去教室,跟爷爷打了招呼后就闪了。
我要送爷爷去车站,他说不用了,让我好好温书,就独自走了。
晚上,老班长找我吹水,说看我牵着爷爷的手,那个画面感觉很温馨。
我说:很温馨么?
她说:不温馨么?
我说:嗯,我也觉得很温馨。
这姑娘还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哭点,比如被老师无意间调侃了一句,跟同桌闺蜜拌嘴,体重微调等。
两年多下来,我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也许,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逻辑思维更强,能够帮她帮问题分析得更透彻的男闺蜜;而在我眼里,也因为她大喇喇的个性几乎没把她当成个女生。

后来,我们还聊了上高三后的感受,她说数学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我说开始有了一点忙的感觉,相互鼓励以后就回了班。
有时一起去买炸土豆的时候,小西会跟我说,我不在班级的下课间歇,阿天经常会来过来找我。
我说:你怎么认识他?
小西:拜托,我经常就站在教室后门的栏杆那边,他经常过来就问我,不认识也认识了啊。
我:哦。
小西:他是不是找你有事啊?
我:没……没什么事吧。
小西:是嘛,你有空还是去找找他吧,有时找不着你人,他也不上去,就站在我旁边。我怕尴尬有时就跟他聊聊,再这么下去,我跟他都快比你跟他熟了。
我:呵,是嘛,那也挺好,你们聊啥呢?
小西:能聊啥,又不熟,当然是关于你啦。他会问问你的近况,那我就说说。偶尔聊聊其他不痛不痒的事。貌似他们现在的物理老师就是我们高一时候的那个,所以还算有点共同语言。
我:嗯。
高三以后,日子变得平静了很多,我们文科班早操的地方还在庭院里,而理科班转到教学楼前面去了。
所以像以前那样可以观察他的机会也没了。
那段时间,我开始拼了命地学习。早上拿一个牛肉饼,就直接走到学校给班级开门,然后早读。中午吃饭也变得飞快,那些路上碰到的谈笑或悲伤的表情,在那段时间的行色匆匆里,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高一的时候,阿天和我还讨论过自己的理想学校,说着要一块努力,一起考进去。
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再问他的勇气。一起加油吧,天,为了自己的未来。
临近期末的时候,爷爷有段时间没来送饭。
起初,打电话回去的时候,爷爷说这个星期有亲戚要过生日,让我自己吃饱。
后来两次,都是奶奶接的,一次说爷爷在街上还没回来,另一次说是在菜园里面。
挂完电话,我就给老爸再打了一个,一再的追问之下,爸爸终于承认爷爷生病了。
我问爸爸:爷爷生了什么病,爸爸说正在查,让我先安心上学。

好不容易等到放月假。到家以后,两个姨奶奶在,其中一个姨奶奶把我拉到院子后面,说前两天刚刚做完核磁共振,检查出爷爷脑子里长了瘤,医院正在犹豫要不要下病危通知,要我撑住不要跟奶奶说。
我站在那里一边安慰她一边哭。
吃完午饭,奶奶,姨奶奶,还有表哥表妹和我,一起坐上亲戚的面包车,去医院的路上。
到了医院以后,由于床位紧张,爷爷的床被安排在有些昏暗的过道里。
我拿住爷爷手的一刹那,就有点忍不住,只草草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跑到楼梯边的窗口。
爷爷消瘦了很多,完全不像几个月前那个看到《蜘蛛侠2》眼光会熠熠生辉的老人。
我想他可能很早就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了,但他就是那么善良隐忍的一个人,一直掩饰自己的痛苦。
爸妈会在第二天回到老家,因为那一天要给爷爷做全身检查,如果过关的话几天以后会给爷爷准备手术。
因为年龄和脑部的关系,手术的风险有点大。
医生在第二天下午四点,我要返回学校前,让爸爸签署了病危通知和承诺书。
奶奶一直是个强势的人,因为在她小时候作为家中的长女,需要在饥荒的年代里尽量让几个妹妹活下去,也就变得剽悍和有些带刺。
但爷爷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那么一个温和、善良、忠厚的好人,他当过村会计,会唱很多好听的红歌,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从来不跟别人红眼,经常塞给我零钱,夹菜给我吃,笑起来嘴尖尖的。
那几天我在忐忑和慌乱无神中一点一点爬行着度过,直到打电话给老爸,他说手术很成功,我问他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骗我,他说不是。
但全身检查的时候,又发现了爷爷有胆结石,所以等爷爷身体恢复后,可能还需要做一个胆结石的小手术。
我说这个手术应该不会再有大影响了吧,他说是的。
放下电话以后,我默默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祈祷上天可以多一点宽厚仁慈。 ( 叁柒 )
那一年,是我印象里几乎难以搜寻的爸妈一起在家过年的一年。
我觉得那是一种很极致的讽刺,我们难道非要等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要珍惜么?
爷爷还没有出院,年前的时候,由奶奶、老爸、老妈轮流照顾。
期末考结束以后学校又补习了一段时间,直到除夕前几天,才真正放假。
我迫不及待地去了爷爷那里,看到了他被剃掉了头发的脑袋和头顶上拆完线留下的刀痕,我抱着爷爷抱了很长一段时间,问他:手术疼嘛?
他笑呵呵的说:打了麻药,不知道啊。
我:爷爷你真棒。
那几天,我守在爷爷身边寸步不离,扶他去卫生间,给他去食堂打饭菜,喂他吃饭,陪他说话,仿佛要把那么些年空缺的沟通全部补上。
偶尔看着他睡觉的时候,还是会开小差,想到阿天。
不过自从爷爷的事发生以后,我们的联系就更少了,我几乎再也挤不出一点精力去处理那些辗转于友情与爱情之间的问题了。
爷爷终于在除夕那天,得到医生的许可,出院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那么多年,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像记忆里模糊的影像那样,再一次围坐在了一张桌边。

