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译】《Lying Dead and Turning Cold》By Afonso Carreiro
本文出自《The Realm of the Impossible》一书,感谢百度翻译和有道词典对本文的默默大力支持
我叔叔把他庞大的身躯坐入扶手椅后,交叉着双腿,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抓挠着他浓密的胡须,露出和中世纪修道士一般无二的那种虚假威胁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一旦你离开巴拉达塞拉去巴兰卡的路,你会发现离库尔登泽多大约10英里的地方,有一条泥土路穿过被冬天的寒冷摧残的松树和巨石。穿过树林的路是漫长而崎岖的。远处,高高的山丘,依偎在岩石贫瘠的斜坡上,隐藏着灰蒙蒙、荒凉的佩德雷戈尔达村,几座背靠背的冰冻房屋似乎被雪淹没。”
“西尔维斯特居住的守护者大厅是一座大庄园。 它略高于村庄,在一个荒凉且人迹罕至的高地之上。”
“我跟你说,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不相信鬼魂或者来世之类的说法,但有时候人们无法保持脑中的想象被这些想法所占据。”
“我们聚集在西尔维斯特的家里。屋内的气氛很沉闷。闷热的火苗,油灯里隐约传来的油味,锁着的窗户,所有的这些都使人感到不安。此外,我们都很烦恼——因为蒂亚戈。他的存在似乎让整个房屋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每个人似乎都在以一种猎人等待野兽猛扑的感觉期待着他的到来。”
就在我们正沉浸在故事之中时,叔叔突然沉寂下来,望向不远处某个不明确的地方。
这似乎预示着接下来的故事会更有趣,我于是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又开始讲述了,他似乎在回忆某件痛苦的往事——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恐惧感。他看起来像是在整理思绪。
“蒂亚戈,”他说,“是一个最坏的酒鬼,一个狂热的挥霍者,而且荒淫无道。在村子里,他和所有的女人,甚至已婚的女人混在一起,还犯下了一系列的抢劫案,如果不是因为死亡威胁开始笼罩在他的头上,这些抢劫案就永远不会停止。村里的医生丰塞卡,还有约翰·佩德罗萨——那天晚上在大厅里的西尔维斯特的两个熟人——都异常愤怒。前者是因为蒂亚戈玷污了他妻子的名誉。至于后者,我稍后才得知,因为蒂亚戈带走了他的心上人,和她私奔到里斯本。”
“两起丑闻都影响极大。于是西尔维斯特把儿子从家里赶出去,他像一个流浪汉一样消失在视线之外。他在外面又回到了他以前在里斯本那种放浪的生活,背后则是他父亲积郁的绝望和丈夫们举起的拳头。他随身带着一些钱——那些羞愧的妻子害怕被泄露秘密,被迫把钱给了他。之后他愈发堕落,不仅从女人那里得到钱,而且还以无耻的讹诈为借口勒索钱财。”
叔叔停了下来,慢慢的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手帕,擤了擤鼻涕,然后便又开始他慢条斯理的讲述:
“那天晚上,据说蒂亚戈回来了。具体为什么回来,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是要钱。或者更糟的是,偷窃。”
“当你婶婶安娜和我到达大厅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在路上时,开始下大雪。安娜几次劝说我们回去,但我倔强的拒绝了,我们继续穿越雪地,用力地跺脚,动动胳膊,以防夜晚刺骨的寒冷侵入我们的血液之中,还时不时的会踩碎一块隐藏在雪下的岩石。”
“最终,我们精疲力尽,浑身冻得发抖的到达了大厅。”
“丰塞卡医生的妻子马蒂尔德为我们打开了门。当我们进去时,把帽子放在前厅的衣柜顶部。”
“这所房子共有两层。在一楼,从前厅引出的一条长长的走廊的两侧各有一个供应食品的储藏室和一个厨房,厨房里有山屋里常见的那种巨大的壁炉,火焰在两块砖之间燃烧,轻轻拍打着挂在坚固钩子上的金属容器。也在底层,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餐厅——也被用作客厅。西面墙上有百叶窗,南面有一个漂亮的壁炉、一张长而宽的桌子,桌底有一个框架可以用来放置火盆,所有的卧室都在楼上。”
“当我们走进餐厅时,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老西尔维斯特坐在一把藤条编织成的椅子上,靠着斗篷的厚度来御寒,还有约翰·佩德罗萨、丰塞卡医生和西尔维斯特的妻子多娜·爱丽丝。”
“在我和大家打过招呼后,除佩德罗萨之外,我们都一起坐在壁炉旁。我清晰无疑的记得屋内笼罩着灾难一般的气氛,仿佛一股耻辱的气息扑向他们。我意识到,每个人都在避免谈论蒂亚戈。”
“只有医生看起来很高兴。他的半张脸笼罩在光晕之下,反射出一丝恼人的笑容,与其他人关心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举着一根手杖,不时地在空中挥舞。”
“你的姑姑总是那么爱多说话。在去大厅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可怜的吉普赛人,她半裸着身子,骨瘦如柴,黑色的皮肤仅仅被一条脏披巾遮盖着,一直垂到脚踝。那次偶遇给你姑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好像她已经预见到了那位老妇人会在当晚所扮演的角色那样。”
“很显然,那位老妇人的形象并没有从她的脑中散去,因为突然间,她无法自己的说着:”
“‘“我好害怕!我总会想起我们在路上相遇的那个吉普赛女人——’”
“约翰·佩德罗萨突然望向我们。从这个意想不到的反应中,我发现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颇为重要。”
“多娜·爱丽丝和马蒂尔德也停下了她们手中的编织活儿,好奇地盯着安娜。”
“‘一个吉普赛女人?’马蒂尔德问道。‘什么样的吉普赛人?’”
