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闻录（六）

昨天小假，去同事家里喝茶。他住在阁楼上，天气阴沉，室内光线昏暗，我们开灯围坐茶桌，从中午一直闲聊到下午四点。临走前他借我两本书，其中一本名《懒慢抄》，内录奇闻逸事，类《世说新语》。

回家路上，天微雨，柳色却为之一新，显得这钢铁城市别有柔情。

地铁上翻几页书，忽记起少年时所闻乡野奇谈，又思如今年长，竟无人再讲此类故事，颇有感，遂记之。

——此文缘由

曾祖归来

福建武夷山侯小贝，其祖母育有八子，鬻二子。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其一子名晓武者归来认亲，夜与侯父卧。辗转中见一须发皆白老者从窗户飞入，俯身察看，晓武惧，屏气凝神。俄尔，老者复由窗去。明日，晓武告此事于侯父。侯父曰：“听尔言，似为吾祖。知而归来认亲，特来看尔。”时小贝七岁。

鬼抬轿

坊间传有修道者，夜行八百里，往来役小鬼抬轿。我大学时，有天水同窗言，其父幼时，麦积山有一老道，颇有异术。上山途中歇坐石上，人去，则黑蚁密密麻麻覆石如衣。其劳作时，有壮年辱之，虽三五人，已不足以撼其掌中农具，一时传为奇谈，皆传其得道矣。后数年，忽传此道役鬼夜行，返时拂晓鸡鸣，鬼惧疾去，坠落山中，肝脑涂地。

借油

东北王文祥，少时家住山中，举村不通电，唯靠油灯一盏照明。某夜油尽灯灭，其祖持马灯，往邻家借油。山民所居相离甚远，子夜不见祖归，文祥惧，与祖母外出呼而寻之。山行两三里，有声自路旁洞中传来，既得便归。问原因，祖父不答。数年后，忆及此事，祖父叹曰：“当夜见二人着清时衣并肩行于前，忽不见，失足掉入洞中，石刺腿穿，不得出。”

黄鼬复仇

黄鼬者，俗谓黄鼠狼是也。山东胶州刘晓莉，其外祖少时闯关东，在东北某村看管粮仓。彼时，常有黄鼬盗粮。某夜，外祖夜如厕，见一黄鼬欲逃，呼而擒之，乃一老孕黄鼬，肚奇大，须已白，呜咽作声，作揖求饶。村民以之怪，皆求留其命放归山野。外祖怒叱：“人尚无食，鼠何盗之？”乃杀之，张其皮悬于檐下。三年后，外祖劳动外出，傍晚回家，见长子溺亡瓮中。人言此乃黄鼬复仇，外祖惧，设酒杀鸡忏悔。十六年后，其幼子外出打工，遭人毒打，虽性命无虞却精神错乱。

女鬼挪席

刘锦棠，广西百色人，其祖有一关姓友人，曾为国民党士兵，今已逝。关某暮年，老无所依，唯以看守果园为生。某秋，新至一果园，置铺盖于园中小屋。夜卧墙角草席，半夜起如厕，草席被挪至门前。关某并未在意，挪回草席复睡，天将亮时又醒，席在门前。关某向门怒骂：“尔勿犯我，再犯，必严惩汝。”明夜，幸无异事。后人告关某，此屋门框上曾吊死一女人。

羞儿

青岛胶州近海，多水库。刘晓莉幼时，同村幼童有玩水溺亡者，合村寻捞不得。求问一老者，老者言：“人众，儿羞不肯示，须与之衣。”家人归，取其向日之衣掷水中，俄尔，尸浮衣现。

追鬼

河北老刘告我一事。某年春节，老刘从京还乡，除夕夜与堂兄弟相聚，俱醉，相扶回家。天雪方停，积雪盈寸，遥见前行二影，呼而追之。影至一老柳下忽逝，众人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悄然而返。

信匪

戊戌年秋，比利时沙勒罗瓦市有迪迪埃者，经营一电子烟店。某日下午，有六名持枪劫匪闯入，命迪迪埃交出所有现金。迪迪埃临危不乱，镇静自若，环顾间心生一计，佯告六匪：“此时现金不过一千美金余，倘君等打烊后再来，必倍于此。”六匪计取更多钱财，乃去。迪迪埃以此事报警，将打烊时，警未至而匪已来。迪迪埃强自镇静，怒斥众匪：“约定六时打烊，何来早乎！”众匪退，六点复来，为警所擒。向有“盗亦有道”语，吾深疑之，今有此闻乃思：言而不信者，知此事不自惭乎？

莲莲

莲莲有阴阳眼，可见秽物，南京人。小学五年级时，学校离铁路仅几百米。某日课间操罢，见铁路旁围众甚多。其班有一调皮男生，呼曰：“莫非撞死人耶？”遂跳往，逝者正是其祖。其祖挑粪过铁路，欲往田中浇菜，扁担为车撞，弹碎颅骨。男生恸哭回家报信。葬礼酒宴时，席间，莲莲见逝者坐席间，大嚼猪头肉。

香港郑文锋于豆瓣网阅此帖，以异事二三告我，嘱我录之，今一一为其记。

1.头痛

1987年，郑母上班时，忽头痛欲裂，伏桌。同事见其状，欲送往医院。郑母止曰：“无妨，略憩将愈。”三日后，老家电话来，言其父离世。询问时间，正其头痛之时。

2.托梦

郑文锋表姐为早产儿，初生气弱，其外祖喂以人参，照以灯泡，乃活。及长，其母住院，某夜梦母告曰：“吾27日将往极乐，使我儿知。”表姐异，告于其姊。27日，其母果逝。后询习道者，告曰：“人有三魂七魄，托梦者乃其出窍一魂。”

3.奇迹

郑文锋表弟，江西德兴人。2008年5月7日，大动脉内壁破裂，送至南昌，医生推诿道：“血压甚高，难为手术。回家休养，俟生奇迹。”其京城亲戚闻之，使来京。京医亦无法。家人绝望而归。归家一月，腹鼓渐消，复至南昌手术。术后转回德兴本地医院，住院期间，其妇照顾甚微。某日，见其攀门而出，惊问何往。表弟仿若梦醒，回神曰：“方才有二小鬼，拽我出。”

又天水名八宝者网友于豆瓣阅此贴，告我一俗一事，嘱我取之，今亦为记。

红鞋

有天水某生八宝，求学外省，其姑母逝。不几日夜，姑母着红衣红裙啼哭入梦，寻问：“吾至爱红鞋何在？”八宝不知其所云。寒假归家，思及此梦，告于父，父以手拍额，惊呼：“当日葬尔姑母，其衣悉随之，独遗红鞋一双。伊所寻者，必为此。”

扶山

天水有俗，人逝葬后，阴阳先生择一日，约子夜时分，引逝者男性亲属往山间坟头烧纸钱，告祝鬼神，言“某某将常居于此，盼为关照。”不一而足。全程亲属不得言语，归途不得回顾，不得携山间之物归。此俗名曰扶山。

《野闻录（一）》：https://www.douban.com/note/667982608/

摘自：《野闻录》 — 郑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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