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实”考
《金瓶梅词话》二十回,潘金莲与孟玉楼互相向对方抱怨自己的大丫头,“金莲道。俺的小肉儿。正经使着他。死了一般懒。待动且。不知怎的。听见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辨了要去。去的那快。见他房里两个丫头。你替他走。管你腿事。卖萝萄的跟着盐担子走。好个闲嘈心的小肉儿。玉楼道。可不怎的。俺大丫头兰香。我正使他做活儿。他想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的走的。那快。”

孟玉楼这句话中的“伏实”二字,未见于其他文献,意义颇有些暧昧。
陶慕宁本将其句读为:“我正使他做活儿,他想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其中“参酌崇本”将“你看他”后之“的”字删除,并释“伏实”为“趴伏,比喻偷懒”。这里的“只不”虽未解释,但应该是与“这不”相通的。

戴鸿森本句读为:“我正使他做活儿,想他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同样“从崇本”将“你看他”后之“的”字删除,却将“他想伏实”改为“想他伏实”。显然,这里的“伏实”当是做服帖、服从解的,“想他伏实”,也即想让他服服帖帖地听从安排。

白维国、卜键本句读为:“我正使他做活儿,他想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同样将“你看他”后之“的”字删除,释“伏实”为“趴伏,比喻躲懒”。这里的“只不”同样也当作“这不”解,有转折的意思,“只不他爹使他行”,当意为,“这不是,他爹使他就行”。而“鬼头儿”则成为骂兰香的詈语。

绣像本则改为:“我正使他做活儿,他便有要没紧的;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你看他走的那快!”除了标志性的删除“你看他的”之“的”外,还将“他想伏实只不”改为“他便有要没紧的”。实际上,词话本中的一些语句,在后世的语言环境之中,或者较难理解,但在彼时彼地,却是通俗易懂的。以后人之学识与视角妄加揣摩前人之语意,并肆意修纂,其肇始者,无疑就是绣像本的改定者,所谓陋儒是也。

梅节本做出的改动最大:“我正经使他做活儿,他像大石,直不动。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同样也是从崇本将“你看他的”改为“你看他”,同时还将“正使他”参照前文潘金莲的话,改为“正经使他”,但将“他想伏实只不”改为“他像大石,直不动”,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梅节《金瓶梅词话校读记》:“‘他想伏实’,崇本作‘他便有要没紧的’,意改。‘想’应为‘像’之音讹。‘实’为‘石’之同音字。万历本《三遂平妖传》第六回:‘这个客人是个朴石头的人’,别本‘石’作‘实’。‘石’误‘实’后,抄辑者以为不通,改‘大’为‘伏’。潘金莲说他的丫头像死人,玉楼说他的丫头像石头。”

但是,“朴实头”作为宋元明时期的一个常用俗语,不但话本小说经常使用,在大儒朱熹、王阳明等的著作中也是大量出现。“万历本《三遂平妖传》”中的“朴石头”,显然是“朴实头”之记音,仅此一处,不足以证明“朴石头”与“朴实头”可以通用。当然,梅节先生的意思,大概是,既然“实”可以因谐音而被误为“石”,那么,“石”当然也可以同样的原因被误为“实”。如果这样的话,“伏石”即可,没必要一定改为“大石”,尽管这里的“伏”字恰好就是用的俗字之“(亻大)”。唐陈子良《赞德上越国公杨素》诗中就有“弯弧穿伏石,挥戈斩大鲸”一句,《太平御览》卷九百也提到“常见此牛寝伏石上”,《初学记》卷七也有“泉中有伏石分流”,等等。“伏”即“卧”,《金瓶梅词话》就将《水浒传》原文之“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改为“一块光挞挞地大青卧牛石”,这“卧牛石”显然也是“伏石”。但用这样的“伏石”、“大石”来比喻一个丫鬟、一个少女,显然是不合适的。