“‘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你姑姑解释道。‘她一定是个女巫。她看上去很悲惨。还有那双眼睛,欧,我的天哪!’她停下来,装出一副恐惧和厌恶的怪模样。‘她不停地唠叨难以理解的话。哦,我肯定她喝醉了。’”
“老西尔维斯特拿掉口中的烟斗,轻轻吹出一口烟。他的眼睛盯着炉膛里噼啪作响的火,似乎忽略了周围发生的一切。”
“马蒂尔德把钩针放在膝盖上。‘真的吗?’她有些怀疑的问道。”
“你姑姑点点头,然后挥舞着她的手,惊叫着,似乎这样能卸去自己的负担。‘我真的很害怕,姑娘们!’”
“丰塞卡医生向前探身说:‘一定是西达利亚。’”
“‘西达利亚?’我问道。”
“‘是的。’他回答。‘人们谈过关于她的很多古怪事情。’”
“佩德罗萨瘦瘦高大的身影在火焰照耀下来回晃动着。从我的位置,我可以看到他的额头上的皱纹。他似乎在凝视着远处的某个位置。”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我想。‘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他。’他叼着香烟,嘴边吐出烟雾。”
“丰塞卡医生用沉闷的语气说:‘村民们说她是个巫婆,管她住的那所房子叫做猫头鹰之屋。’”
“‘哦,闭嘴,闭嘴,’约翰·佩德罗萨尖叫着,以手扶额。 ‘太可怕了!别再谈论那个女人了。’”
“多娜·爱丽丝来打圆场。‘我们换个话题吧,医生。’然后,她转向安娜,低声说:‘自从那个女孩离开他后,约翰一直很紧张。他整天不是在山中游荡,就是躺在石头上盯着天空。他最近有些神经紧张。他认为有人试图杀死他,并把这和你谈论的老太太联系起来。他说他听到过猫头鹰的叫声。’”
“听到这些,我的妻子产生了兴趣。老西尔维斯特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外面,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叫,穿透了疾风。丰塞卡医生继续说:‘你不知道这个故事吗,安娜?’他问。可以看出,医生正以折磨佩德罗萨为乐。”
“我们都看着那个男孩,害怕他再次爆发。多娜·爱丽丝试图抗议,但医生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大约五十年前,里斯本的一个家伙想在这附近建一所房子,巧合的是,那个地方当时被称为老妇人的巨石。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不过在那时,几个里斯本人已经发现了高地,并打算在这里建一些小屋,用于练习冬季运动时居住所用,所以没有人觉得奇怪。那片土地被征用后,计划也制定好了,房子不久就建造完毕。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然而,有一天,这个人来到了这所房子里住下。就在那天黄昏时分,有人看见他离开房子,爬上了一座小高坡,高坡和地面几乎呈90度,由花岗岩组成,深约250米。在那里,有人看见他站在山上,面向南方,交叉着双臂,直到夜幕降临,夜色将他笼罩。’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我们听着窗户的合页被风吹的吱吱作响。然后他又用他那尖刻而愤世嫉俗的语气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从房子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叫声,就像是死亡来临般的叫声——那是猫头鹰的叫声。’”
“‘他从悬崖上摔下来了吗?’安娜问。”
“医生坐在他妻子身边,靠近窗户。”
“‘不,’他回答,用手杖不时的敲打着地面。他似乎很享受看到我们眼中期待的神情。‘故事由此变得有些奇怪了。他们在峡谷里搜寻那人的尸体——他们使用了绳索下山,因为这个地方非常陡峭且深不见底。搜寻工作持续了几天,但却徒劳无功,没人能找到尸体。’”
“丰塞卡医生环顾四周。他咯咯地笑了笑——很明显,他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这个家伙!’我打断了他的故事。 ‘那个人肯定是坐火车去了里斯本,再也没有回来。’”
“医生的脸上露出自负的满意神情, 又低声轻笑了一声。 然后说:”
“‘那个人失踪的前一天,外面下雪了。当那个人去老妇人巨石时,留下了脚印——那些脚印仍然还完好如初。之后也没再下过雪,雪上除了那人的脚印外什么痕迹也没有。那人没有回去,也没有掉进悬崖。所以——’”
“他停下来,虽然他没把话说完,但是故事却变得更可怕了。我们每个人都想到无名的东西。”
“‘之后,房子就无人居住了。无论是继承人还是律师都没有到访,而且迄今为止还没有其他人对此表示丝毫兴趣。没有任何人再往那里去过,它变成了一片废墟。屋顶上出现了破洞。冬天的寒冷和村子里扔来的石头损坏了窗玻璃。地上长满了荆棘和杂草。他们说,无论谁晚上经过那里,都能在黑暗之中听到嘶哑的哭声,当地人把它叫作猫头鹰的叫声——因为猫头鹰栖息在废弃的房子里。有人说,来自里斯本的 那个人仍然在屋里住着,阻止任何人踏入房门。有一天,村子里的一个可怜的家伙打赌他可以在那儿过夜。人们从远处看着他从敞开的门进来,消失在黑暗中。那些人起誓说那天晚上在村里听到猫头鹰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后来再也没人见过那个可怜的家伙,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房子周围当时也被白雪所覆盖,但他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现在,西达利亚住在那里。’”
