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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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小五他姐让他去杀人。
王莉把事情一描述,小五马上要操家伙——他姐夫靖志忠,包工头,有俩骚钱儿,前几年开始在外面包二奶。以前还藏着掖着,今年公然带二奶游山玩水,朋友们都管二奶叫“小嫂”。夫妻俩闹得鸡犬不宁,这也就罢了,二奶现在天天打电话刺激王莉:“你知道昨儿晚上志忠在哪儿睡的吗?在我这儿呀。”“志忠要给我买房子了哦,你这个老女人怎么这么不识趣,死缠着他不放?”“反正我是一定要给志忠生孩子的,到时候志忠就更不会回家了”……
王莉让王小五杀了那个骚浪贱。
从小到大,王小五对姐姐言听计从。王莉不容易,高中辍学打工供他念书,他自己不争气没念抻抖,王莉又把他送去学技术。结婚后,王莉偷偷给钱供他谈恋爱、支援他供房买车,王小五简直成了瘫在姐姐怀里的巨婴。对姐姐,他有一种对母亲般的感恩和保护欲。
现在有人敢欺负他姐,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王莉和小五咬牙切齿地商量细节:做张假身份证去办电话卡,然后给那二奶打电话,就说靖志忠打牌输钱了让她去送钱。这边王莉在家里想办法稳住靖志忠,关掉他的手机。杀人的地方定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一个山庄,那边有一个湖,到时候把二奶脚上绑俩石头,往湖里一扔,了事。
2,
什么工具都准备好了:榔头,绳子,刀。
时间也定好了,28号是王莉和靖志忠女儿的生日,他肯定得回来给女儿过生日。王莉请了一帮朋友,又托人从国外带回洋酒,非把他灌醉不可。
晚上靖志忠回来,给女儿带了全套芭比的衣服和别墅模型,一家人欢天喜地招呼大家去酒店吃饭。
包房一共定了四桌,孩子们两桌,大人两桌。安排座位时王莉发现有两个人她不认识,是靖志忠请来的。一坐下,他就开始和那俩人谈生意。王莉怎么也没想到,在女儿的生日宴上,靖志忠还在忙生意上的事,这种情况下他决不会喝醉。
王莉心急如焚,不停起哄让大家喝酒,喝到自己都晕菜,靖志忠还是毫无醉意。
宴会结束后,靖志忠把女儿领回家聊了一会儿天儿,要走。
王莉不准他走:“你喝了酒,怎么开车。”
“就喝了一点,没事。”
“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
靖志忠不吱声,也没看她的脸。他有点不敢相信昨天还咬牙切齿在电话里骂他祖宗的老婆今天还能说出温柔的话。
“别走了,我有事儿想和你谈谈。”王莉上前去挽他的胳膊,他犹豫了一下。
王莉赶紧去拿他手里的包,给放到鞋柜上,连拖带拽将他拉到卧室。
“你想聊什么?”
他很聪明,也很谨慎,发现了她的反常。
“我想……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说咱俩的事。”
靖志忠在床上坐下来,等她说。
王莉酝酿了一下情绪,从两人相识相爱说起……那时候两人感情多好,一个包子掰成两半,有肉的那一半儿给她吃……说得靖志忠直打哈欠,要去洗澡。一洗澡就有戏,他会留下来睡觉。王莉趁他洗澡,悄悄把他手机关掉,然后发暗号给王小五。
靖志忠洗完澡,疲倦地躺下,他说:“王莉呀,我也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像前些日子那么闹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趁着我还有点愧意多拿点钱,你把我最后一点耐心耗干了,真成仇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来他还是死了心要离。王莉笑笑,快活地一拉被子:“睡觉!”
这时有东西在客厅响,叮叮咚咚的。是手机。靖志忠起身,到包里翻找,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阳台上走。
“谁说我在打牌?!”他说。
“你别动啊,你在家里呆着,哪儿也别去。”他的声音紧张起来。
挂了电话,他走进来。王莉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看着他。他径直去找自己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发现被关机了,他淡淡地问:“你关的?”
