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没钱别进这家桌游店|「关越档案019」
这是关越的第19篇异常体档案
文|山海
01
“你再不跑的话,十秒后你就会死。”
那个男人轻飘飘道。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尽力气朝外跑去。
男人拖长音调的倒计时像套在我脖子上逐渐收紧的绳索。
大门近在眼前,我已经隐约能看到门缝外透进来的光。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大门纹丝不动。
我转身正好对上男人戏谑的眼神。
“时间到了,很抱歉。”他说。
话音刚落,我便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起来。
我颤抖着想要反抗,但四肢却不听我使唤。
我蹲下捡起掌心雷,朝着自己的喉咙瞄准。
“我要你自杀。”
男人笑出一口白牙,像亮出獠牙的恶鬼。
我手指颤抖,猛地扣下了扳机。
……
时间倒退到五个小时以前,我被狂热的年轻人推搡着,进入了位于上海徐汇区的一个线下桌游店里。
这是一间人气很高的桌游店,店名游神桌游。店里空间充足,设施齐全,各种热门的桌游应有尽有,在玩乐之余还能尽情享受廉价的酒水小吃,大家都说店主是业界良心。

顾客都叫店主宋老板。他三十岁上下,据说是个富二代,出于兴趣才开了这么一间店自己折腾。
我进店的时候已近傍晚,店里依旧人满为患,占了地方的顾客玩得忘我,还在等位置的顾客也三五成群地在一旁围观,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怒喝或者欢呼,氛围极好。
诡异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这里的顾客却给了我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没有推搡,没有争执,玩的专心玩,看的专心看,没有人在做多余的事情。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在人们的神经被各种快餐娱乐麻痹的今天,单靠桌游已经不可能产生如此反常的吸引力了。
会让人彻底沉迷无法自拔的,只会是与自身利益挂钩的活动,那就是赌博。
这种场景出现在赌场里我能接受,但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以休闲娱乐为主的线下桌游店里。
更别提在来之前我已经委托情报部的成员详细搜集过关于这间店的情况。
结果令人悚然,游神桌游开业半年,有不下二十个顾客在光顾后三个月内精神出现异常,更是有三个顾客最后自杀。
情报部最终没有给出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些顾客的遭遇与游神桌游有关,只是所有顾客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都是游神的贵宾客户。
游神贵宾客户的获取资格有点与众不同,店里每隔半个月就会举办一次小型的桌游比赛,在比赛中胜出的人便可以成为贵宾客户并获得和宋老板对决的资格。
而调查清楚宋老板和这些事件的关联,摸清神游到底是否有异常体在作祟便是我此趟的任务目标。
出门在外有这么一句话,到别人的地盘就得用他们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挑着最新的比赛日来的,即使现场氛围热烈的反常,我依旧选择在桌游上打开豁口。
我自认从小对游戏还有些天赋,无论什么类型的游戏都能很快上手,用心玩下去也会取得不错的成绩。在桌游上也是如此。
大概转了一圈后,我心里就摸了十之七八。
每一次的比赛项目都不尽相同,是由宋老板指定的。
而这次的比赛项目是玩法非常简单的——积木塔。
02
游戏最让人上瘾的地方在于它的即时反馈机制和成就感叠加。
也因面对它的人的态度不同而拥有不同的性质。
当你把游戏作为休闲娱乐时,玩枪战你都能笑出来。
但当你把游戏跟自己的利益挂钩时,积木塔都能玩出真火。
我没吹嘘,因为坐在我面前这个老哥明显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了。
积木塔这种游戏根本难不倒我,在跟这名老哥打上决赛之前,我已经连赢了五个人。
眼下赛程过了大半,我俩面前的积木塔层层叠叠堆得很高,下面的积木抽一块少一块,整座塔已濒临倒塌的边缘。
老哥前面就是在思考了大半天后终于找到一个切入点,却被我瞬间又抽出一块盖上后,开始不淡定的。
我们这张桌子四周人头攒动,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圈与桌子隔开距离,屏着呼吸看得入神。
我好整以暇地直视老哥的眼睛。
老哥不爽地瞪了我一眼,我看到他喉结一动,随后伸出颤抖的手指。
玩这种面对面的游戏,心理战一直很重要。
如果遇到一个修为不够的对手,你表现得越冷静越轻松,他就越慌张。
老哥心理素质还可以,等到最后才露出马脚。
他几乎是以极缓慢的速度凑近其中一块积木,犹豫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轻轻捏住了它。
我有些佩服,因为他在心理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依旧选中了唯一的突破口。
他的水平比我前面遇到的五个人要高上一截。但很可惜,赢的只会是我。
我打了个呵欠,托起了腮。
然后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一震,整座塔就开始倾斜,随即碎成一桌散花。
“操!”他大吼一声,拳头重重锤在桌上。
四周的围观群众也一阵哗然。
“你敢玩儿阴的!”