“他最后那带着邪恶、冷漠语气的两句话如同巨石一样重重落下。”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她与魔鬼达成了协议。’多娜·爱丽丝用略带不安的声音说道。她从钩针上抬起双眼,看着佩德罗萨。”
“佩德罗萨站在墙边,看上去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的双手很明显的在颤抖,前额满是皱褶。”
“‘有什么不舒服吗,约翰?’多娜·爱丽丝问道。她的眼中满是焦虑。”
“这个男孩似乎很努力的在回答。‘我想我感觉不太好。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噩梦,每次都会梦到她’。 他从口袋里拿出双手,开始不安的用其中一只手扭动着另外一只。”
“‘你是说西达利亚?’”
“‘对,有西达利亚,还有猫头鹰的叫声。’”
“多娜·爱丽丝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
“‘猫头鹰的叫声?孩子,那你梦里都梦到什么了呢?’她用温柔的语气问道。”
“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感觉好像很难说出口。”
“不久他开始讲述:‘我梦见我倒在雪地里死去了。我被一个陌生人袭击了——我猜是西达利亚。我觉得我的喉咙被好像是爪子之类的东西掐住了,那爪子上还滴着血,我无法从那里逃脱。’”
“多娜·爱丽丝把他额头上的一缕红发抚平。”
“医生向他投来一瞥,眼中带着嘲讽的神情。”
“佩德罗萨接着说:‘我不停的在尖叫,但我的尖叫却是猫头鹰的叫声。’”
“‘可怜的孩子!’丰塞卡医生的妻子说。”
“‘那些只是梦,孩子。’多娜·爱丽丝说。她试图让他振作起来。‘别把那些太放在心上。’,说着,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好像被卡在地上,’年轻人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就好像我的身体是由铅做的。就像我试图释放自己一样,尽管我尽力想起身,但我却无法做到。透过我沉重的眼睑,我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的白色。但最可怕的是,我周围的土地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就像刚才他们讲的故事中形容的那样。’”
“他低下头颅,带着绝望的口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多娜·爱丽丝耸了耸肩,做出了一个气馁的姿势。”
“‘随它去吧。别再想了。’她把手从他的肩头缩回,抓住他的胳膊。‘过来坐在我旁边。’”
“医生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他的妻子用责备的目光盯着他。 ‘你不应该笑,’她说。”
“丰塞卡医生看上去很开心。他站起来,坐在桌子对面的扶手椅上。”
“外面的风刮得越来越大。在屋内寂静的衬托中,我们听到外面的风声如同受了致命伤的野兽在缓慢而可怕的挣扎中发出的嚎叫和呻吟,疾风吹开了窗户,冷空气顿时灌了进来。冷空气在房间里回旋,熄灭了灯火,这就像是在抽打我们被故事所磨损过的神经。我有一种错觉:进来的并不是冷风,而是某种莫名的事物。”
“在壁炉里,火舌在粗糙的墙壁上投下了舞动的影子。我还记得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那篇小说,你还记得吗?《墙上的斑点》里的那句:【过去关于在城堡塔楼上飘扬着一面鲜红的旗帜的幻觉又浮现在我脑际,我想到无数红色骑士潮水般地骑马跃上黑色岩壁的侧坡。】。我们都被吓坏了,都凝视着火焰,木柴不时劈啪作响。周围都是红色的火花。”
“当多娜·爱丽丝把灯再次点亮时,黄色的光芒显露出我们的灰白面容。就在那时,我才意识到医生不见了。”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件事,每个人都继续像以前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我却很困惑。”
“然后,突然之间,所有事情都加快了脚步。”
“我们都很清楚的听见了敲门声: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我们们转过身来,心里很害怕。 我感到了一丝焦虑——就像一个孩子被锁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你们听到有人敲门吗?’多娜·爱丽丝问。‘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晚上啊!天啊,我不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但只要有一点响动,就让我感到心慌。’”
“‘真的有人敲门吗?’我问道,试图显得很冷静。”
“我们互相看了看。西尔维斯特的脸上呈现出如同岩石一般的深不可测的表情。其他人的眼睛则都显露出惊慌和怀疑。‘蒂亚戈回来了吗?是他敲门吗?’我在想。”
“‘有人提到什么噪音吗?’老西尔维斯特问道。”
“医生的妻子回答道:‘我好像听到了三声敲门声,但我不敢确定,我太紧张了。我以后再也不在晚餐时喝咖啡了。’”
“‘欧,那肯定是我干的。’老人回答。”
“‘你?是你敲的?’”
