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才发现的生活真相
查看话题 >《永久的托词》:丧丧的婚姻真相
四十不惑?好像不是这样的。
活了半辈子,便能知道人生是什么吗?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能坦然无畏吗?在该爱的时候倦怠,一旦失去后,又要怎么办?日本知名导演、编剧西川美和在长篇小说《永久的托词》中给出了她的答案。
42岁的西川美和说:“《永久的托词》中的部分内容,我是为自己而写的。我将至今为止的生活感悟和人生体验投射到了这部小说中。”这是一个关于“人到中年”的故事,讲述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脆弱与坚固,讲述了生命的无常与顽强,相信颇有人生阅历的读者在阅读此书时会深有共鸣。但这又不仅仅是一个写给中年人的故事。小说以夫妻这种至亲至疏的复杂关系为起点,结束于更宽广意义上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它会让你停下匆忙的脚步,从纷扰的生活中抬起头来,看看自己,再看看身边忽视已久的人。
相信你无论你是四十岁,还是二十岁,都会被这部作品打动。
文中片段:
看着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吵闹的娱乐节目里正在托腮沉思的自己,幸夫感觉很难为情。脸上涂着粉底让她看起来是年轻了不少,但是一仰脖子,光滑的脸和脖子松弛的肌肤之间的差距反而更加明显了,夏子那家伙肯定也注意到了,幸夫心想。
“关了吧。”
“为什么?我正看着呢。”
“好了,别看了。太无聊了。”
“没有啊,很有趣啊。”
“你肯定在想学鵺叫真无聊。”
“我没那么想,我才不知道什么鵺。”
“你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对了老公,你的头发打算怎么办?”
“什么打算怎么办?”
“不是要剪吗?你不是说后天有个聚会,必须剪头发嘛。”
“等等,你是今天去旅行吗?”
“不剪没关系的话,不剪也行啊。”
“不,要剪。”
“剪的人可是我。说起来你早上才说要剪。”
“你几点出发?”
“三十分钟以后。”
“是不是来不及了?”
“来得及。”
“你想应付了事?”
“算了,你找别人给你剪也行。”
幸夫头上长的旋不正,因此后脑勺就像被闪电劈开一样。二十多年来,除了夏子,没有人能给幸夫剪好头发。他什么时候该烫卷发,什么时候该留直发,应该从哪个角度分头发缝儿,这一切都在夏子的掌控中。在上镜的机会多起来后,幸夫也一定会让夏子打理完头发之后才出门。
然而,不管是坐在家里垫着报纸的圆椅上,还是在理发店被围上围布,幸夫都觉得自己仿佛是等待被处决的罪人一样。这种深深的不道德感到底从何而来?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忘记了今天的约定。他一动不动地像个和尚一样坐着,正当妻子手中锐利的剪刀落在他的太阳穴旁时,情人突然打来了电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着。妻子的指腹不时触摸到他的头皮,其温度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温热,令人陶醉。幸夫已经明白,夏子指腹的温热柔软和她实际的心情完全没有关系,毕竟她是一位专业的理发师,即使在家里这一点也丝毫没有改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尴尬的呢?不管说到什么,彼此总是带着误会去理解对方的话,不管多么新鲜的消息,听起来都比老生常谈还让人厌烦,这是为什么呢?两人的对话里没有一点关心对方的痕迹。就在三十分钟之前,幸夫面对一对自称是自己粉丝的素未谋面的情侣时,明明还像刚挖掘出的油田一样,话题源源不断。

“傍晚的时候有一个姓有村的人打来了电话。”夏子缓缓说道。
“是谁啊?”
“说是你小学时的朋友,问你能不能出席当地公益团体举办的活动。听说是问了婆婆,才知道了我们家的电话。”
幸夫觉得这是桩麻烦事,有些生母亲的气,而且夏子明知道自己的性格还搅浑水,所以他对夏子也有意见。
“好像是叫有村……太一,他说报了名字你就知道是谁了。不认识吗?”
“认识倒是认识。”
“嗯?”
“可是我们毕业以后就一次也没有见过了。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之后几十年都没有再见过的人能称为朋友吗?”
“对方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吧。”
“你也是的,以后接电话的时候不要再自报姓名了好吗?”
“为什么?反正你有笔名,而且不是还有经纪人吗?”
“不是这个问题。还有,编辑来我们家的时候,不要再叫我幸夫了。”
“哈哈。”
“干吗?笑什么?”
“又不是在外面,在家里嘛,难道我要叫你津村先生,或者启先生?我这样叫你合适吗?多虚情假意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妻子。”
“是我的妻子所以就不能这样叫我?难道说你讨厌做我的陪衬?”
“不是的。正常一点不好吗?别人一眼就能看穿。”
“算了,阁下是讨厌弄虚作假的人。”
“哎,怎么又来这套?”
“无所谓了,反正你从来都不在乎我的面子。”
“喂,我想表达的是,你的面子并不会因为那种事受损。”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
“不是的。在你的得奖晚宴那种公开场合,我没有拿着话筒那样称呼你吧?”
“到此为止吧,算了,我以后不带那些编辑回来家就是了。”
“喂,你怎么了?”夏子握着剪刀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看向二人面前镜子中幸夫的脸。
幸夫抬起头,无法直视妻子投来的目光。“你不用同情我。反正我就是那种无法接受自己本来面貌的人。”
“不要那样说。我很喜欢衣笠这个姓氏,也说过幸夫这个名字很棒。结婚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因为我的姓氏田中太普通了……”
“别说那时候的话了。”
“……好吧。”
幸夫和夏子的对话都是这样展开这样结束的。话题无法挽回后随之而来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不一会儿幸夫的头发理好了,很帅气。
“好了?”幸夫问。
“完美。”妻子答。
时间马上就到九点半了。

夏子把剪刀收拾好,穿上红色羽绒服,推着装满行李的箱子从幸夫后面走过。报纸上的碎发围在幸夫脚边,就像结界一样隔在他和妻子之间。
妻子关了门,门后传来了妻子打开鞋柜穿鞋子的声音。幸夫依然坐在圆椅上,怔怔地望着客厅电视上的广告画面。问答节目结束了,津村启所在的队伍获胜,但他没有看到那一幕,而是把手伸向了刚才铃声响起的手机。
走廊里传来夏子穿着鞋子在地板上缓缓走动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她应该是穿上鞋子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以前提醒过她好多遍不要穿着鞋在家里的地板上面走,但是这个坏习惯她怎么也改不了。
幸夫拿着手机的右手悄悄地缩回围布里。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从门缝里露出夏子的脸。
“抱歉。”
“怎么了?”
“拜托你待会儿收拾一下。”
“我正打算收拾呢。”
门关上了,夏子的脚步声远去,听起来她走出了玄关。
这就是衣笠幸夫和衣笠夏子的道别。
本文摘自 西川美和《永久的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