王莉不承认。他看了她一眼,能剜出她肉的一眼。
3,
靖志忠走后,王莉赶紧给弟弟打电话让他收手。
王小五有点懊恼,准备了这么久,成功在即,竟这么黄了:“你怎么连他有几个手机都不知道?”
“他天天都不在家里落脚!”
“现在怎么办,他起疑心了。”
“……以不变应万变吧,反正我也没干啥,他查不出我什么来。”
王小五嘴硬,心还是提着。一次策划都不容易,第二次会更难,他怎么帮得上他姐呢?再说他们夫妻俩都已经这样了,他真替他姐寒心。
4,
第二天晚上,王小五用假身份证办卡的那个手机响了。
号码是靖志忠。
他接听,不说话。
靖志忠很淡定:“是小五吧。”
他还是不说话。
“小五,你不想和我谈谈?”
王小五吓得把电话挂了。
靖志忠老奸巨滑,他不是对手。
过了一会儿,王小五自己的手机响起来,又是靖志忠,他发了一条消息,口气挺硬的:“老弟,到我办公室来,和你谈正事。”
他真是聪明,给他留有余地,约的地方光明正大,约的口气冠冕堂皇,他去了,可以死不承认前面那个号码是自己的。
王小五决定去听听他怎么说。
5,
到了以后,靖志忠挺客气,倒上茶,关上门,咳嗽两声,开始讲话。
“我想跟你讲讲我和你姐现在的情况。”
“洗耳恭听。”王小五并不软弱。
“我确实在外面有人,我跟你姐的感情已经决裂,不可能起死回生。我觉得你们应该有更明智的做法。”
靖志忠看着王小五,是一种长辈看着晚辈的目光,带着点怒其不争的无奈,带着点零星的希望,更多的是权威。
这么多年,小五从他姐那儿拿钱,总要经过靖志忠同意,他对小五,倒也不薄。王小五垂下头,他的道德优势被他扫去大半。
靖志忠开始说他和二奶的事情,他承认二奶脾气坏。小女孩,性子急,惹恼了王莉,也希望他多担待。这个担待当然不会白担待,要拿钱出来的。他向王小五分析利弊:婚他一定会离,少给她分钱甚至不分钱的办法多得很,全看她自己怎么做。如果硬要鱼死网破,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谁来照顾孩子的感受?人活着不是为了争那一口气,人活着是为了和平,是为了不杀。
说到最后气氛就活了,很搞笑。但是靖志忠要表达的东西都表达清楚了,那件事已经戳破,但没有戳烂。临走时,靖志忠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包,他拉开拉链给他看,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
“这十万块钱,你拿回去,你老婆没工作,家里不容易……”王小五的手情不自禁地往那儿伸,靖志忠缩了一下:“回去呢,帮我劝劝你姐,不然一直这么耗着,你和你姐都拿不到好处。”王小五说:“知道。”钱才递过来。
回去的路上,拎着沉甸甸的钱,王小五觉得靖志忠说得对,王莉完全是个死脑筋,自己差点被她坑死。
6,
王小五把钱放到后备厢里,给王莉打电话,买了点水果上她家去看看。
家里一片萧索,两个月前两口子吵架时电视屏幕砸破了一直没有修,黑色的屏幕炸了一点儿,发出五彩光,像一朵花。墙上的结婚照早已被取下,墙纸上留下一块方形的干净的印子。鞋架上已经没有男人的鞋子。空荡荡的房子里,王莉耷拉着五官坐在沙发上,她显得愈发老,颧骨上的斑块连成片,眼窝很深,嘴唇上全是干皮。
王小五忽然意识到,她受到的摧残太大,怨气已重如山丘,无人可轻易扫除。是复仇支撑着她剩余的全部信念——自己如果像靖志忠那样给她洗脑,是一定不会成功的。
他灵机一动:“姐啊,昨天的事,暴露了。”
“什么?!”
