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巷里的童年记忆
童年,可以说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天真,可爱还无忧无虑!还有那脑海里留存的一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那年,姐姐要结婚啦!我这个跟屁虫的弟弟理所当然地被母亲定为送亲的唯一不二人选。不巧的是,当时恰逢国家最困难的时期,能吃个饱肚子就不错了!所以,那婚礼只是个名!也就是回一趟姐夫的老家土左旗和那里的家人见个面住上几天,根本不会办什么婚宴!
记得 送亲的那天,在去往土左旗的前一天的下午,我和姐姐先去了姐夫在回民区义和巷里的家,而后要于第二天的凌晨再从那里去往火车站。

义和巷,那时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半道巷,它坐落在回民区营坊道街东段的尽头处,是一条北面不通的南北走向的小巷子。从那天,六岁的我初次走进这义和巷内的伊嘎拉达大院后,这里与我的缘分就算结下啦!……

提到伊嘎拉达,可能有人不知道?这里就不得不解释一下,这嘎啦达到底是个啥?
清朝时代,嘎啦达的满语意为:翼长。而当时的蒙古地区嘎啦达则是一官职,即为:参领的意思。清代旧时的归化城听说共有土黙特十二个嘎啦达即十二个蒙古族的参领。他们的院落则分部在旧城中的几个不同的地方,房屋的建筑是按照清代官员蒙旗制相对的标准进行建造的。姐夫家祖上姓伊,所以称之为伊嘎啦达!是十二个嘎啦达其中之一。他们家的院子当时就坐落在前面所说的营坊道的义和巷里北面的最终端。
最初的印象:这院好大!一进门有个迎门的前院,从前院西侧再拐个小弯后才是正院,可以想像原来这拐弯处一定另有一个二进式的门,只不过后来被拆除了。院外那倒塌后早已没了砖体的大院门遗址处,那粗大的原始木架结构还矗立着,仿佛它在向后人们讲述着那过去的一段历史!同时也凸显出这里原来是一座有着讲究气派的宅门或二进式或三进式的官家住宅。
这院,正房六间是整体建在六十厘米高的一片台子上的,是用清一色的灰砖、瓦建成,而且房屋比较高大,屋顶前面是较宽的出檐,对于院中其它房屋来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有中间两间房屋向前突出于两旁的偏正房,因为此房的屋檐前下的左右面起了带砖雕的耳墙,屋檐和台面显得更加宽阔成了一个前厅,那连着厅台下砌着宽大的五级台阶,还有东面两间和西面两间的房屋也分别都是砌着五级台阶,寓意:五福临门!此外,东西房共有九间房屋。

所以这院共有十五间房屋,解放后大多房屋都归了公,只给伊家的后人留下了东、西两侧的偏正房。我的姐夫当时是内蒙医学院的一名即将毕业的学生,除他外,家人那时已全部回到了土黙特旗居住,只有求学中的姐夫一人住在这西侧的两间正房中。那后来砌起来的矮墙,把所属自己的院前围了起来,又形成了一个小院。那天,我随姐姐进院后,看到沿着房檐下面的窗户下方有六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宽的青砖台子和那五级台阶连着,最西侧还有一条原来能通往后院的小走廊,因为那后院是这大宅的花园,只不过这院归公后,后院改做了它用。后来,这小走廊就改建成了一间细长的小屋。我们踏上台阶进入了屋内。眼前,空间很大的外屋北墙下摆着一张雕花的黑紫色的大木床,和两个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对大像框 ,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民清时期的黑白照片,那照片上的眼睛活灵活现的,有点让我害怕!听说是姐夫的爷爷、奶奶。外屋与里屋之间用木制黑紫色的带花孔玻璃小窗和门的隔扇隔开成为里外屋。房间地面全是用青灰色方砖铺就的,靠门处砌了灶台连通里屋的一盘火炕。里屋上面的窗户是花格式结构的木窗框,糊着白麻纸,下面是五大块正方形的玻璃窗户,挨着窗台下就是那一盘火炕。而炕前沿的中央还连着一个抽风式的小灶,灶面是铸铁的台面,被擦的黑油铮亮!灶盖的旁边有一个圆孔里插着能烧开水的热水汆子。炕对面的北墙下摆着民清时代的那种黑紫色的躺式大柜。柜子上摆着瓷瓶,里面插着一根五十公分长的一只黑色的羚羊角,旁边还摆有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面是一只大龙虾的标本,大柜旁立着一个黑紫色的挂衣架。这就是当年展示在我面前和仅能记住的一些伊家老宅——姐夫家里的印象。