“西尔维斯特举起了他的烟斗。”
“‘我刚刚正在清理我的烟斗。’,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肯定就是这个。不过话说起来,也许有人确实敲了门。去门那儿看看,约翰。’”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了,只有壁炉里劈啪作响的柴火声、风声和狼群的嚎叫会不时的插进来。佩德罗萨走到房间里通向走廊的那扇门,缓慢的打开着——他看上去似乎很害怕看到门外的的东西。最终他打开了门,门外一片黑暗。”
“‘谁在那儿?’他用尖锐而不稳定的声音问道。他随后犹豫地转向我们。‘看起来好像有人在那里。我想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然后他大声地喊道:‘外面有人吗?’”
“西尔维斯特在椅子上动了一下。‘如果是蒂亚戈,我会把他的骨头弄断的。我甚至不想看到他出现在门槛那里。’他的声音很强硬,语调充满威胁。”
“多娜·爱丽丝哭了起来。你姑姑在她身边安慰她。在她耳边说了些我听不清的话。之后,多娜·爱丽丝抬起头来。”
“‘西尔维斯特太烦躁了……’她低声说,也许只有你姑姑和我听到了。‘自从他知道蒂亚戈回来后,他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哦,我担心有什么坏事会发生……’”
“老西尔维斯特站在那里,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黑暗那头的东西才使他感兴趣。他的目光固定在门那里。”
“我们又听到佩德罗萨在高喊:‘谁在那儿?谁在那儿?’”
“从黑暗深处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语,就好像在矿山里听到的水声那样。‘欧,是你啊。’佩德罗萨说道。”
“‘是谁?’老西尔维斯特粗鲁地问道。”
“佩德罗萨回到人群中,他的面色苍白,双手不停的在抖动。‘是丰塞卡医生。’他说道。他看起来非常恐慌。”
“‘医生?他在这种天气里出去干什么?’西尔维斯说。‘我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们彼此对视着。”
“‘在风刮进来之后。’我说道。‘他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在昏暗的光亮中,医生的身影出现了。在黑暗中,他看起来像一只秃鹫,黑色厚斗篷垂至脚踝。”
“屋内随后传来一声挪动椅子的声音,多娜·爱丽丝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该死的,医生,你差点吓死我了!’老西尔维斯特大声喊道。他脸上的皱纹放松了,他拉过扶手椅,再次坐下。”
“‘得啦,老朋友,’医生说。‘我只是出去溜溜腿。’然后,他用略带讽刺的口吻说:‘下次我会先征求许可的。’他看起来面带嘲讽之意。”
“‘外面这么冷的天,还刮着大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去的,医生。’多娜·爱丽丝惊呼道。她的身体颤抖着,用紧张的双手将披肩缠绕在自己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一步也不肯出去。’”
“约翰·佩德罗萨站起身来。‘要我给您拿一条毯子来吗?’”
