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檀迦利（节选）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

当你命令我歌唱，我的心仿佛要被骄傲胀破；我凝望着你的脸庞，热泪盈眶。

我生命中所有的严酷与矛盾全都融化成一个甜蜜的和谐——于是我的崇拜打开翅膀，像一只快乐的鸟儿飞越海洋。

我知道你在我的歌唱中拥抱快乐，我知道我只是作为一名歌手才来到你面前。

我通过我歌声远远伸展的翅膀边缘触及你那我从来不敢奢望抵达的脚面。

陶醉于歌唱的快乐中，我得意忘形，把你唤作朋友，你本是我的主。

绘 | 范薇

我毕生的生命，我会永葆我的身体纯洁，深知你那有血有肉的触摸正遍布我的四肢。

我会永远将我思想中所有的虚伪都剔除，深知你是在我精神中点燃理性明灯的真理。

我会永远将我心灵中所有的邪恶都祛除，让我的爱在鲜花中盛开，深知你在我心灵深处的神殿里拥有一席之地。

于是我要竭力在我的行动中揭示你，深知你的力量会赐我行动的动力。

是他，一个智者，以他深藏不露地触摸将我的生命唤醒。

是他，在我眼睛上施了魔法，在我心灵的和弦上弹奏出喜与悲千姿百态的旋律。

是他，以金、银、蓝、绿的易褪之色编织幻境之网，穿过信徒露出其脚，在他的触摸下我忘记了自身。

日子来了，时代去了，永远是他在感动我心，以多少名誉、千姿百态、万般喜与悲的狂欢。

赐予我们凡人满足我们全部需要的礼物，还是分文不取地还给了你。

河流有它每天的工作要做，匆匆穿过田野和村庄；还是用它不停地流淌向你正在施洗的双足缠绕。

鲜花以其芳香令空气宜人；它最后的仪式还是把自己献给你。

对你的崇拜不会令世界贫穷。

从诗人的词句中选择他们心仪的意义；他们的终极意义还是指向你。

创世之初，群星闪耀出第一簇壮丽夺目的光辉，众神在天庭集会，高唱：“哦，完美的景色！纯粹的欢乐！”

但是某神忽然叫道：“似乎某处的光链断了，一颗星星丢了。”

他们的竖琴那金色的琴弦突然绷断，他们的歌声戛然而止，于是他们沮丧地叫道：“是啊，那走丢的星星是最美的一颗，她是整座天堂的骄傲！”

从那天起，不停找她，呼唤声此起彼伏，在她的失去一极快乐的世界里！

只有在夜阑人静的最深处中，群星微笑着窃窃私语：“如此寻找徒劳无功！尽善尽美是超越一切！”

多少碌碌无为的日子，我在逝去的时光之上哀悼。但它没有逝去，我的主。你已将我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都捧在你的双手中带走。

藏在万物的心中，你滋养种子令其发芽，使花蕾绽放，让花朵成熟为丰硕的果实。

我累了，在我的懒床上酣然入眠，猜想所有的工作都已叫停。早晨，我醒来发现我的花园里长满了奇花异草。

主啊，时光无尽，握在你手，分秒无以为计。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时代如花，开了又谢。 你懂得怎样等待。

你的世纪，接踵而来，使一朵小小的野花臻于完美。

我们没有时光可以浪费，没有时光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我们太穷，所以来晚。

因此当我把时光送给每一个索求它的牢骚满腹者，那时光便溜走了，直到最后你的圣坛上一无供奉。

一日将尽，我匆匆赶来，怕你大门关闭，但我发现还有时间。

在一次向你的致敬中，我的神，让我全身的感官都伸展开来触及你足下的世界。

像七月的一朵积雨云，带着未倾吐的雨的负担低垂着，让我五体投地在你门下，在一次向你的致敬中。

让我全部的诗歌汇聚它们各自不同的张力，汇成一股潮流，流向一片沉默的大海，在一次向你的致敬中。

像思乡的鹤群，不分昼夜地飞回到它们山中的老巢，让我全部生命的航程引向永恒不朽的家乡，在一次向你的致敬中。

吉檀迦利

磨铁读诗会×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泰戈尔 | 著 伊沙、老G |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