姐夫当时是内蒙古医学院中医系大四的学生,听说那时他的小号吹的不错,同在学院里大三的我姐当时都是文艺活跃分子,姐是舞蹈队的,舞蹈跳的不错,姐夫是乐队伴奏,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他们两个就好上了。


后来的日子里,姐夫分配在了内蒙古新生监狱医院当了大夫,姐姐也分在回民区医院工作也当了一名大夫。姐姐那时除了她的工作非常忙外,就是那年她生了孩子,因奶水不足!没办法经我母亲联系后,把孩子雇奶在了我家邻院的一家人中,晚上住在我家。因为,大外甥女在我家这里,姐姐经常回来。所以,后来我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去一次那伊嘎拉达大院。

三年以后,姐姐有了二女儿,为了帮姐姐度过暂时的难关,在我假期的那段时间,母亲派我住在了姐姐家。因二小外甥女,那时还不会坐立,我的任务就是定时抱起来给她喂点水,换换尿布,哭了抱起来摇晃摇晃。姐姐中间有喂奶时间能回来一次,给孩子喂个奶后,再去上班。快中午时我在灶上给熬上一锅小米稀粥。有时等小外甥女睡觉中,我会跑着出去到附近的回民烙焙子处拿着姐姐留给我的钱和粮票买回几个油焙子或白焙子,待姐姐回来就着咸菜算是中午饭了。饭后,我会与院里的小孩子们玩耍一中午。那时,他们玩的一种游戏是羊腿关节上的嘎啦儿,他们把它分成三个级别:虎卜拉儿,索胫,猫胫。