饭前放完鞭炮,奶奶说刚刚有个人打电话找我。
我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奶奶:没,他说晚点再打。
我:男生嘛?奶奶:男的。
桌上祝词的环节,我给爷爷敬了一杯白酒,说: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并且内心默念:一定要。
吃完晚饭,老妈去洗碗,我们一起等着看晚会。
爷爷虽然出了院,但手术似乎有些影响了小脑,他走路的时候需要扶着高板凳,每天精力好的时候也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床上睡觉。
我们看了一会电视后,爷爷就躺下睡了。
看了不知道多久,电话铃响,我以为是阿天,接起来才发现是小西。
我问他是不是之前有打来,他说是,还是忍不住有点失落。
我跟小西说家里有人睡觉了,草草聊了几句以后,就挂了电话。
刚挂完,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阿天。
他说我没良心,放假以后整个人就消失了,今天又一直不找他。
我说:今年爸妈回来了。
阿天:真的?肯定很热闹吧。难怪,那我不打扰你们团圆了,新年快乐。
我:嗯,新年快乐。
高三下以后,各种卷子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地流转到我们手中。
就如同应试教育所期待的那样,我们在那个阶段被训练得一看见题目就要刷刷地写出解题步骤,像膝跳反射一般,一步一步地沦为考试机器。
阿天应该也忙了吧,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实在在教室里憋闷了太久,才会偶尔出去走廊上转一圈。

那段时光,我也以为自己沉沦于功课的行为,可以帮助我暂时忘却和他的那段过往,然而后来有一天晚上,小西对我说的话,还是让我无可遁形地一下窥见了自己的内心。
小西说:你知道嘛?上次阿天和我聊天,他说喜欢我们班一个女生。
我装作漠不关心地说:哦,你们还会聊到这个。
小西:是啊,无聊嘛,他没跟你说过?
我:没。
小西:奇怪了,你们那么好,难道最近刚刚喜欢上的……你不想知道是谁么?
我:哦,谁?
小西:青儿。
我们终于成了最内心的秘密不会第一时间跟对方分享的朋友,尽管我用一封信和一段疏离的时光拼命让自己冷静,可想到这件迟早要来的事,内心还是忍不住起了波澜。
回到教室以后,我看着青儿的背影,默默地想:阿天的眼光很不错,是个好女孩……我该放下了。
我拍拍青儿的肩膀,她转过头来:干嘛?
我:没事,想跟你聊会天。
青儿:啥,说吧,班长。
我:呵呵,你现在还是觉得谈恋爱是件恶心的事情嘛?
青儿:这个……哇,你这人记性真不是一般好哎。那么久以前的话了,你还记得……
我:因为这话犀利啊,所以印象深刻。
青儿:哦,呵,其实也不一定了,看人吧,对了就不恶心了。
我:哦,那我就放心了。
青儿:啊?什么?
我:哈,没啥没啥,青儿你挺可爱的。
青儿:那是,用你说……对了,我刚刚碰到这道不太会,给我讲讲吧……
我:嗯,没问题。

