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
今年夏天我在德国,住在斯图加特附近一个名叫“ 孤独” 的城堡里。在此期间,我跟我的德文译者顾彬(Wolfgang Kubin)去柏林和慕尼黑朗诵。从慕尼黑回来的路上,我们去他弟弟家做客。丁克尔斯比尔(Dinkelsbuhl)是座古老的小镇,沿老房子上标明的建筑年号一直可追溯到中世纪。他弟弟一家住在小镇边上。附近的池塘野鸭嘎嘎叫,有力地扇动翅膀,似乎想挣脱这近乎黏稠的宁静。顾彬的弟弟是医院的麻醉师,从早到晚奔波于麻醉与清醒之间,他太太代表了那个清醒的世界——家庭。
顾彬是那种不知疲倦的人,刚放下行李,就拉我出去散步。每回跟他出门我都犯怵。那哪儿是什么散步,完全是一种德国式的急行军,我得紧追慢赶,才能跟上他的速度。城墙荒草瑟瑟,有木梯石栈勾连。我只听见自己风箱般的喘息和怦怦心跳。顾彬话不多,皱着眉头大踏步前进。他坚持要带我去看一个中世纪刽子手的故居,据说当年几乎每个城镇都供养这么个职业刽子手。我们爬上爬下,拐弯抹角,足足找了一个多钟头。我两腿发软,差点儿就要在找到刽子手之前求饶了。
我认识顾彬是1981年9月,在友谊宾馆。杜博妮请我们到她家吃晚饭,她丈夫给我们斟上香港带来的“金门高粱”。顾彬第二天就要离开北京了。我对他最初的印象是模糊的。只记得他的笑容很特别,如同一个疲倦的人在镜子前无奈的自嘲。1982年早春,我们又在颐和园后湖见面了。记得那天我没睡好觉,又忘了刮胡子,浑身不自在,好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顾彬掏出个德国微型相机对准我。我觉得我们俩之间竟有点儿像,都不爱说话。他那天心不在焉,眯缝着眼,大概湖水的反光让他分心。他长我四岁,我们那时还年轻。
那是顾彬刚完成他的教授资格论文《空山》不久。他在大学涉猎甚广,包括哲学、日耳曼学和汉学,但他主修的是神学,本来顺理成章顾彬该做牧师的。我最近读了《空山》一书的中译本《中国文人的自然观》。在此书的序言中,平日沉默寡言的顾彬终于给了我们一点线索:1967年底,李白的那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成了他告别福音新教而转向汉学研究的诱因。如果一个人因一首诗而改变一生,其中必有某种神秘的召唤,且多半来自于血液中。
顾彬生在德国北方的策勒(Celle),祖先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他父亲是柏林人,母亲是维也纳人。父母相识后搬到他祖母的老家策勒去。虽然同属于日耳曼种,但维也纳人很不一样,多愁善感,所以能产生像特拉克尔和里尔克这样的大诗人。1985年夏天,我头一次跟顾彬从柏林去维也纳。这旅行是从他父亲这边出发,到达他母亲那边,带有某种血缘考查性质。柏林的刻板和维也纳的闲散恰成对比。我们坐有轨电车,当当穿过中午昏睡的街区;去维也纳森林散步,在弗洛伊德对朋友说“梦将解释一切”的地方驻足;晚上到郊区贝多芬经常光顾的酒吧,喝刚酿出来的葡萄酒。在维也纳,连街头艺人演奏的约翰· 斯特劳斯的圆舞曲也与众不同,染上那儿特有的忧伤。
顾彬最喜欢带我去墓地。刚到维也纳,我就跟他拜访了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等大师,倾听那寂静的音乐。墓地本身是一种文化,包含了历史、宗教、建筑、语言等诸多方面。每块墓碑都会说话,主角消失了,故事并没有结束。进入墓地,顾彬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改变了平时行进的节奏,忽快忽慢,在墓地中徘徊。他皱着眉头读完碑文,扭头走开。我真跟他在墓地学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一条是体验死亡的宁静。