老哥好像随时要吃了我一般,探起身子就要过来揪我。
我往后一让,脸上没抑制住笑意道:“这怎么能算阴?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故意让我分心!不然我不会输的!”他几乎是怒吼出来。
他是那么激动,以至于我能清楚看到他脖子上暴突的青筋。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了。
好像我赢了一局游戏就占了他莫大的便宜似的。
我收起笑容,正琢磨着要不要给他道个歉,就在这时有人搭上了我的肩膀。
“玩得起就要输得起,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别气馁。”
一个柔和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来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大背头山羊胡整的一丝不苟,还戴着一副金丝框眼睛,看起来格外斯文,想来应该就是宋老板了。
“可是我明明就差一个!”老哥还在辩解。
“我也遗憾,但这小兄弟挺厉害的,你输的不丢人,下次吧。”宋老板笑着说。
老哥腾地站了起来,看向宋老板,表情像是哀求着道:“宋老板,我真的等不起了,我没时间了……”
“回去吧。”宋老板说。
我分明看到老哥的眼神一厉,他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根本想不明白他这么大的戾气到底从何而来,而且他和宋老板的对话我也听得发愣。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的主客范畴了。
宋老板没有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摆弄起桌上的积木。
直到他彻底摆好,老哥也没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神游有神游的规矩,不能遵守,就别来了。”宋老板说。
男人听到这句话脸色煞白,连忙朝着宋老板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出大门时我看到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颊。
他哭了。
03
沿着店里的大厅往里走,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是宋老板和每次比赛的优胜顾客进行对决的地方。

走廊四周嵌着不少昏黄的壁灯,宋老板在前头带路,整个上半身几乎藏进了阴影中。
这壁灯让我想起了曾经不太愉快的经历,加之刚刚进来之前,还发生了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幕。
那个老哥离开后,宋老板便邀请我入内,我在跟他进来前,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眼身后。
然后我头皮一麻:刚刚还狂热无比的围观顾客并没有散去,他们全都默默站在原地,一脸冰冷地盯着我。有些甚至带着恨意。
这一幕让我心里没来由的发凉。
太反常了,从一开始的氛围,再到那老哥明显不对劲的情绪,他和宋老板没头没脑的对话以及最后那些顾客的反应。
总给我一种我赢了这次比赛,反而罪该万死的错觉。
大脑思忖间,宋老板已经把我带到了贵宾室里,请我入座后他才关上门。
贵宾室的装潢整体色系都偏冷色调,但看得出宋老板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我们隔着一张圆桌坐着,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交叉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我。
宋老板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有礼貌有气质,但我却莫名对他没什么好感。
兴许是受了前面那些事情的影响,他的笑容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思考着要怎么打开话题能取得更多的情报,却见他从一个小盒子里拔出一根雪茄,点上火抽了一口。
“你是山海的人吧?”
他的声音明明轻描淡写,却如同响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大脑轰的一声,下意识将掌心雷甩进了手中。

“别误会,我事先并不知情。但你们那个组织出来的人,身上有股独特的臭味,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他说。
“你想说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紧张嘛,我就想你陪我玩个游戏。”
我盯着他,吃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还没和山海的人交过手,我想试试自己如今的水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宋老板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本的文质彬彬瞬间消失无踪。
这人很危险!这个念头在脑海一过,我猛地举起掌心雷指着他。
无论他有什么花样,先让他失去行动力才是最稳妥的。这也是山海里一贯的行事准则。
“先别动……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6.35毫米子弹。容量六发。山海就给你配这种低端玩意儿?”他表情不屑,根本不是一个被枪指着的人应有的状态。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的身体好像突然被空气黏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扣不下扳机。
“看来你是个不太受重视的编外人员啊……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重要货色呢。还想对付我……”
他起身走到我身边,将掌心雷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手枪落地发出低沉的碰撞音,我忽然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几乎是在脱离控制的瞬间就弹起身子与他拉开距离,同时也飞快思考着下一步对策。
看来宋老板本身就是异常体,能运用一些特殊能力。而他跟那些精神失常和自杀的事件也肯定是脱不开关系了。
“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我做了什么事情我自己最清楚。死了几个了?”