青儿:我中午带来的香蕉还没吃,给你吧。
我:不用了,晚上吃的饱饱的。
青儿:哎呀,叫你吃你就吃,当讲题的贿赂吧,如果我带回去,老妈又要说我了。
我:哦,一根香蕉就想听我讲题了啊,太廉价了。
青儿:呵呵,那我明天再补一个苹果。
我:呵呵,逗你的,不用了。
阿天,在你和她在一起前,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
爷爷的身体在缓慢的恢复,只是反应大不如前,而且经常怕冷。年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在床上睡很久。
爸妈又重新回去工作了,平常我也不在家,只有奶奶一人照顾。
有时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为了保持其自身正常的运转,常常会不顾另一个人的死活。
月假回家的时候,为了加速恢复,我经常扶着他拄着拐杖一起去田头看看,对于当了一辈子农民的老人家来说,田野是他们另一个更宽广意义上的家。
高三的日子就在那种夹杂着紧张、担忧、平淡、失落的复杂情绪里呼啸一般逝去,伴随着校花跟我每天去教室后排改黑板报上的数字,时间也一点一点像沙漏里的沙一样缓缓流去。
往昔随处可见的嬉笑叛逆,在那段时间也悄悄地销声匿迹。
我想,高考的魔力也在于此,在剥去你的自由和个性的同时,也教予你朝着自己的未来孤注一掷。
那段时间,我的鼻炎又开始犯了,有时常常偏头痛。难忍的时候,我就去医务室开点药,回来继续做作业看书,现在想想都有点被当时能一改对待学习的玩世不恭,全心付出而感动。
最后一次全市统考的时候,我考了文科班的状元,并且那个分数也挤进了文理综合排名的前十。
可我从林东那里了解到,阿天却考得不好。
那时我终于知道,我们想要考进一个学校的想法,也许只能停留在想法了。 ( 叁捌 )
高考前一天下午上完三节课,学校就规定放假了,要求高三学生把课本、试卷、文具等器材全部清空带回家或住处。
可班上的同学都坐在位置上不肯动,仿佛在铭记或是悼念——高中三年转瞬间就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场考试了。
过了一会,楼上开始有人用试卷折纸飞机,还有那种打着转儿落下的“蒲公英”,在苍茫的空气中飞舞。
趴在栏杆上的同学越聚越多,“飞机”和“蒲公英”后,是大把的试卷、一张张撕开的政治课本……
被那些高楼层理化班的兄弟们抛进暮色,再然后,空中飞扬的有绘满线条的校服,内胆破裂的暖水瓶,掉了螺丝的板凳……
几乎每一样东西的落地,都能赢得一次震耳欲聋的欢呼。
校长站在四楼过道的一边,看着他的“孩子们”,在自己的庄园上毁灭和创造,嘴角翕动了几下,然后走开了。
现在想到那个悲壮的场景,也许一句掉渣的话很适合当时情境: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
天色渐暗以后,不知谁拿出了烟花,我们齐刷刷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五颜六色的光亮从昏暗之中喷薄而出。
看着对面高二一张张稚嫩的脸和被烟火映衬的天,忽明忽暗,模糊又清晰。
对于他们来说,明年,时光会一如既往:依然会有写不完的试卷,道不尽的过往,看不清的未来……
依然会有人在冬日无雪的课间,抚着栏杆,透过自己厚厚的深度眼镜,抬头看已经放晴的冷峻的天空,默然得没有表情;依然会有人一边呼着大口大口的热气,一边慨叹那单调的日子少了点可以让人感动的东西。
不久以后,烟火渐冷渐熄,保洁员走进庭院,收拾那一地叛逆的青春。

准备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阿天来到了我身边,他问:晚自习可以选在住处或阶梯教室,你选的哪边?我:阶梯教室。
阿天:好,那我晚上也过来自习。你一会不要吃晚饭,老妈中午叮嘱我晚上带饭菜给你,一会我先回去,吃完就过来找你。
我:这个,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阿天:不麻烦,饿的话稍微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垫一下,然后在你们班等我,一定等我哦……
我还想说点什么,阿天已经一蹦一跳地跑走了,就像他以前过来和我一块吃牛肉饼,吃完走时那样。
恍惚间,我似乎觉得一切未曾改变。
我听阿天的去小卖部买了一个粽子,边吃边在校园里乱晃。
第二天就是高考,走读生都回家自习了,住校生可以选择在自己班级,也可以选择去阶梯教室集中自习加答疑。
那会的校园里,几乎看不见什么同学。
我蹲在池塘边看了一会睡莲和鱼,又沿着操场晃了一圈才回教室。
教室里也是空荡荡的,没过多久,阿天就来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有点像爷爷送餐过来的那种。
时隔半年没再有人送过吃的来了,阿天满脸通红,虽然看得出想压抑喘气的频率,但无奈胸口还是不停地起伏。
我:你可以骑慢一点,反正我垫了点东西。
阿天:没……没事,还好,不算快,怕来晚了就凉了。
我打开保温壶,跟家里那只构造很像,最上层放着米饭和炒菜,下面是汤。
阿天那天带的汤是腰花肉片汤,我也不明白为啥高考前要补腰子。
我:那你骑车的话,这汤不会洒了么?
阿天:还好,我换了辆有车篓的,老妈还用带子固定了。没事,你别说话了,赶紧吃吧。
我:你要不要再吃点。
阿天:不用,快吃吧。
我:那你看我吃?阿天:啊?不行么?如果你不习惯,我就去走廊。
我:呵,没了没了。
我把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闷头吃起来。
我们就那样坐在教室的后排,一个安心吃着美食,一个安静地看着。