说实话,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李白那么首简单的诗,会让他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穗子警告我说:你可别把顾彬写得那么忧郁。你看,有人表面挺乐观的,结果扭头自杀了。我们顾彬看起来忧郁,但没事儿……我表示完全同意。穗子是顾彬的夫人,她原来在北京图书馆工作。顾彬去那儿,为刚完成初稿的《空山》查找补充资料,由穗子和另一个工作人员接待。一回生二回熟,这位平日目不斜视的德国准牧师直奔穗子办公室,兜里揣着两张《阿Q正传》的话剧票,惴惴然,到了也没敢把票掏出来,只好单独跟阿Q约会。人跟人的化学反应真是奇妙,酸碱中和——正好穗子话多,填补了顾彬那沉默的深渊。不,顾彬纠正我说,是穗子的梦多。
当年顾彬常来北京,骑辆破自行车满城飞。凭他那体力,要是有便衣跟踪,肯定累得半死。他告诉我,他在图书馆有个恋人,但不是书。那阵子涉外婚姻还是有麻烦,约会好像打游击,出没不定,更添了层浪漫色彩。
记忆除了不可靠外,更奇怪的是它的随意性,比如,为什么单挑某个细节而放弃别的?那么在当事人之间,记忆能在多大程度上重合呢?顾城死后,顾彬写了一篇文章《片段》:
我跟顾城的第一次见面该是1984年11月。一天晚上,北岛来到天安门的国旗下接我。天黑得早,骑车一会儿就到了他的住所:几个人在包饺子,北岛的妻子、画家邵飞,我记得颇清楚,还有顾城,但另一个是谁,就不大真切,或许是谢烨?北岛去帮忙干活,顾城和我便坐在一张沙发上,开始了我们的第一次谈话……
我还是为顾彬的记忆感到吃惊。他好像个巫师,用魔法召回某个苍茫暮色中众多的细节。我们住在崇文门西打磨厂街,离天安门很近。为什么选在国旗下?大概那是全北京最明显的标志了。那天黑得早,空气冰凉。我以一个酒鬼的敏锐,注意到挂在他车把塑料袋里的半打丹麦嘉士伯啤酒(肯定是友谊商店买的)。趁夜色,我带他匆匆穿过五进院,一股冬储大白菜的霉烂味道。把车支在家门口,推门,灯火辉煌(和外面的黑暗相比)。我们家并无长沙发,顾彬顾城对坐在两张包红布的小沙发上。起初顾城像个胆小的动物,怯生生的。顾彬一口流利的中文是个鼓励,他开始谈文革,谈法布尔的《昆虫记》,口若悬河,一发不可收拾。那天谢烨肯定在,她一边包饺子,一边赞许地看着顾城。那天除了丹麦啤酒,我还跟顾彬干了好几杯“衡水老白干”……
1989年后我在北欧漂泊,常到波恩去看顾彬,他总是用白酒款待我。顾彬会做一种麻辣豆腐汤,热气腾腾的。我和顾彬相对无言,频频干杯。这时候好心肠的穗子插进来,她担心我有一天流亡结束回国找不到工作。她建议我学开车,将来当个出租车司机,要不好好学英文,当个导游什么的。
顾彬穗子两口子在编一本名叫《袖珍汉学》的德文杂志,忙得天昏地暗。而大学图书馆的经费有限,不得不自己掏腰包买书订刊物。他们住处的空间越来越小,书越来越多,铺天盖地,洪流般席卷一切,最后涌向楼道。我就睡在书堆中,跟那些书一起做梦,硌得我腰酸腿疼。
顾彬是个真正的清教徒,虽然既有老婆又喝酒,我的意思是指他对自己苛求到了极点。不管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他肯定坐在桌前写作备课。他扛着箱子送我去火车站,累得呼哧带喘,但从来不叫出租车。更别提散步了,他用儿童车推儿子大踏步前进,害得我一溜小跑。我才知道什么是苦尽甜来:在这长途跋涉的尽头,我们坐在莱茵河畔的酒吧喝啤酒,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他连酒也戒了,只喝牛奶,为了有更多的力气著书立说,养家糊口。他和前妻有一女,正读大学,穗子又生了两个男孩,嗷嗷待哺。租了多年的单元被书占领,只能上资本主义的圈套:分期付款买房子。一个教授的工资紧巴巴的。可惜再到他家,我只能自酌自饮,十分无趣。喝得醉眼朦胧,见顾彬又去啪啪打字,无奈,长叹一声,便倒头昏然睡去。