“三个。”我沉声答道。
“废物!”他摇了摇头。
“这么说人是你杀的?”
他那对人命极度不屑的表情让我十分恼火,如果不是忌惮他的能力,我早就一脚踹他妈的了。
“人不是我杀的。他们不守规矩,怪不了谁。”宋老板说。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行啊,你积木塔能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我可以陪你玩,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04
如果五个小时前我知道这孙子会为了展示能力让我自杀,我绝对不会贸然踏进这个店里。
枪声震耳欲聋,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子弹擦着我的脖子飞过,滚烫的热浪将我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我摸着渗出来的血,做了几下深呼吸才将疯狂跳动的心脏摁了下去。
“你如果只是为了耍我的话,可千万别后悔。”
人怒到极点,说出来的话往往是最平静的。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眼前这个宋老板从刚刚到现在的行为举止来看,应该算是我至今遇到过最难缠的对手。
他对山海有一定的了解,显然之前打过些交道,对我前来调查也无动于衷,态度可以说是戏谑,证明他本身非常有底气。
在经历了大大小小那么多事件,从鬼门关前滚过一遭又一遭后,我发觉自己有了些变化。
遇到越棘手的情况我越能快速冷静下来,遇到越难缠的对手,我就越兴奋。
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一座完整的积木塔从圆桌中央升起,我也重新落座。
“开始前,我宣布一下游戏规则:游戏全程不许离开座椅,不得在对方回合时有实质性的干扰,其余随意。”宋老板说道。
宋老板说完,我就感觉好像有无形的枷锁把我扣在了椅子上一般,让我动弹不得。
“放心,到你行动的回合,我会短暂恢复你自由的。毕竟人心隔肚皮,我也得为自己着想嘛。“
我不屑于他的无耻,要不是动不了估计会给他一根中指。
但宋老板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的心彻底揪了起来。
“该积木塔由长短两种积木构成而成,短积木只有四枚,但每抽到一枚便会受到一次惩罚,率先抽到超过两枚短积木的人判负,游戏直接结束。”
“输的人会有什么代价?”我问。
宋老板摘下眼镜,用眼镜布轻轻摩擦着镜片,说道:“输的人去死。”
“搞笑!这是你的地盘,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话音刚落,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我下意识想闪身躲开,却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又被宋老板凝固住了。
呼啸声从我耳旁刮过,刺的我耳尖生疼。我转头正好看到一支箭柄插在墙上,尾羽颤抖。
而在宋老板的脑袋旁边,也赫然有一支箭插着。
“一枚一箭,先二者死,游戏结束。我定下的规矩,我就一定会遵守。”他问。
疯了。这个宋老板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他那种奇怪的能力下,我硬刚只有死路一条。
干他妈的!我咬牙盯着他,狠狠点了点头。
宋老板随即探身从积木塔里抽出一块积木,放到了最上层。
游戏开始。
05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店能做到这么大吗?”
宋老板抽出一块积木问我。
彼时我们两个已经来回抽了六,七轮,积木塔下盘还算稳固,但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它看起来随时像要倒塌一般。
“你这种疯子做事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冷笑一声。
“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个疯子,但在很多顾客看来,我是他们的救星!”宋老板说。
“只要赢了我,我就能圆他们一个心愿。无论什么心愿都可以。这就是我的能力。”
我盯着宋老板的眼睛,摸不准他是不是在说谎。
因为我早就发现自己身上有这么一个规律,跟我近距离接触的异常体在我眼里都会有各自代表的光芒。
如最开始的女鬼,再到后来的青蛇,大大小小的异常体我还没有看走眼过。
但宋老板明明能力如此强悍,身上却一点光芒都没有,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无异。
这有点颠覆我对自己的认知。
但听他这么说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前头那个老哥会那么恨我了。敢情我还真是抢了人家的机会。
“要钱的人我可以给他钱,要健康的人我可以给他健康,我可以满足任何人的祈求,而他们仅仅只需要付出一点考验的代价,一切按规则来,多好?这种事情只有我能做到!”
积木越堆越高,下盘也越来越空。我和宋老板手上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一丝。
至今为止,还没出现过所谓的短积木,我的神经其实一直紧绷着。
但听到他这种滑稽的言论,我还是觉得啼笑皆非。
“所以你就把人逼疯?逼他们自杀?”