上图是“虎卜拉儿”,是最好的一种,图中那长的圆些的角如果在左侧,就叫“索胫”,排第二,个头太小的就叫“猫胫”,排最后。玩的时候在远近两处各画两道线,把各自觉得厉害的嘎啦儿,排摆在近处的线上,猜拳分先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嘎啦儿,对准对方的嘎啦儿的屁股把它捏弹出去。如果被捏出去的那个嘎拉儿过了远处的线你就赢了对方,那嘎拉儿就是你的了。为了得到更多的嘎啦儿,我还和院里的米小兰,三文元,改香的哥哥等,一起跑到巷子南侧的一个废品收购站里的骨头堆里的寻找嘎啦儿,如能捡到一两个那就如获至宝。医院里每个礼拜有一次夜班,遇到姐姐上夜班的时候,姐姐就带着我和孩子一起去上班。
记得,有一次,姐姐的夜班上由她接生出一个长着圆柱体鼻子的怪婴儿!姐姐带着我让我过去看时,那小婴儿用她黑黑的小眼睛看着我!……哎!最终也不知她的父母怎样处理了这个不幸的孩子?
在这个大院里,混住着回、汉、蒙的居民,但蒙、汉族的居民们为了尊敬回族的风俗,一般都不公开吃猪肉。还有一点,这个巷子里因为只有一个压水井,吃水需要用扁担和水桶往回担,很是不方便。还有这里的回族居民不过年!三十晚上,他们都睡觉!院里和巷子里除了几家不是回族的人家亮着灯外,其它都是黑黑的一片,我在这里过了一次年,感觉特别地没意思!
很快我的假期到了,该回去上学了。刚好二外甥女让住在上房里的二老姨看护了。这二老姨精干利落,头发扎着一个后咕嘟,穿着浅灰色大襟上衣,青色裤子,脚绑着腿带,常穿一双白色的袜子,青色尖口布鞋。虽然,一个人住,但多会儿进到她的屋里,都是窗明几净,所有物件摆放的也是仅仅有条,非常利落!所以让她带着外甥女,姐姐也是挺放心的。
那以后我再来时,就是星期日随母亲前来看望姐姐了,最多只呆上一天就返回了。后来父亲给我姐姐院里栽了一颗葡萄树,但好几年,那葡萄树只长叶不开花更不结果!原因吃水不方便,给葡萄树浇不上水!没办法我们把它又移回了我家的院里,因我们院里有水井,那葡萄树吃足了水的一年后,便开始结起了果,一串串的葡萄由绿变红特别地喜人!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到了六六年的冬季,二老姨不知为啥回到她的老家道勒桐牧的村子里要待一段时间。我就又住在了姐姐家,陪着小外甥女。突然有一天,姐夫的老姑姑,她的丈夫是内蒙某厅局级单位的一个领导,被打成走资派挨了整,家里被抄后吓的她快成神经病了!才跑到我姐夫家来躲着住几天。结果就是因为她的到来,鼓捣的我姐夫把好好的木雕床的围雕部分和一把太师椅的靠背给锯掉了,还好姐夫锯到后来感觉不对!停了手!那另一个太师椅因此才躲过了一劫。锯下来的那些部分又被砍成劈材用于烧火做饭了。你说可惜不可惜!还有可惜的是那根黑色的长羚羊角,因我们老拿着在院里院外玩,玩完后不当回事就扔在院里的台子上,再以后就不知哪去了?还有那个龙虾瓶也不知让谁给打烂了,没了保护液,那么好的一个龙虾真体标本给毁了!
后来,姐夫为解决吃水难的事,请来人在院里的那间走廊改建的小偏房里打了一口压水井,那以后,家人再也不用外出担水吃了。
那年,姐姐又生下了外甥。给伊家添了丁!……
再后来,二老姨不见了不知是回了老家,还是……?
她住过的房屋又搬来了新的人家,那家的孩子们叫:建秋,和二老虎。
姐夫喜欢篮球,所以在二外甥女小的时候姐夫就把她送到了红旗区业体校(文革中回民区改成这个名)学习打篮球,因学校就在他们房后的医学院的操场里,为了抄近路,我们和姐夫把二外甥女用梯子送上院子的西墙上再把她拉着递送到那边的地上,这样很快她就去了大把坑北面那里医学院的操场。后来,二外甥女到了上中学时就成了呼市少年篮球队的一名前锋球员,球技在当时非常不错,那个年代,呼市的篮球活动开展的很活跃,市灯光篮球场,铁路灯光篮球场,玉泉区灯光蓝篮球场,新城区灯光篮球场经常打比赛,场场都少不了二外甥女争战的背影!她每进一个球!姐夫和我们都为她鼓掌!因为,我们都是她的球迷!……


为了冬季储存土豆和白菜,我和弟弟帮着姐夫在院子里挖过菜窖,我们轮换着一鍬一鍬地挖,直到超过一个大人的深度后,下面见到胶泥土层时,才开始挖窑洞。完工后,上面再用砖砌个窖顶防止下雨水灌入。
77年,姐姐的工作变动了,从旧城转到了新城上班。来回跑路多有不便!考虑再三这个小院连同房屋让姐夫以很低的价钱给卖掉了!姐姐一家从此搬到了我们院里我家的另外一间房中居住。此后,这条让我多方思绪又难以忘怀的巷子与我永别了!……

多年后,营坊道那片区域进行了拆迁改造,那大片的民房连同义和巷和伊嘎拉达大院,都在那次改造中彻底消失了!建成了后来的祥和小区。但有一次,我到那里办事,走入那里无意中发现,在原来营坊道街西侧的路口处竖立起了一个街巷牌,把原来的营坊道街改名为:伊嘎拉达巷!虽然,现在那老旧的义和巷和伊嘎啦达大院都已不复存在了!但有这样一个以伊家祖上的官名命名的街巷牌立在那里,能让后来人知道和记住——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伊嘎拉达大院!……同时也是对呼市过去历史的一个回忆吧!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业已消失了的古老街巷及建筑和逝去的亲人!
吴恩奇
写于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