德文原书《空山》的副标题是“中国文学中自然观之发展”。顾彬认为早在六朝时代,也就是一千五百年以前,中国文学就有了自然观的完美表露,人们把风景看成是独立的部分,从而探求把握其美。他把中国文学中自然观的发展分成三个阶段,而这种自然观的发展又与贵族的生成密切相关。他在书中旁征博引,见解精辟。让我惊奇的是,一个老外居然能把中国的家底理得头头是道。《空山》这书名来自王维的五言绝句《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刘小枫跟我聊起顾彬的《空山》,给予很高的评价。他们俩是好朋友:一个从西方走向东方,一个从东方走向西方。依我看是殊途同归,一个人往往要远离传统,才能获得某种批判能力。
1997年12月我在巴黎开会,转道去波恩大学朗诵。顾彬带我到附近山坡上的墓地去散步。那天天色阴沉,含雨未落。穿过墓地的小路湿漉漉的,蜿蜒向前,引导我们这些迷途的生者。
墓地的阶级界限分明,对死亡的态度完全不同:有钱人到死都在炫耀财富,把坟墓盖得金碧辉煌,而那些作家艺术家的坟墓简朴自持。
我们的谈话断断续续。顾彬把哲学家、表现主义画家、被纳粹杀害的牧师一一介绍给我。我问起顾彬的信仰问题。他盯着他那双向前甩动的大皮鞋好一阵,抬头望了望炭笔画似的黑色枝条,慢吞吞地告诉我,他还应算个新教徒,礼拜天常去波恩大学的小教堂,听神学系教授的演讲。刘小枫说他自己是个基督徒,但不是基督教徒。我想顾彬也是如此,信仰与内心的痛苦有关,并不注重外在的形式。但我的疑问是:他真的是迷途知返了呢,还是继续向东方的“空山”逃遁?我没问,有些事儿是不能刨根问底的。
顾彬是个诗人,诗人有权力不解释他的作品。我读过他早年的诗,简短而节制,富于哲理。他的诗集今年年底就要出版了。他为我写过三首诗,但找不到合适的人翻译,至今留在我不能进入的德文之夜中。
去年春天,顾彬在美国中西部的一所大学教书,其间带全家到我们这儿来做客。他们的俩儿子跟我女儿很合得来,楼上楼下疯跑。穗子不再劝我去当出租车司机或导游了,工作八字没一撇,眼看该退休了。她还是对我的生活忧心忡忡,问这问那,东张西望,查看其中有没有什么裂缝。
我还是顺应穗子的美好祝愿,既当司机又当导游,带他们一家去旧金山。在某些方面,顾彬是个典型的德国人。比如,他事先买好德文的导游书,不仅仔细读过,而且坚信此书的权威性——你看,旧金山有三颗星,没错,我们就去那儿。还有一点,他对博物馆、植物园,甚至路边的每块牌子绝不放过,从头读到尾,贪婪得像美国胖子对所有炸锅里捞出来的东西一样。
我发现,自打我跟顾彬认识以来,我们经历的时间似乎不是直的,年份与私人事件、媒体与孤独、友谊与暴力全都交织在一起,倒更接近东方式的循环。以致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一直坐在一起,对已发生或未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
在他弟弟家的最后一夜,顾彬带我到丁克尔斯比尔市中心。每天晚上九点半,从教堂出发,一个古代装束的守夜人,扛戟掖着牛角,带领浩浩荡荡的看客,在饭馆酒吧之间巡游。这是个古老的传统,保存到今天变成了旅游节目。他先吹响牛角,再扯起嗓子按古老曲调唱歌,歌词是即兴编的。侍者应声端来一杯葡萄酒,先由守夜人尝尝,再让大家分享。记得在等待守夜人出现以前,我跟顾彬坐在教堂边的石凳上,默默地观望灯火明灭的小镇。除了汽车电灯,这一景致几百年没多少变化,消失的是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也包括我们这些所谓的旁观者。
我忘了那小镇的名字,打电话问顾彬。第二天早上他发来传真。纸上除“丁克尔斯比尔”外,只有他的中文签名“顾”。那白纸好像空山,他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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