吃完以后,我想去洗壶,阿天说:留着,赶快去阶梯教室。
教室那边是混坐的,除了阶梯教室,学校还开放了领导开会用的会议室和多媒体厅,供同学自习。
我跟阿天由于到的比较晚,只能在多媒体教室的后排找一个座。坐下以后,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拿出第二天要考的语文开始温习。
这是我们军训下雨那天改在室内的阶梯教室,也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整整两年了,我们终于可以又一次坐在一起,安静地看看书。
尽管你从未知晓,坐在你身边的这个人,比起一开始,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澜。
晚自修的间歇,我们一块去楼顶的水泥露台吹风、聊天,然后再相互提问文言文背诵,分析以前考过的语文卷中错掉的题目,三堂晚自修很快就在这种静谧而淡然的气氛里悄然而逝。
结束之后,我和他一块去车棚,把保温壶放进车篓,然后他推着车,我走着路,沿着校门外的路慢慢往回走。
到了我租的房子转角的地方,他说:明天下午不考试,我早点把饭菜带来给你,好吧?
我:这样会影响你准备吧?
阿天:没事。
我:那要不明天直接来我住的这边吧,可能上午考完语文,我就直接回这复习了。
阿天:好。
我:明天一切顺利。
阿天:你也是,加油。
我:嗯,拜拜。
阿天:拜。

当天晚上干了件痤事,忘了杀蚊子,准确的说是根本没蚊香、气雾剂、蚊不叮等任何灭蚊设备。结果夜里被蚊虫搞到四点才睡着,第二天顶着厚重的头皮进考场。
晚上阿天带来的是鲫鱼汤,由于饭菜太多,我跟房东借了碗筷,他陪我一块吃了点,然后两个人再一块去上自修。
出于应试教育的习惯,我们都没有询问对方发挥的情况。第二天考了数学英语,第三天考了政治历史,传说中的高考就这么结束了。
要说这过程里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大概就是考前一遍遍重复播放的《阳光总在风雨后》和英语考试中因为晕倒被抬出去的一个女孩明晃晃的脸,我当时觉得她的离开是对那首歌最好的反讽。
高考结束的当天,一切终归是要结束了,没有想象的兴奋,甚至那种离愁在我还未防备的时候,就已经悄然来袭。
我回母校看了看,碰见了正在拍照留恋的青儿和她妈妈,阿姨帮我和她合影了一张,我们互相聊了聊考试的情况和暑假的打算,就草草地散了。
高中阶段最后一个暑假就那么来。
爷爷又去市里面的医院做了检查。
经过半年,医生觉得爷爷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进行胆结石手术的程度。
于是在与家人沟通后,给他在一周后安排了手术。
不久以后,我也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和QQ号。
手机当然是花的父母的钱,QQ号也是老爸花了2块钱短信费申的,我从来不晓得他有那么新潮。
当时的号其实是一块钱一个,老爸发送短信以后,很久没有回复,就又发了一次,结果一下就有了俩。
一个留给了自己,另一个给了青儿,这个以后再说。