“西尔维斯特的妻子感激的看着他,‘如果你愿意的话…….’她低声说着。”
“佩德罗萨又走向门口,他那身着外套的瘦削身影看上去有些步履蹒跚。他那双大手来回摆动,像是在跳舞一般。”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声持续很长时间的嚎叫声,让我们顿时浮想联翩。”
“‘猫头鹰的叫声,’多娜·爱丽丝惊恐的低语着。”
“这时,我注意到了在门口蹒跚而行的佩德罗萨。一听到那叫声,他就浑身战栗,好像是在痛苦中醒来似的。他把脸转向我们,在他发狂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然后他把双手举过头顶,捂住两鬓,用低沉而可怕的声音喃喃低语着:‘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害怕极了。’”
“我们彼此对视。”
“丰塞卡医生拿起他的手杖,在空中挥舞着。”
“‘你在害怕吗?’他的声音在当时那种令人震惊的气氛中听起来很可怕。那高亢的声音带着欢乐和嘲弄的味道。”
“佩德罗萨颤抖着,看起来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跨过门口,被黑暗吞没了。走廊里传来他砰砰的脚步声。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奇怪的事情即将发生。砰,砰,砰。脚步声响起,每一声都像一颗拳头给我们的内心重重一击。砰、砰、砰。重重的脚步声既清晰又沉重。医生的妻子把手放在嘴边,咬着嘴唇。西尔维斯特则在那里坚如磐石一般的威严不动。砰、砰、砰。脚步声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个年轻人在前厅停了下来。医生没有笑。西尔维斯特的扶手椅咯吱作响。”
“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一声像是受伤的猛兽发出的嚎叫声。在场的每个人都跳了起来。随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巨响、合页的咯吱声、低沉的叹息声。在走廊的尽头,黑暗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被昏暗的光照亮着。”
“‘你们听见了吗?’佩德罗萨在前厅大声喊道,像是在责怪我们。‘你们听见猫头鹰的叫声了吗?’他看起来像是疯了。‘你们听啊’他嘶哑地喊道。”
“从外面传来了凄厉的风吼和狼嚎。‘看来还有别的’我下意识地想道。”
“然后,佩德罗萨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们待在原地,全都呆若木鸡。无法动弹。这时,一只毛衣钩针掉落在地上,传来叮的一声响。从走廊里传来一阵冷空气,拍打着我们毫无血色的面庞。我们不知道这样究竟站了多长时间,随后听到了医生低声的咒骂:‘笨蛋。他跑到雪地里去了。’”
“我跑到窗前,桌子和椅子挡住了去路。我拉开木制的百叶窗,猛地打开窗户。一阵寒风打在我的脸上。外面的雪在不久前就已经停了,山谷里的松树林中,映出一片邪恶的月色。在离房子几百英尺远的那片被积雪覆盖的高原上,佩德罗萨那黑色瘦削的身影耸立在那里,狂风猛拍着他的大衣,在他脚下有一团黑影,从我这里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这究竟是我的想象,还是确实有个黑影慢慢从山坡上消失了?整个场景呈现出一种不真实感。突然,我看见佩德罗萨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倒在雪地上。这时我听见丰塞卡医生在门口呼喊着我,于是我关上窗户,走向走廊,与医生汇合。”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就跑过雪地,朝着两个倒下的人影跑去。约翰留下的脚印是一条笔直的直线,脚印深深踏入了雪中。我在奔跑的时候,感觉外套的下摆在我每一步时都会碰到我的小腿。在这样的时刻,某些毫无意义的细节似乎牢记在我们的记忆中,显得异常的清晰。我记得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一支自动铅笔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掉进我踩出的一个脚印里,然后滑到了与这个脚印平行的,踩得更深的那个佩德罗萨的脚印上。医生则走在脚印的另一边大约十英尺远的位置,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
“约翰·佩德罗萨还活着。他只是晕倒了。在他旁边躺在雪地上的,是一个瞪大了双眼的人。我听到医生低声咕哝了几句话,然后跪在陌生人旁边。他握住他的手,试着举起手来感觉他的脉搏,但没能摸到脉搏——尸体已经冰冻僵硬了。尸体手里拿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夹在手指间。雪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香烟盒,里面散落着一些松散的香烟。我机械性的环视四周,随后,在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实——两具尸体周围都没有脚印!佩德罗萨的脚印在他所倒下的位置停止,医生和我的脚印则同样终止在此处。在我们周围,雪地完好无损。与此同时,看到尸体那面无血色的面庞的情景在我脑中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那是蒂亚戈。”
“我们带着昏迷的佩德罗萨和已经死亡的蒂亚戈回到了房内。女人们呆在楼上,和蒂亚戈的尸体待在一起,医生和我则设法让佩德罗萨苏醒过来。这个晚上的这一刻对我来说就像噩梦一样。我记得,当我摇摇晃晃地帮助医生把尸体抬进屋子时,当我搭着尸体的脚爬楼梯,当我回到屋外把约翰·佩德罗萨带进屋里时,当我拖着他穿过雪地时,想起了费尔南多·佩索亚写的《他母亲的孩子》的诗句:在荒芜的平原上/一阵暖风吹来/身体被子弹打穿/他躺在地上,身体正在变冷/从他的口袋里掉下来/简短的烟盒/他妈妈给他的。它完好无损 /他已经用不上了/他张开双臂/白色、金色、毫无生机之色/他一脸倦怠的凝视着/望着那迷失的天空。那时,我几乎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才是【他母亲的孩子】——是费尔南多·佩索亚笔下的那个,还是我们在外面发现的冻僵了的尸体。”
我叔叔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子弹穿过身体,从一边到另一边,”我喃喃地说。“他是怎么死的?”
