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乔亚 | 用脆弱编织坚强,用一生与过去和解
飘摇至永恒
那红色的一缕
它将永不
被打断,被抛弃
亦或被切断
这永恒的丝线
它是你
路易丝·布尔乔亚

法裔美国籍艺术家路易丝·布尔乔亚被认为是20世纪和21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她的作品以融合了深层心理暗示和高度形态创造而享有盛名。同时她也是雕塑家、画家、批评家与作家,极少有人到90岁时还能保持如她那般旺盛的创造力,她自己也曾写过这样一句话:“人越老越聪明”。

布尔乔亚是一位知识型的艺术家,她的阅读极为丰富。对她而言艺术不仅是一份事业,更是她"在人间存在"的方式。
1911年,布尔乔亚出生于巴黎一户殷实家庭,父亲是古董织毯商,母亲修补织毯,而她的出生并不被期待——父亲只想要一个男孩。
“你能想象我出生时
家里充斥着的绝望的氛围吗?
我真诚地为我不是一个男孩而向我的母亲道歉
……”
关于童年,很长一段时间布尔乔亚都绝口不提。
1993年英国BBC想拍摄一部关于她的纪录片,刚一开镜,布尔乔亚就拿起一只花瓶往地上一砸,一脸怒气地说不想拍此片,然后举起一个写好的牌子“不准入内”(No Trespassing),在镜头前抗议。她一方面严密保护着自己的“私有领域”,不准任何人跨越雷池一步,一方面又在艺术里毫无掩饰地解剖自己的私密,把自己的创伤、痛苦完全赤裸地摊在世人面前。

布尔乔亚回忆道,儿时,在母亲病重的情况下,布尔乔亚的父亲把自己的情妇带回了家做她的英文老师,而母亲只能忍气吞声。对父亲的愤怒,构成了布尔乔亚此后作品中一个重要主题,她试图通过创作来释放自己,并愈合伤口。“我的作品中确实满含着愤怒,即使是五十年后的今天,我也不愿意多谈那个情妇的事……我所有作品的创作动机都源于对她的不满。”
1947年的《盲人引导盲人(the blind leading the blind)》最直接地表现了布尔乔亚对父亲的憎恨。以横竖木条构成的空间处在岌岌可危的不安定状态中,而这段取自《圣经》语言讽刺统治阶层之愚蠢的故事,被用来倾泻布尔乔亚对父亲的愤怒:因为父亲的行为让她不得不“变成一个盲人”,对所有事视而不见。“我不得不对情妇与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视而不见,不得不对妈妈的痛苦视而不见…因此我对所有事和人都极度厌恶。”

1932年,布尔乔亚20岁,她深爱的母亲病重去世,她曾乞求“如果可以挽回母亲的生命,我愿意放弃性”。无果后,选择跳河自杀,却又被父亲救起,之后它放弃了学习数学和哲学,投身了艺术怀抱,并在费尔南多·莱热(Fernand Legor)的指导下接触雕塑,展现出了过人天赋。
1938年,她嫁给一位“与父亲完全不一样”的美国艺术史家罗伯特·哥德瓦特并移居美国。布尔乔亚的婚姻看起来还是挺幸福的。哥德瓦特是一个慈爱的丈夫,智力上的好伴侣,她说他从未欺骗过她,从未发过脾气,一直支持她,她也热爱她的孩子,他们也都跟随母亲的姓氏。

布尔乔亚渴望宁静平和的家庭生活,藉以追寻母亲的温柔特质。她曾说:“家庭生活非常重要,对我而言,它是压倒性的,可谓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但是这需要耐心、练习和技巧。布尔乔亚的“自我”在其中反反复复地与她“想要扮演的角色”冲突,所以她做得很痛苦,也并不是那么好。
冲突的关键绝大部分来自于布尔乔亚的思乡之情,她甚至还收养了一名法国孤儿,但这份情绪仍挥之不去。
“当我一到美国
我就开始经历思乡的痛苦 但这种情感深埋在我潜意识
不知道为什么
我开始用作品重塑家乡的亲人们”

1979年,布尔乔亚回忆道:“那是一段雕塑作品都没有脚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所有事都没有立足的基础,这些雕塑表达了我强烈的不安定和脆弱感……如果我推一下,它们就会倒下,当时现实生活中的我也是如此。”
一个女人想讨人喜欢的渴望很扎人。“但一个女人想要讨人喜欢可不容易,这种想要讨人喜欢的渴望是很扎人的,怎么在讨人喜欢的同时又做自己?”这种反反复复的‘扎人’(布尔乔亚使用的英文是pain in the neck)在1951年她父亲意外去世后到达了一个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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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年涅槃
1973年丈夫哥德去世后,再遭重大打击的布尔乔亚索性放弃了治疗自己,彻底投身艺术——她的丈夫过去常常鼓励她追求雕塑事业,而她却常常退回到妻子的角色。
她说,“童年的神奇、神秘与悲剧从未消失过,为了完全表达我对家庭不能容忍的极限,我必须选择一种形式,以发泄心中的焦虑,并且可以不断改变、毁灭并重生。”