王夕河《〈金瓶梅〉原版文字揭秘》中,与陶慕宁的句读方式相同,也即“他想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文中认为,“‘伏实’乃山东方言用语,指服帖、服从或听话的意思,‘伏’与‘服’读音同,乃同音相借,二字本书互用。又句中的‘想’字又同‘相’,乃是‘象’的意思。‘他想伏实’即指‘他象是伏实的’,而实指不伏实也,如此文意可通。又‘只不’即同‘这不’,‘只’乃是‘这’的借字,本书‘只’、‘这’二字也常互用。”

将“他想伏实”解为“他象伏实”、“他象是伏实的”,确实可行,但进而委婉地表示“他不伏实”,虽看似“文意可通”,但语句过于别扭。尤其是,既然“他想伏实”表达的是“他象是伏实的”,也即“他象是服从的样子”,那么,至少也要阳奉阴违的做出个样子给人看才是,这一点,仅仅靠“他象伏实”,而没有假装服帖的具体表现,是无法刻画出来的。更何况,这样的理解,不仅仅要求“想”与“象”相通,而更是要求这里的“象”字,可表假装之义,而非逼真之义。但无论是“想”还是“象”,均没有这个义项;而且,在没有特殊语境与之配合的情况下,也均不可能表达这一层含义。
实际上,所有这些为了厘清句子本义而对字词所做出的调整,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原句根本不存在问题,只需要重新句读一下,语义即可自现。而在这之前,必须认识到,孟玉楼埋怨兰香的这一句话,恰好与前文潘金莲埋怨春梅的那一句,存在着最基本的对仗。
“正经使着他,死了一般懒待动,且不知怎的;听见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办了要去,去的那快!”
“我正使他做活儿,他想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的,走的那快!”

“正经使着他”与“正使他(做活儿)”语义相当,“正”的确就是“正经”的意思,但在此表示“正事”、“正经事”。“正经使着他”,不是“(我)很正经的使着他”,而是“(我)有正经事使着他”;“我正使他”,不是“我正要使他”或“我正在使他”,而是“我有正事使他”。二者恰好与后面提到的“听见干猫儿头差事”、“使他行鬼头儿”互为反义。而“使他行鬼头儿”与“听见干猫儿头差事”之间,也存在着逻辑关系,一个是使动句,一个是被动句,前后呼应,隐有互文。两段话的基本意思均为:我有正经事支使不动他,他爹有“猫儿头”、“鬼头儿”的差事,个个争着抢着去办。
“去的那快”与“走的那快”完全一致,毋庸赘述。“懒待动”与“只不”,虽然表面上差别较大,但均是对“死了一般”、“他想伏实”的补充说明;而“只不”,在此也当为“只不动”、“只不去”的省文。倒是潘金莲话中的“且不知怎的”无从对应,似乎可上可下无关紧要,但总的来说,多半还是表达对“死了一般懒待动”的不理解,暂断为上句。另外,考虑到书中的“懒待动”有七处,其余六处均作“懒待动旦”,则这“且”字,极有可能是“旦”之讹误,“死了一般懒待动,且不知怎的”,或作“死了一般懒待动旦,不知怎的”。无论如何,都对句子的结构及意义没有大的影响。
这“辨”字为古“辦”字,也即备办的意思。《周礼·孝工记序》:“或审曲面执,以饬五材,以辨民器。”郑玄注:“辨,犹具也。”宋王观国《学林·辨》:“古无从力之‘辦’,止用‘辨’字。”所以“干辨”也就是“干办”,四十五回吴月娘因“桂姐央留夏花儿”一事而“含怒骂玳安”,就是因为玳安先是坚决执行西门庆要将偷金镯的夏花卖出去的决定,但在“桂姐央留夏花儿”成功之后,玳安却是让画童来通知月娘这个新的决定,自己立即“夺过毡包送桂姨去了”。立场转变之快,以至于月娘骂他“贼两头弑番献勤欺主的奴才”,声称“原来都是他弄鬼,如今又干办着送他去了”。这“弄鬼”无疑就是“行鬼头儿”,而“干办”,所指当即玳安从画童手里“夺过毡包”并成功获得“送桂姨”的任务而言。这样看来,“听见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办了要去”,与“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的”,这两句话,虽然整体的意思完全一致,但却是难以逐句进行对仗的。