叔叔无精打采地转过身来,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耐心。
“等一下,我已经把故事讲给你了,接下来我要接着往下讲。我会在结尾把真相告诉你….”
“当我看到那个孩子周围没有脚印的时候,我立刻感觉到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你还记得切斯特顿的故事吗?一个巫师在雪地里飞走而不留下脚印的故事。这正是我当时第一时间想到的。”
“我脑中想着:‘蒂亚戈到了这里,他停了下来,大雪覆盖了他冰冷的双脚,他孤零零地站在洁白的雪中,就像一个黑色的小岛。这个可怜的人没有勇气进入他父亲的房子——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但他也没有勇气离开。’。我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着他的身影:‘他仍然远远的站在房子外面,头顶上的天就像黑色天鹅绒一样。他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香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然后,有人勒死了他。他的喉咙上仍然保留着夺去他生命之手留下的紫色印迹。”
我本能的摊开双手,搂住肩膀,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叔叔则像完全没注意到似的继续讲述着。
“当我们把蒂亚戈的尸体带进去时,他已经冻僵了。医生估计他已经死了半个多小时了。关于尸斑、尸僵、以及外界温度对尸体自身温度的影响,医生作了许多学术上的解释。医生最后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们:‘他已经死了最少半个小时以上。’”
我顿时放弃了一个刚刚进入脑中的想法。
“从现在开始注意,”我叔叔向我建议。我向前探出身子。“把耳朵竖起来听着。”我做了。“我们当时已经知道的是:尸体躺在雪地上,周围没有其他的脚印。尸体冻僵了,而且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让我们看看我们能否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那个扼杀者是怎样部留下一个脚印的。”
“大约一个小时以前,雪就已经停了。这样一来,至少我们能确定一件事:可怜的蒂亚戈已经在那里(不论死或活)呆了一个多小时了。只有这样,雪才能遮盖他的脚印。然而,还有一个事实决定了死亡的时间:尸体是躺卧的,懒洋洋地凝视着迷失的天空,尸体的身上并未覆盖雪——那件黑色的大衣、破旧的围巾、睁大的双眼上都没有雪的痕迹。那么就是说,蒂亚戈倒下死亡时,雪就已经完全停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慢慢的,我开始意识到这个事件中存在的极大的“不可能因素”。
“当时已经十一点了,那么就是说:这个孩子是在十点(停止下雪的时间)到十点半(根据尸僵判断最晚的死亡时间)这段时间里死在房子前面的。在那段时间里,积雪依然完好无损。那个孩子肯定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然后有人走到他身边,勒死他,不在雪上留下一丝丝痕迹便离开了——这就是这个事件最简洁的表达方式。”
叔叔张开了双手,随后又攥紧了拳头。像是把问题摆在我的面前。他坐在扶手椅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无法接受这个解释。认真的对叔叔说:“等等,还有很多信息都漏掉了。那个晕倒的年轻人苏醒过来后都说了些什么?”
“你是说约翰·佩德罗萨?那么没什么能够帮到你的。我们当时撬开他的牙关,倒了一些甘蔗朗姆酒,然后把他带到火炉旁,把他放下来。后来,丰塞卡博士承认一直担心佩德罗萨的病情:他发烧了,不过医生说他的脑部应该没有损伤,只是承受了过度的兴奋和震惊。当他能说话的时候,他告诉我们,听到外面的哭声(他指的是猫头鹰的叫声),他打开了门。他看到了那个黑影,于是疯狂地朝它跑去。当他到达那里时,发现那竟然是蒂亚戈。其他的东西他就都不记不清了。哦,等等!他似乎记得看到一个黑影从山的一边穿越到了到另一边。不过,这也许只是他在半昏迷状态下看到的一种幻象。大概就是这样。后来我们发现我们搞错了。”
“什么地方搞错了?”我兴奋地插话,感觉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线索。
“关于‘认为那个孩子说有个黑影越过了高山是一种错觉’这件事。”
“你是说那不是错觉?”
“不。”叔叔说。
我想起了西达利亚和从里斯本消失的那个人的故事。这一切之间是否有所联系呢?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叫西达利亚的女人?”我直截了当的说道。
“等等,孩子。一直问是不是这个是不是那个一点儿用也没有,此外,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是谁杀了人和究竟是如何杀人的。”
不过,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凶手是如何犯案的。“尸体离房子距离很远吗?”我问道。
“大约一百英尺。”
“那个高坡上没有树木,路标或其他类似的东西吗?”
“绝对没有。除了房子和后面的栗子树,那个高坡就像我的手掌一样平滑。”他说着,伸出了他既大又结实的手。
我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会不会是脚印已经在那里了,然后你们其中的某个人(叔叔、佩德罗萨、丰塞卡医生)在跑向尸体时踩在了那些脚印里,把那些原来的脚印给抹掉了?”