爷爷在手术的前三天住进了那家医院,因为要身体检测,医院离外婆家不远。
就在住院前几天阿天问我:暑假什么安排?
我:爷爷要做一个手术,我可能这段时间都要去照顾。
阿天:爷爷怎么了?严重么?怎么都没听到你说过?
我:哦,还好,胆结石,应该没问题吧。不过年纪大了,有点担心。
阿天: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我:在市老年医院这边,不用了。等手术结束,我再告诉你消息吧。
阿天:那不行,我刚好有个初中好朋友住那附近,前段时间还叫我去,手术是什么时候?
我:这个周末。
阿天:好,那我先不过去打扰,手术完了来找我,行不?
我:好,对了,我有了手机,号码***********,你记一下吧。
阿天:嗯,好,那周末见。
几天以后,爷爷各项身体指标正常,被送进了手术台。
等待的过程中,我跟奶奶都觉得纠缠爷爷那么长时间的病扰终于快要离他远去了,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宽慰。
手术结束以后,医生告诉我们,胆结石已经取出了,不过……
我:不过什么?
医生:手术过程中发现他疼痛的真正原因可能是胆囊癌变,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
奶奶当时站在一边就哭了起来,我本以为奶奶会听不懂医生的专业词汇,还想骗她,但她的哭声断绝了我最后一点幻想。
我问医生:大概还有多久?
医生:三到六个月吧。
我:谢谢。
医生走后,我搀着奶奶慢慢一点一点安慰她,说现在爷爷最需要的就是我们,我们要好好陪他度过这最后一段……
好不容易,奶奶停了哭声,回病房看还处在昏迷状态的爷爷。
我在病房盯着爷爷看了好久,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然后离开病房,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语调平稳地转述了医生的话。
挂了老爸的电话以后,我给阿天拨了电话,接通以后就哭了起来。 ( 叁玖 )
一天以后我见到了阿天,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过来时脸上挂着的眼泪和那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想就是那一刻,我彻底输给了眼前这个人。
哪怕他永远无法了解更不可能接受我的爱,甚至有意或无意地泄露给另一个人。但我知道,在他心里,我仍然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爷爷也有,他说过的那种家人的感觉并不会因为我的情绪或疏离而变更。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中午回外婆家吃顿饭,其他时间都留在医院,睡在爷爷旁边的小床上。
麻醉散去的爷爷伤口很痛,脾气也变得不好,有时常常痛到哀嚎。
起初的夜里会经常睡不着,需要起夜,可又解不出小便,就懊恼地裹着眼泪拍床板……
那种被病痛伤害甚至夺去尊严的感觉,让我决定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离辞世不久,一定不会选择病房作为结束的终点。
我就这样每天睡3到4个小时,往返于医院和外婆家。
奶奶经常坚持要晚上守在医院,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我总是想各种办法,把她劝去外婆那里休息。
几天以后,到了高考放榜的时间,之后就是填报志愿。
我本来很想去外面看看,不过由于爷爷的事,选择了省内的一所大学。
我想这就是留守儿童的悲哀吧,要么太早懂事,要么太过叛逆。
阿天考的不好,最终选了一所北方的学校,林东填报的学校在我学校隔壁,小西去了南方,青儿选择了复读。
她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们聊了很久,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高四的生活。

那段时间,我紧紧抓住和爷爷相处的一分一秒,对身旁的其他事情充耳不闻。
一个月以后,到了爷爷出院的日子。
经过医院大厅的时候,我站在磅秤上看了眼体重,比高考体检时跌了二十斤。
那一个暑假,除了呆在家里,我哪也不想去,也不想说话,直到青儿的20岁生日。
青儿的家也是在镇上,车子颠簸很久才到,生日宴办的很热闹,搭了个棚子,弄了很多桌。
中午她和我们同学坐一桌,这傻丫头明明不会喝酒,别人敬她她就喝,结果饭没吃完就吐了。
下午同学分几桌打麻将和扑克,阿天坐在我对面,但我因为心里装着事估计看起来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我们只是相互对视了几眼,也没有更多的交流。
晚上吃饭的时候,青儿跟爸妈坐一桌去了,好多同学也已经走了。
阿天和我只好跟青儿的一帮亲戚坐一桌。
那桌亲戚不肯喝啤酒,一定要来白的,我不想喝要换,就被她的亲戚调侃了。
阿天在我耳边说:没事,有我在。
然后集体敬酒之前,阿天偷偷把我的白酒倒进他的杯子里,别人敬过来的时候,他也帮我挡。
回家的路上,我给他发了短信:没事吧?到了家喝点温的蜂蜜水,早点休息。
阿天回:小村,今天我很开心,不光是青儿生日,更重要的是我又见到了你,和你坐在一起吃饭,还可以帮你挡酒。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但你什么也不说,能帮你分担一点,哪怕是白酒,我也很知足。好好保重自己,我没事,放心。