二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的任务并没有确定执行者,而后者是确定的。因此,前者的“钻头觅缝、干办了要去”,在此语境之中,应该表达的是同一层意思,均是为了获得这一任务而做出的努力;而后者的“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均是“他爹使他”做的事情,倒是这里的“你看他的”,虽然应该也是有“钻头觅缝”、“干办” 之类的行为与之呼应,但却不是为争取任务而是去完成任务。
七十九回,西门庆让玉箫拿“一对金裹头簪儿、四个乌银戒指儿”,“送到来爵媳妇子房里去”,“那玉箫听见主子使他干此营生,又似来旺媳妇子那一本帐,连忙钻头觅缝袖的去了”,表面上看与潘金莲对春梅的评价一般,“听见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办了要去”。但是,这里的任务,西门庆已经正式交给玉箫办理了,她完全不需要再“钻头觅缝”的找机会去获得这个任务,所以,她的“钻头觅缝”,完全在于如何接近来爵媳妇,如何找机会送出礼物,如何在合适的时机为西门庆充当马八六。所以,玉箫的情况更象是孟玉楼对兰香的评价,“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的,走的那快”。而这“听人的话儿”,也即“钻头觅缝”中的一个环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金瓶梅》中的女性个个“强似孙武子教女兵”。潘金莲就是“专一听篱察壁”、“会悄悄听人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脚上只穿毡底鞋”,就是为了“行鬼路儿”,让人“听不见他脚步儿响”。因此,孟玉楼一句话中的“你看他的”,实际上就是玉箫这般接受任务后“钻头觅缝”去办理的情况,二者同样前后对应,一个是“钻头觅缝”的找机会接受任务,一个则是“钻头觅缝”的找机会完成任务。
如此,这两句话的结构完全一致,所有的词语或段落均可一一对应,剩下的“死了一般”与“他想伏实”,自然也应该是意义相近的。如果单纯猜测的话,能够与“死了一般”对应着的,自然就是“伏石”,最好是“伏尸”,《西游记》九十四回就提到,“俗语云:吃了饭儿不挺尸,肚里没板脂哩!”《红楼梦》中更是多次称睡觉为“挺尸”,这“挺尸”与“伏尸”相差无几,基本同义。但是,这样的猜测是毫无根据的,是脱离了原书具体语境及整体文化氛围的自说自话。那么,“伏实”究竟什么意思?
七十八回,“大房下又有临月身孕,懒待去”;八十五回,潘金莲怀孕,自称“这两日眼皮儿懒待开,腰肢儿渐渐大,肚腹中捘捘跳,茶饭儿怕待吃,身子好生沉困”。另外,五十一回,潘金莲“直睡到晌午才扒起来,甫能起来,又懒待梳头,恐怕道后边人说他,月娘请他吃饭,也不吃,只推不好”;五十八回潘金莲骂秋菊“把屁股儿懒待动旦”。七十八回西门庆“害这边腰腿疼”,以至于“薛太监请我门外看春,我也懒待去”;后又称“只害腰疼,懒待动旦”;七十九回更是“头沉,懒待往衙门中去”,饭也“懒待吃 ,更是强调了三次“懒待动旦”。这样看来,“懒待”在书中大概存在三种情况,一是真的“懒”,二是有孕在身,三是疾病缠身。那么,此处的“伏实”,最有可能是哪一种情况呢?
二十一回,潘金莲在李瓶儿的被窝里面摸到“薰被的银香球”,于是大呼小叫,声称“李大姐生了弹”;三十回李瓶儿生孩子,潘金莲先是拈酸带醋地说“俺每是买了个母鸡不下蛋,莫不杀了我不成”,后又“在房里看了一回”,因见“热剌剌的挤了一屋子里人”,就拉着孟玉楼“两个站在西稍间檐柱儿底下那里歇凉”,顺便说说风凉话,称此事惊动了这么多人,“也不是养孩子,都看着下象胆哩”; 五十九回李瓶儿的孩子官哥儿刚刚病逝,六十回回首潘金莲就迫不及待地幸灾乐祸,“你班鸠跌了弹,也嘴答谷了”。
这四处文字均是潘金莲或自况或说李瓶儿的,就是用“生了弹”、“母鸡不下蛋”、“下象胆”、“跌了弹”,来比喻孩子的生养与死亡。这里“弹”、“胆”均与“蛋”通,也即禽鸟之卵。那么,“伏实”会不会就是孵卵、孵蛋的意思,进而比喻为怀孕?