“不,”叔叔说。“让我马上为你解除关于我和丰塞卡医生的脚印疑惑吧。关于佩德罗萨的脚印,我从窗口看到它们时就没有任何怀疑,当我往外跑的时候,我前面的雪一直是完好无损的。我后来也检查了一下,毫无疑问:脚印是新踩出来的,而且佩德罗萨不可能在奔跑时精确无误的踩上原来的脚印。所以说,无论如何,即使有以前从房子里走出来的脚印,那也应该是来回双向的。如果是从外面往房内走的脚印,佩德罗萨和我们都不可能踩上。”
“我不知道这些事。”我喃喃自语着,脑中还有一丝疑虑。“你们的脚印上肯定还是有什么疑点的,究竟是什么呢…..”
叔叔抬起头来:“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佩德罗萨、丰塞卡和我都是在平整的雪面上奔跑的。这样就排除了其他可能——那些可能会让解答看起来不那么优雅。”
“什么解决方案?”我惊叹道。“故事就此结束了吗?还是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事情。”
“从杀人的机会来看,我看不出任何人可能犯案。”我说道。“那么动机呢?谁会有杀害蒂亚戈的动机?”
叔叔很不耐烦的说: “像往常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 小伙子,这不是要研究的重点。”
“所有人?”
“是的,孩子,每个人。死者把他们其中某一位的女友骗走,又引诱了另一个人的妻子。如果他后来向那位妻子以不暴露信件作为理由勒索钱财的话,那也是很自然的。谁知道呢!就连他的父亲也认为蒂亚戈毁掉了他的家族荣誉感。甚至还有可能是西达利亚本人。正如你所见,分析动机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没错,确实没什么用。我又回顾了一下整个事件:十点到十点半、完好无损的雪、扼杀、当时在屋内的其他人……等等,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丰塞卡医生不是出去了一会儿吗?”我问道。“他是在雪停之前还是之后出去的?”
“之后。”
“那么他的脚印……”
“从大门出去,围着房子溜了一圈,然后又从大门回来了。没有人往尸体的方向走过——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孩子,事实就是如此。”
“那时医生应该看到蒂亚戈或蒂亚戈的尸体。他为什么不报警?”
“他说他没有往那个方向看过。”
此时此刻,读者应该已经获得了破解谜题所需的全部线索,所有的资料和证据都已经忠实的呈现出来。按照埃勒里·奎因的方式,我向读者提出挑战:唯一可行的方案究竟是什么呢?
我挠了挠头,我觉得总应该有一些通往真相的蛛丝马迹或者是提示,一旦拉动这些,事实的真相便会完全暴露出来。我于是向叔叔询问。
“没错,孩子。”他同意我的看法。“和我那天晚上的感觉一样。你知道吗,就像当你在一张满是东西的桌子上找东西时,即使它就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它,好像你对它视而不见。事情就是这样。然后,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内心啪啪作响,我便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情景,所有的线索便在那一刻清晰的连在了一起。”
“清晰?”我发出质疑。
“就像山泉水那般清澈。”叔叔高兴的说道。
“不可能,否则那就是你讲故事讲的很糟糕。叔叔。”
他看上去很生气:“很糟糕?算了吧,我已经把所有事实原原本本的讲出来了。推理,我说的是推理。那个医生……”
“是他!”我喊道。
这一次,我叔叔非常恼火。“该死的!”他愤怒地喊道。“不要再问愚蠢的问题了。自己动脑筋想一想——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我壮大了胆子,低声下气的问:“叔叔,您刚才说‘那个医生’?”
在简短的咕哝和用手敲了几下桌子之后,叔叔屈尊回答。
“那个医生在宣布最迟的死亡时间时,我便获得了启示…..”
“死亡时间有问题?”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意思是:尸僵的速度加快了?”我也用手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就像我最早想到的:当佩德罗萨走到蒂亚戈那时,蒂亚戈还活着。外面的天气把蒂亚戈冻僵了,让丰塞卡医生错估了死亡时间。”我停了下来,得意洋洋。
叔叔屏住呼吸,看起来像是要说些什么——无疑,那些话是不能刊登在这里的。他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随后长叹一声。
“不,”他说。“不是那样。你相信在几秒钟内有可能扼杀一个人吗?你相信医生不会注意到他是刚刚死了吗?我的天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那一刻起,我决定保持缄默。我的叔叔沉浸在使我闭口不言的幸福胜利中,以一种严肃的、说教的方式开始讲述。
“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我的孩子:案件越怪异,就越容易解决。而一些恶棍在深夜街上用刀扎伤一个女人,然后逃跑,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事——你得想法证实确实是他做的。”
“但是,当出现这样明显的不可能事件时,人们只要找到要点,然后直击要害即可。我当时绞尽脑汁想知道凶手是如何设法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一旦我掌握了那简单的事实,我就解决了整个案件。”
“不要像那样瞪大双眼。我给了你很多资料。对!资料。你还记得在前厅里照亮佩德罗萨的神奇光芒吗?那光芒来自正在坠落的满月。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个黑影不是佩德罗萨的错觉吗?阿丰索,你对此有何看法?你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还有那些脚印。孩子,脚印?脚印!”