“他们昨天夜里就报警了,警方通过网购记录查到是我,昨天晚上我租的车一直停在那小妞楼下,监控都被调出来,警察在我车上把刀跟绳子什么的都搜走了。今天早上我被叫去问话,下午是靖志忠把我保出来的。”
王莉半张着嘴,半晌,才缓过气来:“没事吧?”
“全看靖志忠保不保我,要不然就是杀人未遂。”
“有那么严重?你连她人都没见着!”
“我踩过点儿,都能查出来啊,警方说是预谋杀人。”
王莉从沙发上蹦起来:“那还要去求姓靖的?”
王小五叫她冷静:“哥对我还是不错,他答应保我。”
王莉歇了一口气。
“但是……”
“但是什么?”
“但前提是,你同意跟他离婚。”
王莉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变得凶狠。
“他说现在离,之前谈的条件都不变,还是肯给你钱和房子……”
王小五站起来拉他姐:“关键是我啊姐,你要想想我啊,靖志忠有通天的本事,要真把我弄去坐牢了,我怎么办?我还年轻……”
王莉颓然地坐下去,她败了。
王小五又把靖志忠给他洗脑那一套话拿出来说了一遍。什么人活着是要和平的解决问题,不要置气,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拿时间去想办法争取利益,而不是为了争一口气把自己逼上绝路,情绪管理是很重要的能力,作为父母,他们也要给孩子树立大气的榜样,更不能让孩子成为牺牲品……
天色已晚,王小五说叫老婆过来一起吃饭。他悄悄把事情发微信跟老婆一讲,老婆过来便凄凄哀哀,求王莉放过自己放过他人,救她男人于水火。又说男人都是一个球样儿,她自己的哥还不是在外面搞女人,他还穷得叮当响呢,借钱也泡,那是什么滋味。
女人跟女人一聊,有些东西被疏通了。
7,
吃完饭王小五当面给靖志忠打电话,让他回来说说如果离婚,准备怎么分配财产。
靖志忠不是大恶之人,给的条件不低。王莉还想挣扎,王小五跟他老婆赶紧在里面劝,靖志忠的钱是公司的,公司也要运转不是吗,何必非要把人整死呢?留一口气还能一直给她钱不好吗。
谈到大半夜,基本谈拢。靖志忠手写了个初步的合同,夫妻俩签字确认,然后他说把这手头的事情忙完跟她约时间去民政局。
靖志忠走后,王莉哭起来。王小五为自己的叛变感到惭愧,去劝她。
王莉说:“我不是伤心,我是忽然觉得,我终于解脱了,挺好。”
王小五和他老婆目瞪口呆。
“你们今天跟我说的都特别对,我早就应该这么想。人啊,就是一时跟自己找别扭,别扭着别扭着就迷失了方向。”
王小五听得内疚,想赶紧走。他和老婆安慰王莉几句,去开车。开车之前老婆喜滋滋地非要看看钱,数了几遍,确实是十万,这才放下心来:“这钱得给我存着。你,得好好跟我说说你想帮你姐杀人的事,真的假的?你脑子进屎了?”
“我只是吓吓她,怎么可能真动手……钱你拿着,全交给你。”
他老婆乐了,不说这事了,笑着问:“咱这对姐算不算叛变?”
“什么叛变,人家靖志忠讲得很有道理啊,人家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哎吆,你天天怎么诅咒人家的,昨天不还在说破坏别人家庭的全得判死刑么,不说淫妇都被浸猪笼才是正确年代么,什么道理不道理,真金白银往哪儿砸,哪儿就是真理。”
晨光熹微,王小五宝蓝色的车子在高架桥上驶过,因为去掉了包袱又驮上了钱,今天他的车开得尤其稳。空气清冽,行人稀疏,真是一个愉快的早上。