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分娩大地
一篇命题作文
拂晓的时候有人在梦里问我:
“乜你咁瘦嘅?”(翻译:“你怎么这么瘦的?”)
回答不了。
或许是因为道德实在论吧。
或许是因为那个周二的早上我看着人群在马路上熙熙攘攘,Richard Boyd(一位没搜到照片的无面者)向我大喊:
“Homeostatic clustered-property!”
我把它翻译成“稳态性质群”,就像天文学家把一枚外行星命名为“开普勒 452b”那样。
过马路的人群好像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另一副面貌,他们是在蚁穴里缓慢爬行的一揽子节肢动物,共同生活在Boyd为他们谱写的道德-科学的大综合稳态世界中,蚂蚁世界就是人类世界,人类世界就是蚂蚁世界。
那位康奈尔实在论者,以及号称要用“日常语言3000词”来指称“伦理”的伦理学老师,都在某个薄瘠的间隙把人类安排为昆虫学的研究对象,但蚂蚁是“一”而不是“多”,人类却比人类所想的更不像“人类”,一个词语要溢出于它自身。
“两面人”
方老师在会议闭幕式的时候说“我有一些很好的学生…”的时候,我低着头,投身于《飞狐外传》的刀光剑影中,会场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们被我的意向性屏蔽着。
一位中医药大学的“哲学爱好者”说:
“最好的真理是自明性。”
“一看就懂,不需要论证,没有分歧。”
然后他们为我鼓掌,我茫然失措。“会务人员”这个身份不是我。
据说负责人师姐在我们忙着倒茶递水的时候自己在楼下偷偷吃零食,也确实有参会民哲——方老师称呼他们为“朋友”——乘着康乐园的夜色遮掩偷偷对我说:“方老师什么都不太懂”。
女孩昨天摘录了一段读书笔记给我(也是给她自己):
“每一个物体,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都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秘密被发现后,它就会指向另一个秘密…任何东西都是秘密的。”
即使是一个卑劣的秘密。
Trinity
只喝过三次白酒,昨夜占了三分之一,昨夜的昨夜又占了三分之一。
(还有一次是在成都。带着必要的抵触。)
癫狂的时分我对着女孩吟诗;缄默的时分我在饭桌上作人间观察。
道德实在论者试图劝服我:人们可以像观察一块石头一样观察一个人,人类的所有深度仅仅来源于那些尚未揭示的深层结构和它们之间作用的机制,就像肌肉作为表皮的深度一样。
但剖析一个人不等同于窥探一个人。
前舍友Q婉拒喝酒的理由是“喝了酒不正经”,当然他喝了以后依然十分“正经”——跟新相熟的师姐和她的男友聊海德格尔和茶道(带着说教口吻)。
有人在相逢的时候忘了离别,有人还没相逢就知道总是要离别。
会议群里的老师轮番感谢“东道主的热情招待”,其中一位不停地吩咐我为她的红枣枸杞茶添热水的大妈说:
“有你们的辛苦才有我们的快乐。”
我想她还蛮真诚的,至少比那些在会议上睡觉还说着“期待下次再会”的老师们真诚一点点。
四马分尸
[尚余头颅:(德勒兹呈献的一个秘密)“脑袋-肉,这是人变成动物的可能性。”]
本科的生活就像socialism,白天集中学习,晚上偷鸡摸鱼;读研的生活就像非自发的社群主义,所有的个体都被捆绑在导师的名下。
也许“如何共同生活”不是一个需要去建构的问题,而是一个给定的问题。
开学的第一堂课我就被拽入师门读书会的群,直到第10周我才鼓起勇气问:
“那个读书会我想以后就不参加了可以吗[捂脸]”
结果当然是不可以,毕竟“这是朱门的读书会”。
只不过他们可能会错意了,把我当成年轻的改革者(毕竟我的陈词是“对亚里士多德没兴趣”),而不是彻底的叛逆分子(憋在心里的是“你们水平不太够”)。
他们亲切地说:
“你不来也没关系的,我们就是随便读读而已,不要当成负担。”
妈呀,我得为我的(想象中的)不合群而愧疚了。
昨晚给朱老师敬酒的时候,
他问:“你也喝啊?”
(大概“mhk是酒鬼”这句话的真值不是后天必然的。)
我答:“伦理嘛,面对面。”
他笑着回:“知行合一啊。”
可是我所面对的生活不仅仅是面对面的生活。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伪善者在珠江中浸淫成圣,愚莽者和富贵人家相互刺杀,常人们失败地守护着他们的秘密。
我只有在他们参差入眠的晚上才能逃进梦里。

谢谢女孩,我的面具和我的神秘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