“凶手当然留下了脚印。它们很清晰的留在了那里——对于那些想见到他们的人来说。事实上,那些脚印比正常的脚印更深。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自动铅笔,掉进我的脚印之后,又滑到旁边那个凑巧出现的更深的脚印里去的缘故。那个留下脚印的人身材和我相仿,但是体重要比我轻,所以他不可能留下如此重的脚印,你看,那不是很奇怪吗?”
“佩德罗萨!”我大喊道。我终于看到问题所在了。
“佩德罗萨,没错。佩德罗萨是负重出行的——如果他抱着一具尸体,他怎能不留下更深的足迹呢?当他到达那里后,他把尸体扔在了地上,就这么简单!难道我们都没看到他站在雪地中央,蒂亚戈倒在他的脚下,而脚印笔直的指向他吗?”
“我们所犯下的巨大的逻辑推论错误是:我们认为尸体一直就在外面。但是,实际上,尸体是从屋内带出去的。一旦明白了这一点,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线索和证据就像拼图一样一片片去到了它该在的位置,最后,整幅画便呈现出来了。”
“医生的估算是正确的,但他的结果是错误的——因为他考虑到了外面的温度,但尸体却一直在房子里面。因此,蒂亚戈一定已经死了更长的时间,他的尸体才能达到了那个温度。知道雪停落的时间是完全无关紧要的:如果尸体上没有雪,那是因为尸体被放在屋子里面。蒂亚戈大概在我们到达之前几个小时进入了房子,他运气不好,先跑到事先到达的佩德罗萨那里去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但并不难猜。你知道佩德罗萨的未婚妻发生了什么事吗?在灰烬下,佩德罗萨的怒火仍在燃烧。他们之间可能并没有伤害对方,然而,两人都是容易激动的类型。我能想象他们在前厅面对面激烈的争吵,在低语的声音。你知道佩瓦·德·安德拉达说过的那些话:他们从言语到争吵,从争吵到喊叫,从喊叫到威胁,从威胁到杀戮。如果巨石撞击小石头,小石头就会裂开,而在这种情况下更强壮的‘巨石’是佩德罗萨。那双庞大的手结束了蒂亚戈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生命。也许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间。随后,佩德罗萨马上意识到他要隐藏掉他的罪行——就连一个孩子都会那样做。他打开了前厅的衣柜(我提到过它!),把蒂亚戈的尸体放了进去。”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们当时在谈论的超自然现象和那件雪地怪事给了佩德罗萨以灵感,还是这完全是他即兴所为。毫无疑问,这是天才的一招。然而,那个夜晚所经历的刺激的事、和我们一起在客厅所经历的那些令人紧张的时刻,尽管他确实感觉有些紧张,但那些事情给他的压力确实太大了,因此他在看到他的行动已经完成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这无疑增加了那场惨剧的真实性。”
“是的,因为没人能装出他那种晕厥和发烧,那个恶魔般的男孩所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一点,来用那些编造的胡言乱语蒙混我们。”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他看到黑影穿过高坡的那些话并不是幻觉——那只是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谎言和鳟鱼一样,越大越好。”
“最危险的部分是当他抱着尸体,穿过雪地的时候。如果他在那个过程中被人看见,他就输定了。不过,他计算了我们在走廊上跟着他走的时间,或是穿过杂物间的时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计算得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利用了那些超自然的因素。但是,为了确保有足够的时间,他必须首先做好准备:在门厅里发出尖叫之前,他已经把尸体从柜子里取出,而且打开了大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听到他喊着‘我听到猫头鹰叫声了’之前,就看到了他被月光照耀的身影,你没注意到他之后的陈述顺序完全相反吗?我们听到的砰砰声只不过是柜子的盖子落下的声音——他当时很紧张,他的手臂还搂着那具尸体,没法一直撑着柜盖。”
“把打开的香烟盒扔到地上,把香烟插在尸体的手指间也是天才的一招。也许这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不过那确实太容易做到了!”
我知道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因为我很清楚,他最厌恶的就是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释完毕时,还不得不回答问题。于是我被迫收回了一个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问题——通常人们都不可避免的回问一下故事里的主人公最后怎么样了,然而,对我叔叔来说,唯一感兴趣的是他所说的那些“小问题”。
因此,我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