1982年纽约现代艺术美术馆(MOMA)为布尔乔亚举办了一次大型回顾展(Louise Bourgeois:Retrospective,MOMA,1982-1983),MOMA大展令布尔乔亚获得了长期以来一直无法获得的赞誉和承认,这也领她的创作力真正大爆发。她的作品从而震撼了西方的艺术评论界,此时她已经71岁了,首次真正在世界范围内成名,并在80岁迎来了自己艺术创作的黄金时期。
布尔乔亚的名声大噪,恐怕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相信自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且时不时怀疑自己的能力,这种痛苦在她的日记中比比皆是。作为出生于法国移民于美国的艺术家,她一直在找寻自己的安全之所。
从25岁学习艺术,直到70岁时,她才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了首次个人回顾展。81岁方才代表美国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大器晚成的她在生命的最后十年依旧保持了极为旺盛的创作热情,直到98岁去世。

绿茵场上往往用“老妖”来形容年龄越大,球越踢得聪明、高妙的老将。而布尔乔亚可以说是艺术圈中的“老妖”。当她的脸上已写满沧桑,布满沟壑时,她的双眼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正如人们以她为例在海报上写下的那句:“要知道在你80岁以后你的事业会有所起色”。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幽默的话,但用在布尔乔亚的身上,就是一个真实又残酷的现实。
不敢想象是什么力量支撑了她这一路艰难走来。一个艺术家如何成为一个一流的艺术大师,在越来越具有规划性和生产性的今天,已经丧失了它原有的传奇色彩。而布尔乔亚正是人们期待已久的一个反例。她不属于那个喧嚣年代的任何一个流派,也不在那些艺术批评家的讨论之中,她只属于她自己。就像她在接受采访时说的:“我从来都不是女性主义艺术家,我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我很庆幸自己不是因为是谁的妻子或者是谁的朋友而被人们所认同,我是路易丝·布尔乔亚,我就是我。”

在她生命横跨的整个20世纪中,她经历了二十世纪后半叶所有的艺术思潮,超现实主义、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行为艺术、装置艺术…她淡然的面对这一波接一波的新的艺术浪潮,创作、不断的创作。她将一生无法和解的创伤、愤怒都化作了艺术。
布尔乔亚的创意很深刻地吸取了心理学分析的思路方式和立场。她曾经经历过巨大的精神创伤,梦魇一般萦绕着她。艺术却有力地帮助她驱赶心理上的折磨,帮她恢复完整的自我。在她以往经历和无意识思想构成的巨大迷宫中,艺术引领她走出一条通路,走向出口。

而布尔乔亚艺术生涯中最最出名的雕塑作品还是这个巨大的蜘蛛形象——“妈妈”/“蜘蛛”系列。“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母亲,而且她像蜘蛛一样聪明,有耐心,灵巧,又有用。她也能自我防卫。”布尔乔亚如此说明其创作的意图,但是她似乎刻意将蜘蛛的尺寸放大到足以骇人的地步,隐含着她要母亲更坚强,更强悍去防卫自己的利益的意义,甚至已经成为她自己情绪上转移的满足。
实际上,布尔乔亚的蜘蛛情结在1947年的绘画作品《蜘蛛》中早已出现,她曾将绘画的过程与蜘蛛织网的过程相比较:“绘画是什么呢?绘画是一个分泌的过程,就像蜘蛛吐出蜘蛛丝织网一样……那是个编织的过程。”
而在11月3于龙美术馆开幕的回顾展中,策展人拉瑞特·史密斯也用了“永恒的丝线”这个最显性的线索。他解读道:“丝线可以说贯穿了布尔乔亚的创作生涯。从1940年代的人物系列雕塑,到晚期的织物雕塑与绘画,丝线作为布尔乔亚中永恒的符号,有时以具体的一面示人,例如布尔乔亚的家庭是以挂毯修复为生的,以及用丝线悬挂起的雕塑作品;有时则以抽象的一面示人,象征着艺术家渴望始终与母亲相连,就像生命之初的那条脐带从未被剪断一样。”于布尔乔亚,通过缝纫、针线和连接这些具有象征性的举动,为她消解了伴随一生的对于分离和遗弃的恐惧。
在她去世前七八年,布尔乔亚开始很少提起对她一生的创作都影响甚大的父亲,并开始以母亲为主题创作。耄耋之年的她,摒弃了坚硬的材料,不再执着于描绘敌意与侵害,而选择用衣物等柔软的材料制作雕塑,某种程度,布尔乔亚在最后的时刻与过去达成了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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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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