“这是他们自己不守规则,关我什么事?”
“你刚刚就一直在说考验,规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
宋老板猛地抽出一块积木,兴许是他动作大了点,积木塔微微晃了晃。我的肩膀也不由自主一颤。
这塔差点就倒了,但他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
“遵循我的规则,跟我玩一场死亡游戏。只有通过死亡的考验,不越线的人才有资格获得我的馈赠。贪婪,暴虐,不可控都是人的通病,他们有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还嫌不够,有的人甚至无视规则,想要强行破坏。这种人出去也是祸害社会,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这社会不就是因为守序才能安定吗?”
“你们山海不就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秩序和规则才存在的吗?”
我忍住了扫掉眼前积木塔给他一拳的冲动,抽出一块积木盖到塔顶。
“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宋老板好似不需要思考一般,又是手起落下,飞快抽出一块积木。
然后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似笑非笑盯着我说:“这个没必要告诉你。但做人嘛,最要紧是开心。于我来说,让不守规则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是最令我开心的。”
啪嗒,他将积木按下,也按下了我心里暴怒的按钮。
“希望我打死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开心。”我微笑着。
我抽出一块积木。
“我觉得你可能做不到了。”宋老板戏谑道,他在盯着我手上的积木。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手一抖,心直往下沉去。
是块短积木。
下一秒,弓弦绷紧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熟悉的呼啸声响彻我的耳畔。
我的右肩好像被人拿榔头锤了一下,剧痛随之传来。
我转头望去,一根箭矢没入我的右肩,鲜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透衣服。
06
右肩的伤势没有想象的重,只是撕裂般的痛感却让我不停倒吸冷气,顺带还影响到了右手的使用。
不知道是不是宋老板故意为之,我再抽积木的时候就只能用不擅长的左手。
我换左手捡起了被我抖在桌上的短积木,不停地喘着粗气。
抽出短积木的代价太重了,刚刚被怒火冲昏的头脑也在剧痛中恢复清醒。
我的时间本就所剩不多,再抽出一根短积木游戏就会宣告结束,而我也会死。
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将他的破绽找出来赢了他。
我将短积木尽可能平稳地放在了塔尖,然后怒视着宋老板。
宋老板朝我做了个惋惜的表情,然后伸手抽出一块积木,是根长积木。
他速度不减,悠哉地看着我。
“我早说了有惩罚,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回应他,我犯了个大忌,在游戏中分神跟不想赢没有区别。
宋老板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搅得我无法集中注意力。
代价就是那枚插入我右肩的利箭。
因为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短积木跟长积木是有微小差别的,这差别也许就是宋老板胸有成竹的原因。他知道哪块是短积木,所以他能完美地避开。
想到了这一层,我不再开口说话,而是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游戏中。
积木塔已经被叠的很高,下盘积木数量所剩不多,几乎每一次抽取都会让整座塔轻轻摇晃。
我努力集中精神将下盘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积木塔这游戏说容易也不容易,越到后期越考验参与者对细节的掌控和对空间的理解。
必须知道抽哪块是最稳妥的,抽哪块是在赌博,如果要赌,成功率有多少,还有最终抽哪一块能给对方制造最大的麻烦。
现在下盘几乎镂空,只剩十数块积木歪歪斜斜撑着上面满满当当的高塔。
我挑着中间仅剩的一块积木推出,将它小心翼翼放上塔尖。
在放完这块积木后,整个下盘的中间几乎镂空,再要抽取就只能抽取外围做承重的积木。
抽承重积木得算好角度,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还没等我喘口气,宋老板已经动手。他抬手飞快一戳,将一块承重积木戳出了半截。
他力气用的大了些,整栋积木塔竟然被他撞地轻轻转了几度。
上层的积木就像果冻一般颤抖着,却终究还是稳了下来。
宋老板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一般,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我下意识低头往下盘一看,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孙子给我下了套!刚刚那一撞,承重的积木竟然全都发生了位移,变成了三根架在一起的状态。
我眼睛从下盘瞟过,瞬间愣住。
在最底下的三层积木中,恰好因为宋老板那个技巧而构成了一个互相咬合的结构。
而我唯一的解就在于其中一根积木上。
这根积木在倒数第三层,看似撑着全部重量,但其实是视觉欺骗,重量全在其他两根身上。
但是也有风险,如果不能足够快的把它抽出来,让它稍微扯到上层积木的话,整座积木塔还是会塌。
我要做的就是把第一根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来,放上塔尖。
而整个底盘剩下唯一能抽的另一根,是在第四到五层的一根短积木。
抽出第二枚短积木,我就会死。
抽第一根的话,失误概率很大。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了。
只能赌一赌了。
我将手搭上第一根积木,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手指猛地一戳。
积木滑出了一小节就卡住了。
积木塔又旋转了小半截,晃了一下后,塔尖微微朝左倾斜。
我的心跌落谷底。
力度没掌控好,要塌了!