北方的开学比较早,在阿天还没几天就要走的前夕,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人,可能一别就是好多年了。
我再次去了阿天家,不过这一次,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亲密或暧昧都觉得只要撑起一个兄弟的名头,就理所应当了——我们都表现得相当节制。
我记得那时我们每天早上的爱好,就是守着电视看《天国的嫁衣》,讨论陆子皓、程海诺和艾青。
阿天看剧的间隙很喜欢学着剧里的台湾腔重复叫:艾青,艾青……
虽然他从未当面和我说过他对青儿的感觉,但从他学腔的笑脸里,已经可以看出一种真挚。
我们当时还很无聊地争执立威廉和明道到底谁比较抢眼,不过结果也是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们还用那几天,一块去买了车票,给阿天家里装了宽带,教天爸天妈用网络……
阿天离开A市的前一天傍晚,我回了家,在他火车北上的轰鸣里,我也开始打点开学的行装。
到了大学以后,由于高中母校开放的氛围,并未感觉多大不同,我和阿天还是保持着惯常的联系。
大多的时候,是我晚自习结束回宿舍那段无聊的路上,或者是他晚自习结束回宿舍那段无聊的路上。
阿天还是那么爱吐槽,抱怨北方的妹子不够水灵,甚至还没他水灵……抱怨食堂没有蔬菜,不过牛羊肉倒是便宜,说如果我过去会请我吃烤全羊……抱怨自己整天被宿舍那帮北方汉子欺负,木有丝毫人权……
多数时候,我都是听着他讲,两个人插科打诨再相互数落一番,到宿舍就互道晚安,挂掉电话。
偶尔的时候,我也会拿自己的感情开涮,来恶作剧,告诉阿天不要老打电话给我了,他问为啥,我说因为我恋爱了,他问是嘛,你也会恋爱?啥地方的啊?我会说,不好意思,真巧,B市,就是当时阿天在的地方。阿天就愣了会说,哟,B市的妹子都不能看……两个人再乐呵呵地狂笑一阵。
青儿那边,我们保持着书信沟通,她会告诉我一些新班级、新老师、新同学的糗事。
我也会给她描述自己眼中的大学生活,当然更多的是积极正面的,我希望她对未来充满憧憬。

第一学期进入考试周的时候,老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爷爷去世了。
参加完葬礼,我继续回学校完成期末考试,这操蛋的世界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或是某个人的悲伤而停下它机械运转的脚步。
我没有跟任何身边的人提起这件事,那种寂寞的冷感仿佛再一次充斥着周遭的空气,我也生平第一次,体会了只有奶奶和我的团圆饭。
两个月后,当我可以安静的停下来去面对这件事时,我为爷爷写了一段话:
爷爷,已离开一月有余了,你过的还好吗?
你是不是已经到了那个人们向往的天堂,那个只有花香、鸟鸣,没有忧伤、寂寞的天堂,那个只有欢笑,没有泪水,能够让灵魂得到永恒安宁的地方。可是,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没有人给你做梯子,没有人带领,也没有人搀扶,你到得了吗?
不,你一定能到!
可是,天堂冷吗?有被子吗?就算有,谁帮你盖?唉,我怎么又这样了,这一月无数次的就这样:一方面努力的要安慰自己,一方面却又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爷爷,有很多事情是你还在的时候,我还理解不了的。你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就连你的离去,都要教予我这么多也许在我而言一辈子都难以参透的道理。可是,你知道吗?它们过于沉重,沉重得让我难以负载。
爷爷,你怎么能走?你怎么可以走?你怎么舍得走啊?……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工作的第一笔工资,是一定要给你和奶奶的,难道你忘了吗?还是不相信我?你怎么可以把一腔热血给了我、给了这个家,到头来连一个让我们还窝窝头的机会都不给呢?
以前,你下黄鳝给我们吃。下午三点串蚯蚓,五点出去七点回来,早上五点又要去收,夏天那么热,还要穿上厚厚的皮衣、套鞋。尽管涂了很重的蚊不叮,可还是被叮了很多泡。水塘里经常有些怪虫,被咬了之后,又痒又痛,抓了之后还会流脓……可是,我又是怎样呢?当你把大个的黄鳝舍不得卖,养着、杀了、做好、端上桌的时候,我却一面嘟囔着嘴,一面叫道:“怎么又吃这个,老吃不厌啊!”爷爷,你知道吗?我看得到你眼角的失望跟无奈,我也并不是不喜欢,可我知道,我有一个好爷爷,就算我说那样的话,你也会宠着我、惯着我,收拾眼角的失望跟无奈,轻声的说句:“好吧,等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啊。”
看啊,我是一个多么无知和任性的孩子,于是,上天给了我惩罚,他把你给带走了,把我无知和任性的权利统统带走了。
于是,在你的葬礼上,当别人把一盘黄鳝端上来,放在我面前,别的人大声的叫着:“吃啊,吃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爷爷,你走了,留下奶奶一个人,她该怎么过呢?以前回家,老是听到你和奶奶几乎用吵架的声音在喊,“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应该吃排骨”;“不,还是炖鸡汤好”,“该喊他起来了”;“还是让他多睡会吧,在学校那么累”……爷爷,其实我并没有睡着,可我不想起来,因为一听到你们的话,我便贪婪于那样的幸福,想在那样的氛围中窒息得死掉了。
你们还是那么喜欢斗嘴,为一些家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我总当真,为你们劝架。直到前几天奶奶说你走了,再没人可以斗嘴了,我才明白,那是你们几十年来浓缩的生活艺术啊。
奶奶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
这段文字献给你,算是悼词吧。

