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
她认识他很久了,不敢数多少年,甚至也不能说认识,后来他们甚至很少交谈,好像应了谁说的,在不恰当的时间遇见了这个人。
几年里她总想写些什么,就算是为了他,如今却可以说是为了纪念他。
凌晨的时候,我辗转反侧睡不下,又看了一遍舒冬远方,又看遍他笑时,边看着又边抑制不住地想。舒远在结尾写到,“我要渐渐忘记了”,但我想,谁也没有在渐渐忘记,而是,不断地想起着,像现在。
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我在J城,坐在阳台上低头看见微信闪了一下,看见备注的时候愣了下,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不心惊是奇怪的,因为距离这时候的最后一次联系大概是两年前的春节,那时我控制不住找到他的微信加为好友,心惊胆颤等着回复。
“你来J城?”
一条短短的语音我反复听了十来遍才敢确定,少年低沉的嗓音仿佛一如既往,多了几分沉稳,却依旧让我内心悸动。
愣神了好一会我才敢小心翼翼地敲字回复,生怕一个手抖就发错消息。
"对啊。”
"明天去找你堂妹。“
仅仅是打完这两句话我也不自觉地颤抖,大概是紧张吧,不知他要说什么。
没多久他回复,那来找我啊。
少年懒散的声音传来,低低的,又起伏跳跃,像是回到几年前,他坐在后桌,总爱轻拍我的肩膀,吊儿郎当地说话,又扬起嘴角低笑。我有些恍惚,仿佛那几年并没有过去,以为大家也没有变。
我一直知道他在J城,尽管来时我没想过会能见到他,但听到这条语音的时候还是拿着手机倒向床上翻滚了几圈,又反复听了听。
我故作潇洒自然地回复他,好啊,你要请客吗?
之后又轻聊了几句,我意识到其实没有什么能直接聊的,但还是不肯放弃地不断找了几个话题,不知是在发出哪个消息后对方突然没有再回复。我只好放下手机去冲澡,回来擦着头发又不断滑动看手机有没有提示,但显示没有新消息。
凌晨天亮了醒过来一回,望了望拉剩一条缝隙的窗帘外,又睡过去。
下午出门的时候去到他住所附近,其实不是刻意,只是有约,但还是隐隐想着会不会偶遇,脑热拍了一张附近商城的墙挂艺术照,发送出去。
“睡到现在。你在这边待几天?“他回。
我说就几天,可能一个星期。
“那来我家吃饭吧,周末我妹她刚好在家,我做饭给你们吃。“
我和他堂妹多年好友,他不比她年长多少,以前大家都在一个学校。
”好啊。”
就这样应允。但我想这种随意谈论似的约定并不存在大的实质性,大概从他语气里揣测出没有太在意。
再见面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是老样子似的,像以前一样爱逗着开玩笑,嘴里不知几句真假,但是少年的身影依旧带着熟悉的模样,好像更高了些,也消瘦了些,细碎的发散在额前。
我不敢细看,只在他眼神望向别处时偷偷打量。转过头来时目光注视着我说话,但我才发现,那里面带着一丝笑意却明明白白不是留恋。
同行的还有他的朋友,一顿饭吃得拘束不已,饭桌上谈论的话其实并不多,大多是调侃,说起近况。我小心翼翼地注视,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翻山蹈海,轻笑一声嘲笑自己。发现几年过去大家还是成长了些,做事稳重,也懂得照顾别人。
离开的时候几路分散,我回头看他,目光接触,却不大好意思说一声再见。最后轻轻地一挥手,嘴里极轻的一句再见,不知他是否听见。他转过头和朋友走远了,不见人影。
搭公车回家的时候我有些说不出的酸涩,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灯树影,就不知何处来地难过了,眼睛一闭,很多场景从眼前一一划过。
那时是年底了,南方的冬天却远不及北方来的酷寒,套了件低领羊毛衣,风吹过长发露出的脖颈一阵寒颤。
你一定无从说起这些遗憾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但你也记得那些不知紧不紧要的时刻。你记得他给你打的一个电话,那头却不出声,不知是信号不良,还是他并没有说话,你不断地问是谁,但其实你也知道是谁。你记得他打来的另一个电话,他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那时大概觉得好笑吧,但也忘了我回答过什么,最后也挂了,不知当时的心情是否惆怅。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年初过年的时候。去找他堂妹,偶遇他出门,都愣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打了声招呼,我试图灿烂地对他一笑,却发现他对着我身后小巷里一个人影走去。
我往前走,回头看见一个长发女孩,他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女孩撒娇似地回应,他牵着她的手走了回来。
我逃了似的走了。
恍惚就想起那个骑着单车逗着自己的少年,那个上课总拍着我肩膀让我回头又不说正经事的少年,那个追在身后问今天做什么的少年,那个在操场阳光下偷偷拿着手机拍自己照片的少年,想起他带着礼物递给我后跑走的身影,扬眉一笑的少年轻狂。
想起那个我每年都要疑似问候假装群发的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望着地上的月光,我低低呢喃。
家乡的路边挂起了红灯笼,沿着小小河湾一排展开仿佛在哪个梦境里见过,月高高束起,吹着冻人的风,街边有谁家大门敞开,少年们着新衣,谁在欢声笑语高歌。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大哭大笑,大衣兜里的手抬起抹泪,唯独皱着的眉头抹不平。
“大悲大喜。“
微信里那条语音我反复地来回听,和他的聊天记录一直没有删,有时候也会标记成未读。窗外起风又落雨,望不见远山,最后拿起手机清除了所有聊天记录。
后来我想再难见到他了,也确实没有再见过。
朋友说起他去了G城,和女友一起,只偶尔回J城。
我心里一疙瘩,淡淡应了一声。
朋友说过我一根筋,一件事总轴到底,想太多。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大概是如此,在多年里不断地想起一个人。
很长时间里,每隔一些时日,我总在凌晨的梦里梦见他,每每醒来,都惆怅不已。独我圆然哀眠。
我要渐渐忘记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城西
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