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十一）

白鹤夜晚灵力比白天强，睡着了显出少女样貌，醒来不久又恢复鹤身。邝露天天念叨着要它努力提升灵力，天帝却不以为意，只交代璇玑宫里执事的仙娥侍卫看好它不许出去，以免惊扰众仙。

渐渐地，白鹤维持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终于有一天清晨，邝露看见白鹤——青岚——披散着头发，穿了件白色暗织鳞纹的长袍在七政殿门口闲逛。这袍子大极了，她用一根不知道哪里寻摸来的丝带胡乱扎着，袍摆在地上拖来拖去，竟还赤着一双脚。邝露以为她偷拿了天帝的外衣，拔足奔过去仔细一看，惊骇的几乎要晕倒——这傻鸟竟然只穿了一件羽毛幻化的空心罩袍。她抓住青岚带回宝林殿，转身关好了门，手指舞动变换出一套裙服放在榻上，低声道：“衣裳不是这么穿的，快换了。”青岚笑眯眯的拿起袜子便往头上套。邝露忙伸手拦住，摇头叹气道：“放着我来……”

天帝从九霄云殿回来的时候，青岚正跟着邝露学规矩。

昔年有赞云：“鹤唳于天，鱼跃于渊。涵波泳月兮悠悠，乘云驭风兮翩翩。时哉时哉，不可得而明焉，令人长忆老南泉。”

青岚身形俊秀，动静皆美，初学人步竟也好看，只是行礼时总爱踮脚掌。天帝见了忍俊不禁，又想起初次见白鹤行礼的怪模样。

一整天，青岚都跟在邝露身边。邝露走，她便走。邝露坐，她便坐。邝露写字，她也执笔。偏偏她又跟邝露穿着同样的衣裳，一眼望去好似双生，又似镜中交互映照，璇玑宫的仙侍们见了没有不笑的。天帝亦笑：“你们两个这般瞧得人眼晕”，抬手一挥将青岚的服色换成了纯白。 邝露左右端详一番，笑道：“倒是穿白色更好看，只是有些逾越了”。于是也挥手，替她换了一件天青色半臂。青岚抬手轻盈旋转，觉得自己很好看,笑眯眯地向着天帝和邝露行了个新学的谢礼。

这天夜晚的七政殿，天帝如常批阅奏折。青岚无所事事，时而在铜镜前踮脚转圈，时而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最后竟趴在天帝身旁，下巴搁在书案上发呆。饶是天帝有静气，也耐不住她这般闹腾，搁下笔问道：“怎么变了人形，反而不如白鹤稳重。不如你去角落里打坐可好？”青岚圆睁双眸，疑惑的看着天帝。天帝哑然失笑：“是了，你从没打过坐”，遂站起来，走到铜镜边的软垫处与她并排坐下，教习打坐吐纳之法。青岚貌似悟性不错，很快便安静下来。天帝满意地回到书案边继续批阅奏章。可惜没多久，角落里响起熟悉的嗡声——青岚又撞在铜镜上了。天帝摇头苦笑，随她倒地酣睡。

睡了没多久，青岚突然翻身坐起，叫道：“魇兽”。原来是魇兽食梦归来，正用头顶开了殿门。天帝暗自感慨：第一次跟本座讲话，竟是念叨魇兽……青岚起身走到书案前，端端正正地对着天帝行了辞礼，朗声说道：“陛下，青岚告退”。天帝忍不住笑了起来：“罢了，邝露教了一天，果然还是有点进益。你回宝林殿吧，魇兽留下。”青岚退后一步，再行允礼道：“是。还请陛下早些休息”，又摸了摸魇兽耳朵，这才转身往殿门口走去。天帝望着她挺胸直肩的僵硬身影，心下叹息：邯郸学步……

自此，青岚便每日跟随邝露认字查经，天帝闲暇时指点她修习术法。天帝本是水系大宗师，如今为了她，将省经阁收藏的风系法术典籍全部翻了出来。其中古旧晦暗诘屈聱牙之作，少不得要先自己研读之后再加讲解。邝露见天帝每日里处理政务之外还要花费许多时间教授青岚，休息甚少，心中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