大一下开学以后,青儿在来信中说,阿天在她们补课的时候,去了一次她们学校,还给她送了围巾和巧克力,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回信给她,叫她专心学习,其他的事情放到6月结束再去处理。
那段时间,我总是觉得生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荒凉感,仿佛稍不留神,你曾经所在意的拥有的珍贵的那些东西,就会在你一眨眼的恍惚里,溜出你的生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开始以阿天和青儿为原型,写人生里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感觉只有那样,才能保留一些真实可感的东西。
和阿天之间的联系也渐渐开始稀少,身处异地,没有共同的交际圈,我分享的话题你只能倾听无法感受,你在意的人和事在我脑海里甚至勾勒不出确切的形状……应该总会淡吧。
以前是我太过执著,太在意,太乐观,才会相信永远的朋友这一说。
对不起,从那时起,我开始选择不再满怀期望。 ( 肆拾 )
新一年高考的前夕,青儿告诉我说班级的压力越来越大。
复读一年,谁也输不起,如果这一年发挥得还是不理想,未来将在哪里。
她还跟我说,班上的一些同学有了QQ,经常用着聊来聊去,很新潮,问我是不是有。
我告诉她,不仅有,而且还有两只。
当时还很流行挂级,我跟她说可以帮她一并挂,这样等她来大学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被别人落下了。
那一年,青儿发挥的很不错,比前一年多考了80多分,虽然离我学校的最低投档线还差几分。但在询问我的过程中,我建议她把我们学校放在第一志愿,第二志愿放一个略低的学校,再在第三志愿填报一个较为保险的选择。
最后,青儿被我们学校录取了,这个昔日的同窗,阿天在意的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了我的小师妹。
青儿在备考的过程里,我就一直鼓励她说,等她考完有机会旅游的话,我带她吃学校前面的夜市。
在她来报到的那天晚上,我兑现了诺言,不过逛了很多次的那个地方,结果那次过去居然迷路了。
我很尴尬地跟青儿解释说:很久没出来了。
她就笑眯眯地说:好了,路痴,跟着我吧。
结果这小妞还真找了没多久就逛到了。
吃饭的时候,我把青儿高四时帮她挂级的QQ号写给她,还跟她说要定期给花藤浇水。
我们吃了麻辣烫、绿豆糕、烧烤、小笼包……
两个人都撑着肚子晃回学校,青儿住在西区,我住东区。
我把她送回宿舍后,在回东区的路上,给阿天打了电话,跟他说:刚刚把青儿送回去。
阿天说:哎,好羡慕你们啊,在一个学校,离家那么近。
我:呵,你该不会就这么想放弃了吧?
阿天:放弃什么?
我:青儿。
阿天:这个……你知道了啊?
我:呵,这件事不可以告诉我嘛。
阿天:也不是,反正……
我:不要放弃,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青儿是个好娃。
阿天:嗯,我知道。
我:知道就好。
阿天:那你B市的那个女孩处的还好吧?
我:B市?哦,哈,很好啊,你不会当真了吧。
阿天:嘿,我就知道你是耍我的,遇到合适的不要兜着自己啊。不管结果怎样,起码要让那个人知道,是吧?
我:是……我到宿舍了,下次聊了啊。
阿天:好,拜拜。

生日那天,青儿送给我一个绿豆蛙的立体十字绣挂件。
我:给我的?……看不出来你这么心灵手巧啊。
青儿:呃……我是有多笨拙。
我:没了没了,谢谢。
其实那天很感动,因为生日一直过农历,那天连我自己都有点忘了。
寒假的时候,跟阿天一块去了老大林东家一次。
老大的妈妈一见面说在电视上看过我,我说不会吧。林东就说是在一个教育频道上看到了,当时记者采访的是我关于新生消费的问题,我才回忆起来好像一进校那时,确实有被一个举着话筒的问过。
不过当时我以为是学校电视台的,老远还冲他们笑了好久。
林东家门前有一块空地,我们踢了一下午的球,踢累了林东说有好东西,就拿出飞行棋来下了起来……
晚上阿天跟我一屋,林东住隔壁,不知道是不是饮食不适应,肚子一直痛。
阿天要去找林东,我说估计睡下了,不用了。
我让阿天先睡不用管我,他也不听,就坐在旁边跟我说话,他说在很远的地方,好想家,好想家里的兄弟,还给我展示了他蹩脚的京味儿普通话,各种儿化音乱加。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疼才稍微缓和一些,也终于勉强睡着了。
在我入眠之前,耳边似乎还有阿天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林东带我去了镇医院。结果得了急性肠胃炎,好吧,请假条专用病症。

