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般的头发 一

我是自来卷，同时也是自来卷中的沙发。

这也就意味着我的发质并不像告知对方我的头发是天生的时，一般会收到的赞叹：“真爽啊，都不用做头发了！”

实际上，自来卷中的沙发，除了卷，还有“沙”：干燥、蓬松、粗硬、数量多，简而言之如一捧钢丝一样，比如我总会被自己的发尾扎到。

因为卷曲，对光的折射也不同，我们是“散射”，所以头发看起来没有光泽。我永远记得第一次做完拉直的场景，黑色长发在阳光下流淌着红栗色的光——一旦拉直，你会发现自己发质还是很好的，毕竟本身就粗、硬、多，并且很多自来卷都不会是纯黑色，同时随着年龄变化，我的发色越来越浅了。现在在阳光下，已经变成了蜜棕色。

自来卷给我带来很多烦恼，青春期时最羡慕的清汤挂面头是永远不可能了，在审美匮乏和护发品为零的年代，自来卷的宿命就是剪短。我记得电推子搭在我的后脖颈，“嗡嗡嗡”一阵响，我整个身子都在战栗，在理发过程中，这部分是我最喜欢的。

——可相比普通发质，依然丑。

于是我剪了很多年短发，每踏进一个理发店，都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并一遍遍的告诉Johny：“你家护发素对我没用。对，我不用试就知道…嗯，我确定。”

直到终于发现一个善于剪自来卷的理发师，他会根据我的蓬度来做塑性，并且从未向我提出过拉直和做营养，这对一个自来卷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待遇。我在他那里剪了两三年头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冬青什么的，而他是园丁，在他的剪刀下我的头就是一个饱满的树冠。

这个理发师很有意思，坚持做一个人的工作室，在钟楼旁边的居民楼里，有时去代课，并且只剪女生的头发。每次我去他都很高兴，拉着我说：“你又来了，太好了。今天有挑战了。”

我在他手下做了两三年“帅小伙”，直到有一天厌倦了短发，并且想到：我从未留过自来卷的长头发。

我对自己自来卷长发的样子，相当好奇。

不令人惊奇吗？那次拉直前确实留长了，但我习惯于狠狠把他们束缚起来，力争让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正常些。直到拉直的时候散开，Johnny对我说：“你有一头大卷，大概10厘米一个卷。”五小时后，伴随着久坐的腰痛和软化膏的味道，大卷消失了。

我从未好好看过，头发们天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