不要!我在心里大吼。
07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有股电流在我脑海里过了一下。
紧接着四周有阵白色华光一闪而过。
我看到那塔尖竟然就这么又晃了回去。
我愣在原地,下意识看了宋老板一眼,却惊讶地看到宋老板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起来。
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我没在宋老板身上看到任何关于异常体的光芒了。
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异常体。
我从一进门就被他所谓控制人的能力镇住,再加上他说自己可以完成任何人的心愿,以至于思维走入了一个误区。
如果这些事他自己其实控制不了呢?只是在某种情况下,他能对其造成影响。就好像刚刚我那样。
难道他能力体现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是……
我这边大脑飞速运转,却听见宋老板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远,轻飘飘一句却扎进了我的脑海深处。
“继续抽,别停下。”他说。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动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去抽那半节积木。
然后我将积木轻轻推了进去,手指一转,移动到了四五层那根短积木上。
“我挺可怜你的。”他冷不丁的说,“这根是短积木。”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手指落在了那积木上。
“然后呢?”我说。
我将那根短积木推出一半。
“你抽了会死的,难道你一点都不怕死?”宋老板冷笑道。
“整个下盘剩下的几乎都是承重积木,抽最下面那根,整座塔大概率还是会塌。输了我还是得死。”
“既然如此横竖都是死,你管老子抽哪根!”我咧开嘴笑了出来。
然后我手指一戳,将那枚短积木猛地戳了出来。
整座塔纹丝不动,我成功了。
咔咔咔,头顶的弓弩再次拉弦,我面不改色,但依旧能感觉到冷汗从我额头滑下。
这是一次豪赌,我要赌的就是:在积木塔彻底倒塌之前,宋老板无论如何杀不了我!
“你他妈的!”宋老板怒喝起来,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尖锐地破空声响起,一枚弩箭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笃地一声插进了我背后的墙壁里。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
“宋老板,你确实挺厉害的。从开始游戏的那一刻起,就不停给我设心理陷阱。什么先二者死,什么要我自杀。我一开始还当你真的无所不能,后来发现事实好像跟我想的有点出入。我看你不是在耍我吧,在这个游戏结束前,你根本杀不了我,你只能给我心理压力逼我输,让我正大光明去死而已。”
“毕竟你也要遵守规则。不是吗?”
宋老板一直盯着面前的积木塔,脸色阴晴不定。
“我留了最下面那根给你,只要你能成功抽出来,输的还是我。”我叩叩桌面。
良久,宋老板摘下眼镜,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玩这个游戏确实不多,但像你那么大手大脚抽积木,丝毫不担心它倒塌的人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还记得吗,你有两次差点把积木塔抽倒,在最终都稳住了。你用能力作弊了对吧?但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宋老板沉吟了一会儿,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使用能力挽救积木塔的时候,我身上的束缚曾经有过瞬间的消失。你衔接得很快,但很抱歉,我这人天生比较敏感。这证明你只能针对单一的对象使用你的能力,且无法持续叠加。”
“你能做的所有努力,就是让积木塔在我行动的回合中倒塌,这样你才能依据规则杀了我。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办法。”
“那么我能不能再大胆的猜测一下,这能力其实不是你的,只是你借用的呢?而且这使用的方法,就跟你口口声声一直强调的’规则’有关?”
