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适日记21 | 自寻烦恼

昨天去医院陪我姑做胃镜，以为中午就能做完回来上班，没想到又耽误了一下午。

期间过程自不必说，唯有两个字：心累。

老太太大部分时间都很气人，但昨天陪她做肠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

先是陪她脱裤子，我姑不好意思让我帮忙，坚持自己来，我在旁边帮着她，脱衣服的时候看她大腿瘦得比我小腿粗不了多少，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儿难受了。

把她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边，大夫问我直系家属来没来，说做肠镜还是很难受的，得把责任都说清楚，得知只有我一个人跟着，大夫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出去等了。

把轮椅推到检查室的过道儿，我坐在轮椅上歇着，想到她那么瘦小的一个老太太，要受那么大罪，心里一阵发酸，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生病真是太遭罪了，真是有什么别有病啊！ 可怜的时候是真可怜，可我姑又真的是很气人。 老太太对外人永远如春风般温暖——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对照顾她的我和来看她的我老伯，则全当成出气筒，一着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有半点儿好气儿。（仔细想想，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即使是帮着开电梯、引路的护工，老太太都能千恩万谢，一路说十几次谢谢，对待一路努着劲儿推轮椅的我，则没有半个好词儿。

护工问我姑：“跟着您的这是您闺女？”

得知我是侄女后，护工说：“您这侄女真不错！”

“是，比亲闺女还好，我就不好意思说！”——虽然是好话，但因为老太太语气急躁，完全听不出夸奖的意思。

陪了一下午，看了不少脸色、挨了太多数落，我一路低着头不想说话，心中只有一个感受——“费力不讨好”。

因为肠镜要空腹清肠，老人从前天到昨天下午什么都没吃，我顺嘴问护工老人做完肠镜多久后可以吃饭，话还没说完，又被老太太急赤白脸训斥一顿：“你多这嘴干嘛？！我自己知道！！”

我和护工就不再说什么了，我紧皱眉头，情绪压抑到极点。

送到病房，老太太对准备离开的护工一个劲儿说“谢谢谢谢谢谢”，护工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我姑，说：“您应该谢谢您侄女。”

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护工拍了下我的肩膀，轻轻说了声“谢谢”——我当时把着轮椅的扶手，心中百感交集，什么也说不出来。

现在想想，这应该是我听过的最温暖的一声“谢谢”了。

今早正在家化妆准备上班，接到医院的电话，是我姑的主治大夫打来的，说各项检查结果正常，但病人一直消瘦，如果不放心，还可以做个癌症筛查的检查，是自费的，费用是7000，说病人已经同意了，问我同不同意。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先问主治医生检查对身体是否有副作用，得知没有后，答复大夫：“既然我姑都同意了，那我也没意见。”

挂了电话去上班，越想越不对劲儿，既然之前诊断已经说她血糖太高、80%可以肯定就是糖尿病，为啥还要做这个癌症筛查呢？既然是可做可不做的检查、又是自费的，不如等出院后先去另一个科室看糖尿病，如果定不下来再去做癌症筛查也不迟。

想好赶紧给医院打电话，但打了十几个电话也没打通。

知道跟我姑说不通，她现在不信任何人，只听大夫的，只好又给我三伯打电话，想请他帮着劝劝，打了两个电话，也是没打通，后来终于接了，三伯的意见是：“她想干什么、愿意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不用管她。”

我解释半天，说我觉得这个检查没必要做，不想她被忽悠，三伯干脆说：“我们对她都没有义务，能帮是情理、不能帮也没责任，尽到心意就行了、问心无愧就够了，你就让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无奈地挂了电话，不知该怎么办。

给我妈打电话，想了想还是挂了，给我老公打。

家属听了我的描述，给我的反馈意见也是：“老人愿意做就做吧，我们管不了，反而还会惹她不高兴……”

和我老公商量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挂了电话给她回过去，本来不想多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我妈的意见是：“别管她，她爱干嘛干嘛，别为她把自己的生活毁了，你总不能老不上班过去伺候她，到时候你工作丢了怎么办？不行以后就送敬老院，连我都不敢奢望你天天伺候我，何况是她！”

总之，一上午打了N个电话，得到的反馈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让我不要管。

可还是不忍心，毕竟老人存点钱不容易，不想让她瞎折腾……

越想越心烦，给我公公打了个电话，想听听他的意见。

之前和公公婆婆很少聊起我家里的事，他们怕我有压力，从来也不多问。

老人听了我的描述后，跟我聊了一个多小时，劝我：“有时候孝顺就是‘顺’——顺着她的意思来，你拧着她，她不知道你的心，你再累也是费力不讨好。老人糊涂了，你太上赶着反而容易被揣测，这个钱她愿意花就让她去花吧，花了她心里痛快，你管不了还容易造成矛盾……”

说完我姑的事，我公婆又开始一起劝我，跟我说以后有什么事他们都会帮我，让我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别因为老人的事把自己身体急病了……

怎么说呢？

只能感慨自己确实嫁得不错吧，有一对非常好的公公婆婆。

折腾了一上午，饭也没吃，买了个面包，一看卡路里小2000，吃完就后悔了。

敲完这长长的一大篇文字，突然想起我上大学那会儿，让我妈陪我去配眼镜，当时被眼镜店的人忽悠，镜架+镜片要2000多，够买一台电视的钱了，可我妈还是掏钱给我配了。

后来我问她：“你当时干嘛不拦着点儿我？”

我妈说：“我要是不给你花这钱，你又该说我对你不好、舍不得给你花钱了……”

又想起之前看姜文的访谈，主持人问他为什么总拍些费力不讨好的电影，观众都看不懂，姜文说：“有些道理，他当时不懂，不代表他永远不懂，观众也在成长，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等他明白过来，会知道：‘哦，原来你丫当初在糊弄我！’——我不能干这种事。”

联想到今天的这个事儿。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回头看，想起一些人和事，会说：“哦，我当初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TA。”

那就够了吧？

可到底做多少才算得上问心无愧呢？

我真怕我以后会觉得对不起我姑姑，毕竟我亏欠她的实在太多……

想到那些以爱之名控制子女的父母，即使子女最后走了父母认定正确的路，也不会快乐。

对我姑姑，大概也是如此吧？

我只是希望她真的快乐。 想起之前自己老拿来劝别人的话：

“我们的生活中，不外乎三件事：一件是自己的事，即我们自己能安排的事情；一件是别人的事，就是别人主导的事情；一件是老天爷的事，就是我们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

人的烦恼，往往来自于忘了自己的事、爱管别人的事、担心老天爷的事。要轻松自在不难，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少管别人的事，不操心老天爷的事。” 确实如此，默读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