《庄子·庚桑楚》:“越鸡不能伏鹄卵。”
《汉书·五行志》:“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
《太平广记》卷四六一:“罗州山中多孔雀……南人得其卵,使鸡伏之即成。”
《齐东野语》:“伏亦有三音,房六切者,伏羲之伏也,字书训以伺也、匿也、隐也,是也。三伏之伏,及伏羲,伏生,赤伏符,皆是也。扶富切者,鸟抱卵也。庄子‘越鸡不能伏鹄卵’,及后汉‘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皆是也。前汉五行志‘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颜云:‘房富反。’用字者,不可以不辨焉。”
元关汉卿《刘夫人庆赏王侯宴》:“昔日河南府武陵县有一王员外,家近黄河岸边,忽一日闲行到于芦苇坡中,见数十个鸭蛋在地,王员外言道:‘荒草坡中如何得这鸭蛋?’王员外将鸭蛋拿到家中,不期有一雌鸡正是暖蛋之时,王员外将此鸭蛋与雌鸡伏抱数日,个个抱成鸭子。”
《七修类稿·家野禽》:“凡家禽鸡鸭之类不能飞,野禽即能飞者,家食雌抱伏而雄不抱伏,得阴气之多,故凝滞而不飞;野禽雌雄皆抱伏,故飞。”
“伏”字,自古至今,都有着禽鸟孵卵的意思,如“伏鹄卵”、“伏子”、“伏鹤卵”、“伏抱”、“伏卵”、“抱伏”等等。
如此,再回看李瓶儿“生了弹”时的情形,完全就是“伏实”、孵卵的表现。在得知吴月娘与西门庆两个和好如初的次日,孟玉楼起得最早,赶到潘金莲处时汇报这一消息,潘金莲还正在梳头,两人说了些闲话,然后一同去约李瓶儿,好为“自家暗里又和汉子好了”的两公婆庆祝。结果赶到时,“李瓶儿还睡在床上”,两人称她“好自在,这咱时还睡,懒龙才伸腰儿”,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李瓶儿仍然能够自顾自的“睡在床上”,还真是“懒待动旦”到一定程度了。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潘金莲“舒进手去被窝里”,然后“摸见薰被的银香球”,于是想都没想就随口喊出“李大姐生了弹”这样的话。“薰被的银香球”是热的,“被窝”更是热的,大白天仍然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的李瓶儿,又被认为“生了弹”,可不就是在“伏”蛋、孵卵吗?时至今日,仍然有很多地方以“抱窝”来比喻怀孕生子,可知潘金莲的脱口而出也是缘于相似的文化背景。更有意思的是,西门庆从第十三回开始与李瓶儿“隔墙密约”,十九回正式将她娶进门来,三十回就“生子喜加官”,也就是说,此时“懒龙”一般“睡在床上”“懒待动旦”的李瓶儿,的的确确是怀孕了,真真切切是在“伏实”。直到二十七回李瓶儿才向西门庆说明“身中已怀临月孕”,这保密工作做得,实在了得。也正因为这种病态与孕状捉摸不清的情况,潘金莲那句“死了一般懒待动弹(旦)”之后,才会用“(且)不知怎的”来表达这种不确定性以及警惕性。要知道,《金瓶梅》中妻妾的怀孕往往能够瞒过众人并最终顺利生产,而那些通房丫头们,却是从未有人怀孕过的。
在四十回,潘金莲又向大家具体演示了一下这“薰被的银香球”一类事物的具体用法。前一天是潘金莲生日,西门庆因替官哥儿打醮一事彻夜未归,次日,潘金莲与李瓶儿带着官哥儿来看西门庆。把他从床上闹起来之后,潘金莲“一屁股就坐在床上正中间”,然后也“伸手摸了摸褥子里”,见“烧的滚热的炕儿”,于是取过“旁边桌上放着烘砚瓦的铜丝火炉儿”,让李瓶儿从“那边香几儿上”拿一些“牙盒里盛的甜香饼儿”给她,分别放在“火炕”和“火炉”里面,接着就将这“铜丝火炉儿”,“夹在裆里,拿裙子裹的沿沿的,且薰热身上”。这情形,与“下了弹”、“下蛋”甚至孵卵,在形象上就更为接近了。这“铜丝火炉儿”与“薰被的银香球”,在形态与功能上均基本一致,六十八回的郑爱月儿,也是“一手拿着铜丝火笼儿,内烧着沉速香饼儿,将袖口笼着熏热身上”。