宋老板眼神一厉,拳头猛地拧紧,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积木塔没塌,在他的规则内,我现在是不死的。
“你赢了。”宋老板叹了口气,他解开领带,瘫在了椅子上。
我看着生无可恋的宋老板,完全不抑制心里的嫌恶之情。
人最容易自我欺骗,或欺骗自己为了正义,或欺骗自己为了良心,但却很少有人能真的骗过自己的人性。
他们陷入自我的扭曲逻辑中,彻底抛弃人性成为兽性的傀儡。
这样的人外表再精致,装扮得再美好,终究只是披着人皮的鬼,畜生不如。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摁着他的头把掌心雷剩下五发子弹全部轰进他的脑袋。
但最终我还是拿起手机,报了警。
这人不是异常体,再罪大恶极,也不是我能插手的范畴。
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
08
我回了山海后养肩伤养了大半个月,期间山海又派遣了行动组和科研组前去查明。
真相终于大白。
隐藏在神游之下,被宋老板利用来杀人的确实是一个异常体:癸亥第九十五号GM立场。
这是一种低级伪因果律的场类异常体,半径15米。
有且仅有一个特殊能力,即是当该立场中存在超过两个以上的人时,只要有随机一人产生了制定规则的行为。那么在规则被完整履行之前或者所有人离开该立场之前,制定者都可以自如地根据自己制定的规则行事。
只是不知怎的,该异常体的能力限制却非常大,制定者往往也只能发挥出很小的一部分。
简单来说,在GM立场中,制定规则的人就好比网络游戏中的管理者GM,是负责维护规则和秩序的存在。
宋老板可以制定一些细小的规则,比如限制我不能动弹,但“抽到短积木就会死”则是一条假规则,因为积木塔得倒塌了才能分出胜负,在积木塔倒塌前宋老板是没有权力叛我输的,怎么改变规则都做不到。
如我当时所言,他在展现出控制我的能力后,又增加了这么一条很有压迫性的假规则,为的就是逼我失误。也幸亏我当时意识到了他能力的不妥,否则还真的会被他给欺骗了。
而GM立场的出现原因还未可知,徐英喆那边告诉我的线索是,其能力运作的原因,应该是量子领域有关。通过在场内制造一个小型领域,让规则制定者可以在短时间内自由调动一定量的量子进行排列组合。
徐英喆说具体情报还需后续研究才能得出。
“这宋老板其实挺有手段的,以前明显跟山海打过交道,调查人员在神游的内墙发现了一层奇怪的材质,就刷在了墙表,这层材质可以隔绝异常体本身的气息。”徐英喆翻着手里的研究报告说道。
“也就是说那天我一开始没看到任何光芒,也是拜这材质所赐?”
“没错!”徐英喆打了个响指。
“那后来为什么又出现了?”我问。
“这也是问题所在,你还记得在你的积木塔快倒时,发生了什么事吗?从你的事件报告来看,就这一点我觉得有点可疑。”
我脑海里回想起当时的情节,却怎么都想不真切。
“我只记得在那时看到了GM立场发出的光芒,然后积木塔就自己摇正了。”我说。
徐英喆沉思起来,不断用笔尖敲着鼻子。
“有可能是……共鸣……”他思忖半晌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关越,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身上的惊喜越来越多了!要不预约个时间,我好好帮你检查检查?”
“再说吧。”我摇了摇头,翻开了宋老板的个人情报。
比起徐英喆虚无缥缈的猜测,我比较在意的是宋老板为何要这么做。
宋老板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却有一个破碎不堪的童年。
从小到大他身边充斥着无数的犯罪,双亲也因此死在他的面前。
他四处求援,却无人问津。
同龄的孩子在寒窗苦读,他坐上了远赴京城上访的火车。
同龄的孩子在温暖的屋子里躲避寒冬,他被偷光了所有的钱,夹着两块纸板躲在街角瑟瑟发抖直到天明。
同龄的孩子踏入社会体验生活,他为了赚到回家的路费跪在路边磕头乞讨。
流浪汉见到衣着光鲜的人噤如寒蝉,却能殴打不小心闯入地盘同样落魄的他。
小偷骗子都不屑得靠近他一步,唯一一次给他馒头吃,是为了把他打残去做特障人士以此敛财。
在最后他被抓到了神游桌游店,那会儿那里还是未开发的废墟。
他在那里拼死一搏,生平第一次借助异常体的力量将那些人渣统统赶跑。
他恨透了践踏规则的人,他恨透了不守序的社会。
从那天起他发誓,一定要将目所能及的不守规则的人通通铲除。
看完宋老板的档案,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异常体几乎可以说是为了宋老板而生的。
宋老板果然是建立了不同的规则,然后通过这些规则,假话藏真,真话透假,不断诱人步入深渊。
这让我觉得可悲。
一个最痛恨践踏规则的人,却成了规则最大的破坏者。
众生苍茫,不外如是。
我放下情报,起身往外走去。
“去哪儿?”徐英喆在身后问。
“抽根烟。”我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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