后来的日子里,我记得老班长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那个人不喜欢她。
她跟我抱怨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太不好受了,我给她回了封长邮件。
我还记得每学期期末考之前,青儿宿舍的女孩们都很勤劳,图书馆占座会帮我多占一个,而我每次到座位的时候,都临近中午了,青儿就会笑呵呵地说懒虫一条。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在图书馆里的一个小池塘边看金鱼,旁边有一个同样看鱼的女生,由于身子探得太深,结果整个人栽进了池塘里,我们用课本捂住脸强忍着笑,看她滴滴答答地被管理员大叔带出馆……
但我似乎越来越少地记得,和阿天在后来那段时光里一起经历了什么,只在他的动态更新里了解一些近况。
时光的确是一个可怕的杀手,它能让最炽热的烙铁变得变冷,对感情也是……
大三上结束那会的冬天,北方学校先放假,阿天回家前先来了我们学校。
我们一起经历了08年的大雪,在学校的山腰上打雪仗,他还是很喜欢把雪团偷偷放进青儿和我的衣领,然后看我们抓狂。
落脚的那晚,我们挤在学校宿舍一米宽的铁床上,他让我睡里面,还把被子掖好,叫我不要碰着墙。
那晚很冷,我们靠得仿佛像第一次在他家时那么近。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一句被用烂的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原来,很多东西如果可以定格在初见那一刻,果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第二天,我带阿天吃了学校的很多特色。
中午的时候,叫了青儿一起,我点了一份青椒炒肉。
阿天问我:不是不吃青椒的么?
我:呵,现在吃了,而且酸奶似乎也可以接受了。
阿天:哦……哎,一转眼都过去那么久了,人果然不是一层不变的。
我:呵,也许吧。
后来,我也曾问过青儿对阿天的感觉,问真的不会考虑一下在一起嘛。毕竟从高中到现在,时间也够检验一个人的感觉了。青儿只说没感觉,没办法。
大四上的时候,阿天和青儿几乎同时各自找到了身旁的另一半,身边最重要的两个朋友终于尘埃落定了。
阿天有了女朋友后,我就几乎没再主动找过他。
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几乎每个学期只有一到两次。每年也只有寒假的时候,去看天爷天奶才有机会见到。

大四毕业的那个寒假,我和阿天一块看了《暹罗之恋》,不过电影看到Tong的妈妈来找Mew的片段我就得回家了。
阿天送我的路上,就一直问后来的剧情,我说你一会回去自己看吧,他说好的……
回家的公车上,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青儿也给我推荐过这个电影,我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会爱,不太能理解,不过看起来也蛮温馨的。
我看着窗外渐次倒退的树影,想着这个回答应该是最好的句点了……这些年的感情,我的欲言又止,我的沉默隐忍,你也许不能理解,但回想起来,内心应该还是温馨的吧。
大学毕业以后,阿天和女朋友一起留在了B市,印象比较深的几次对话,一次是我喝水把杯子碰倒,水流进笔记本电脑里把本本烧了,打电话给他,他数落我一番让我去检修,临了说我为什么那么可爱。
一次是他订婚之前,问我知不知道一些比较好用的室内装修网站,他想婚房的装修自己弄,于是我找了几个学这方面的朋友,为了推荐了一些网站。
还有一次是他告诉我具体的婚期,问我要不要当伴郎。我说自己的时间还无法确定,提前祝他结婚快乐,早生贵子。
临了的时候,告诉他,他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然后他问我在哪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没来由地说这一句。
调侃搪塞以后互挂电话,几乎无再联络。
放下电话的一刹,心中怅然若失。
阿天,你就要结婚了,我甚至都没有想好要给你买什么礼物,出多少礼金,要不要赶去做你的伴郎……但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我很庆幸没有亲口对你说这个故事,有些爱,没有激情,没有拥抱,甚至彼此没有一个昵称,没叫过一声亲爱的、宝贝、小心肝啥的,从未明确传达过有关爱的任何讯息,有的也许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吻,但我想跟你说,这一点也不影响它的深度,以及它在某人心里留下的温度。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曾跟自己说,要等你到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当你找到另一半时,我又跟自己说,等你到你们确定结婚时……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已经不剩多少时间再纵容自己了——“因为你的悲喜已经有了容身之处,我也能有最纯粹的孤独。”——我可能不能再爱你了,谢谢你带给我的这些年,以后一定多多保重。
新婚快乐,我的青春!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