《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唐韩愈《奏汴州得嘉禾嘉瓜状》:“或延蔓敷荣,异实共蒂。”
而“实”字,则意为果实、子实,应该可以进一步引申为子息。
第七回薛嫂儿说杨姑娘“守寡了三四十年,男花女花都无,只靠侄男侄女养活”;七十七回西门庆称杨姑娘“有七十五六儿,男花女花都没有,只靠他门外侄儿那里养活”;九十一回陶妈妈向孟玉楼介绍李衙内,“俺衙内老爹身边男花女花没有,好不单径”。用“男花”、“女花”来比喻儿子、女儿,也是将子息喻为花骨朵、果实的表现。五十七回更是提到:“唯有西方极乐世界,这是阿弥陀佛出身所在。没有那春夏秋冬,也没有那风寒暑热,常常如三春时侯融合天气。也没有夫妇男女,其人生在七宝池中,金莲台上。”这段文字出自《佛说阿弥陀经讲经文》变文:“化生童子本无情,尽向莲花朵里生,七宝池中洗尘垢,自然清净是修行。”这生长在“金莲台上”的,也即“尽向莲花朵里生”的“化生童子”,将他们比喻为“男花”、“女花”,实在再合适不过了。尤其是《西游记》二十四回提到的“人参果”,“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孙悟空去偷的时候,见其“真个象孩儿一般”,“尾间上是个蒂,看他丁在枝头,手脚乱动,点头幌脑,风过处似乎有声”,似乎采摘下来,就是一个可以满地乱跑乱跳的孩童。此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如此看来,这“人参果”的花,似乎也是可以分“男花”、“女花”的。那么,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孕育这些“化生童子”的过程,当也是可以自然而然地被比喻为“伏实”的了。
最后,“他想伏实”的“想”字,毫无疑问,就是好像、如同的意思。
唐李白《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花浓。”
唐杜甫《东屯月夜》:“数惊闻雀噪,暂睡想猿蹲。”
唐李绅《题法华寺》:“龙喷疑吞海,鲸吞想漏川。”
唐姚合《奉和门下相公雨中寄裴给事》:“风清想林壑,云湿似江淮。”
宋黄庭坚《戏答陈季常寄黄州山中连理松枝》:“故人折松寄千里,想听万壑风泉音。”
宋韩玉《番枪子》:“到此月想精神,花似秀质,待与不清狂、如何得。”
所以,“伏实”也即怀孕,“他想伏实”,就是说他看起来好像怀孕了一般,对照“死了一般懒待动”,也即“怀孕了一般(懒待动)”。
这一整段对话,重新句读后,应该是这样的:
“金莲道:‘俺的小肉儿,正经使着他,死了一般懒待动,且不知怎的(死了一般懒待动旦,不知怎的);听见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辨了要去,去的那快!见他房里两个丫头,你替他走,管你腿事!卖萝萄的跟着盐担子走,好个闲嘈心的小肉儿!’玉楼道:‘可不怎的!俺大丫头兰香,我正使他做活儿,他想伏实,只不;他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的,走的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